吃早飯對於仉立延來說,好像是件非常值得開心的事,他一邊吆喝著“吃飯吃飯”,一邊在後麵推著我,讓我快走。


    一直到進了鬼串子,我還是覺得好像忘了點什麽,但一時間又說不出到底忘了啥。


    我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拐進了胡同深處,又由仉立延推著,步入了一條東西走向的小路。


    在鬼串子,大多數的胡同都是簡單的青磚鋪地、紅磚做牆,可這條路的路麵以及兩側牆壁,卻都是用一塊塊形狀不算規整的石頭壘砌起來的。在石頭與石頭的縫隙裏,還長出了許多叫不上名字來的紅色小花,而從花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卻又是茉莉花獨有的那種香味。


    “走到頭就是我家。”仉立延笑著對我說。


    剛等他把話音落下,右手邊的石牆裏就傳來了三爺的聲音:“是立延嗎,若非是不是和你在一塊?”


    三爺竟然也住在這條路上。


    仉立延踮著腳尖朝牆那邊喊:“若非就在我邊上呢。那什麽,我先帶著若非吃早飯去,下午我再帶他來報道啊。”


    沒想到三爺竟然從牆頭上探出了腦袋,他朝我揚了揚下巴:“來我這吃吧,你三奶奶做了繡花饅頭。”


    仉立延頓時笑了:“那敢情好啊,我老早就饞這一口了……”


    三爺將他打斷:“你就別過來攙和了,我可不待見你。”


    說完,三爺的腦袋就縮了迴去,他明明說不待見仉立延,可仉立延還是死皮白賴進了三爺家的門。


    進門的時候我就發現,三爺家的院門隻有半截門檻,卻沒有門板,在門框和牆皮的夾角裏還掛著一塊小木牌,上麵寫四個字:“閑人免進。”


    我指了指光禿禿的門框,問仉立延:“怎麽沒有門板啊?”


    仉立延“嗨”了一聲,說:“我不說了嗎,咱們老仉家的每一扇門,都是由小魔王他們那夥人來管的。不過在咱們老仉家的家訓上說,‘一開一關’才叫門,三爺卸了自家的門板,這扇門隻開不關,自然也就不歸小魔王他們管了。”


    我說:“那豈不是有很多人都這麽幹?”


    “哪能啊,”仉立延歎了口氣:“在咱們老仉家,敢和小魔王公開叫板的也就是那麽幾個人,其他人要是把門拆了,小魔王非得弄得人家生不如死。”


    “什麽生不如死,盡說些不著邊的話,”三爺用毛巾擦著手,來到了我們身邊:“小魔王之所以狠,也是有原因的,別亂給人扣帽子。若非,來,你跟我去一趟書房。”


    仉立延湊過來問:“那我呢?”


    三爺白他一眼:“幫你嬸子幹活去!”


    仉立延屁顛屁顛地朝院西頭的一間小房子奔了過去,三爺則帶著我進了坐北朝南的正房。


    和二爺家相比,三爺住的這座房子要寬敞很多,單單一個客廳就有四五十平米的麵積,加上南牆和北牆上都有兩扇很大的窗戶,讓整棟房子看起來異常通透。


    不過我不太喜歡這樣的屋子,總覺得身處在這樣的地方,心裏頭就沒著沒落的。


    好在進了三爺的書房以後,那些堆積在地上的青銅器以及古董字畫讓空間變得十分擁擠,也讓我心裏安穩了許多。


    三爺從寫字台上抓起了一本很厚的書,對我說:“我看二哥那意思,是打算將舊貨店交給你打理了。你知道什麽是舊貨嗎?”


    我想了想,說:“就是……用了很長時間,看起來比較破舊的東西唄。”


    三爺皺了一下眉頭,又問我:“那你知道什麽是古董嗎?”


    我說:“古董,應該就是古代人用過的東西吧。”


    三爺:“那多少年前的東西才能算是古董,多少年前的東西才算是舊貨,多少年前的東西,能算作‘老物件’?”


    我說:“我原來聽魯老板說過,民國以前的東西才能算是古董。舊貨嘛,反正用舊了的東西都算是舊貨吧。古董和舊貨不都是老物件嗎?”


    三爺轉過身,從寫字台上拿起了一支看起來很舊的毛筆:“你說說看,這東西是舊貨嗎?”


    我點頭。


    三爺又對我說:“這支毛筆雖然看起來舊,可從它出廠到現在,前後也就是四五個月的時間。現在我問你,在你看來,它算不算‘老物件’?”


    我撓了撓頭:“不算吧。”


    三爺將毛筆扔在一旁,衝我笑了笑:“咱們老仉家的舊貨店,明麵上做的是收售舊貨的生意,可實際上,咱們其實是做‘老物件’生意的,大多數時候隻收不售,甚至有些時候,咱們花重金從民間淘迴一個老物件,最後卻要毀了它。可既然是做生意,最終目的還是要賺錢的,就算賺不了太多的錢,至少也要做到收支相抵,賬麵上不出現赤字。”


    他的話讓我非常疑惑:“既然隻收不售,那拿什麽來賺錢啊?”


