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立延猶豫了一陣子,可最後還是讚同了我的提議。


    我在鬼串子待了一個月,每天隻在停車場和二爺的住處活動,兩點一線,其他地方基本沒去過,也不知道仉立延口中的刑堂在哪。


    出了院子以後,他就走到了我前麵,起初我也沒多想,反正我不知道刑堂的位置,他在前麵帶路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後來我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了,我發現仉立延好像刻意避開大路,專挑沒人的小路走,他帶著我朝著東南方向迂了很遠,可後來又帶著我鑽進了通往鬼串子西頭的小巷子裏。


    對於他的舉動,我心裏越來越疑惑,就在後麵喚了他一聲:“十四叔?”


    仉立延好像被我嚇了一條,肩膀都跟著顫了一下。


    之後他才轉過身來:“啥事?”


    我問他:“你帶著我轉來轉去的,是不是在躲什麽人啊?”


    仉立延點點頭:“現在全仉家的人都知道我和你是一夥的了。在你掌管舊貨鋪之前,絕對不能讓小魔王碰到我,不然就麻煩了。”


    我皺了皺眉:“什麽叫你和我是一夥的?二爺不是說,在仉家,除了王磊,所有人都是有血緣關係的嗎,他昨天晚上還說,大家都是一家人。”


    仉立延很無奈地擺了擺手:“二爺就是那麽一說,你也就是那麽一聽,可別當真了,不然啊,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在咱們老仉家也分好幾個小門庭,每個小門庭之前互相爭權奪利,鬥得不可開交,現在咱們兩個都屬於二爺這個門庭,如果二爺在仉家待著,誰也動不了咱們,可現在二爺出差了,小魔王那夥人很可能會挑這個節骨眼對咱們下手。到了。”


    說話間,他就朝左手旁的一座院子指了指。


    我本來還等著他開院門,沒想到他朝著院門口指了一下之後,就一個箭步躥上了牆,翻牆進去了。


    院門明明沒鎖啊,他放著好好的正門不走,為什麽要翻牆呢?


    就在我心中疑惑不解的時候,仉立延又在院子裏衝我小聲喊:“翻牆進來,別走正門。”


    我也沒多問,先後退兩步,跟著一個猛衝躥上牆頭,翻進了院子裏。


    院子裏的地麵是瀝青混合碎石子鋪就的,現在才七點多鍾,地麵就被陽光曬得滾燙,我的腳踩在上麵,感覺鞋底都快被熱化了。


    仉立延指了指院門,問我:“你知道,咱們為什麽不能走正門嗎?”


    我撇了撇嘴:“為什麽?”


    仉立延:“在咱們老仉家,刑堂是歸你們冬字脈管理的,可老胡同裏每一扇門,卻都歸小魔王那撥人管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搖頭:“不明白。”


    其實我不是不明白,而是感覺這種說法很荒唐,既然刑堂是冬字脈管理,為什麽我不能走正門,如果說,鬼串子裏的所有大門都受小魔王的管轄,那是不是意味著,我每天迴到二爺住處的時候,要想進院門,還要向他申請?


    仉立延很無奈地“嘖”了一聲,又換了一種方式向我解釋:“小魔王他們那撥人是老胡同的門伯,管理每一扇院門的出出進進。除了祠堂和藥房,咱們老仉家的每一扇門都不能隨便進隨便出。就拿刑堂的院門來說吧,按規矩,咱們要進去,是需要向門伯申請的。”


    果然是這樣。


    我皺了皺眉頭:“那也就是說,我想進二爺家的院門,也要向門伯申請咯?”


    仉立延笑得很無奈:“二爺家是個特例。我這麽跟你說吧,如果說小魔王他們那幫人是閻羅殿裏的小鬼,那二爺就是閻羅王,在仉家,除了家主偶爾和二爺嗆上幾句,其他人根本不敢逆著二爺,小魔王也不敢。”


    我想了想,說:“可我怎麽感覺,每次二爺提起小魔王的時候,都是一副很無奈的樣子呢?”


    仉立延:“那是因為,二爺一直覺得他虧欠小魔王的,所以很多時候吧,二爺對小魔王幹的那些事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甚至有時候小魔王欺到冬字脈頭上了,二爺也一聲不吭。不過二爺畢竟是二爺,小魔王也不敢做得太過了,就怕哪天二爺的脾氣一上來,他們那夥人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聽仉立延這麽一說我就放心了,之前總聽二爺說小魔王會找我麻煩,我還以為他真的拿小魔王沒辦法來著,沒想到是這麽個情況。


    既然小魔王忌憚二爺,估計也不會把我怎麽樣吧。


    說起來,我那時候是真的很傻很天真,家族內鬥,遠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簡單。


    在這之後,仉立延又帶著我翻窗進了屋子。


    所謂“刑堂”,其實就是一個麵積在七八十平米的空房子,這地方顯然極少有人會來,地上積了厚厚一層塵土,而在屋子的正中央,還立著一根比我腰還粗的鐵