    三爺翻開了手中的厚書,一邊對我說著:“其實我也想不明白,二哥為什麽要把偌大的舊貨店交給你這麽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這門生意的水很深、很渾,一旦踏進去,沒有二哥那樣的本事,能不能自保都是兩說。”


    他沒有正麵迴答我的問題,但我也沒插嘴,和三爺接觸了這麽長時間,我也算大概了解了他的為人,在他說話的時候,是非常討厭被其他人打斷的,當然,二爺是個特例。


    過了一陣子,三爺又對我說:“你記住了,凡是使用年限超過三年的東西,在咱們看來,都是舊貨。但隻有五十年前東西,才能稱之為‘老物件’。這本書你拿著。”


    我接過那本書,大體翻了幾頁,發現整本書的前後風格差異很大,開篇基本是通篇古文,可越向後翻,文風就越接近白話,而且整本書的前後紙張也不一樣,前半部的紙張發黃、粗糙,越到後麵紙張的顏色就越淺,紙頁的質量也越好。


    三爺對我說:“這本《奇物誌》,最早是由鬼穀子起筆,東漢末年流入仉家,後來經過咱們老仉家曆代人的整理與重寫,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我將書合上,對三爺說:“鬼穀子不是戰國時期的人嗎,那個年代,好像還沒有出現‘紙’這種東西吧?”


    三爺頓時笑了:“看來你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嘛,最起碼你還知道鬼穀子是什麽時期的人物。你手裏的這本《奇物誌》,整理於清末民初,而最早用來書寫這本書的竹簡,至今還存在舊貨店裏。好了,廢話我就不多說了,從今天開始,你在跟著我修習術法的同時,還要將這本《奇物誌》吃透,二爺迴來以後,是要考校你的。”


    我掂了掂手裏的厚書:“吃透?什麽意思?”


    三爺沉著一口氣,一字一頓地對我說:“你可以理解為,通篇複述。”


    “通篇複述?”我瞪大了眼睛:“三爺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這本書少說也有一百萬字吧,它又不是小說,沒劇情沒什麽的,你讓我怎麽記啊?哎,你再看看前麵的內容,全是古文,那叫一個晦澀難懂,我能捋明白意思就不錯了,根本不可能記得住!”


    三爺衝我微微一笑:“我不管這些,反正隻要把書交給你,我就算大功告成了。至於你能記住多少,又能不能通過二哥的考校,和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在這一個月,我隻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把你培養成一個術法高手。”


    說到這,他也犯愁了:“唉,隻有一個月啊,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你培養成高手,估計又要拿藥催了,二哥真會折騰人!”


    我說:“可是二爺明明反複對我說,修煉術法這種事,不能急功近利,隻能循序漸進啊,還說什麽,用大量的藥物來助跑不是正道。”


    三爺翻了翻白眼:“他說這種話,你聽聽也就算了,千萬別當真,想當初他修煉術法的時候,就是用草藥催出念力的。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老仉家的人呐,從小就被種下了煞氣,身上的炁場不平衡,想靠自己的力量凝練出平生第一口念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隻能靠藥來催。”


    說到這三爺頓了頓,過了小片刻又問我:“你知道五鬥米道嗎?”


    這會兒他的思維跳躍性太大,我一時沒跟上節奏,愣了好半天以後,才搖了搖頭:“沒聽說過。”


    三爺又是一連串的歎氣:“你這孩子,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呢?”


    我說:“以前也沒人教我這些東西啊,我知道得少也是正常的吧?”


    三爺擺了擺手:“算了,我不和你爭。你給我聽好了,我隻說一遍啊,張道陵在創建道教之初,道教,又叫做‘五鬥米教’,因為在那時候,張道陵曾定下規矩,凡入教者,必先貢奉五鬥米,以淨天地人三根、齊陰陽雙脈。張道陵羽化之後,這個最早的正統道派曾被一個叫張修的人篡派,後來張魯殺了張修,奪迴五鬥米教。張魯你知道嗎?”


    我想了想,說:“他是三國演義裏的人物吧?”


    “什麽三國演義,”三爺給了我一個很無奈的眼神:“那是小說!不過張魯確確實實是三國時期的人物,他是張道陵的孫子,也是當年的漢中諸侯,後來曹魏坐大,他又歸附了曹操。而在那個年代,咱們老仉家恰恰就是為曹魏服務的,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個契機,五鬥米道的傳承,才得以順利流入咱們仉家。所以啊,老仉家修習的這套術法,都是張道陵本人研創出來的,而這一脈術法傳承,也算得上是道教最早的術法傳承體係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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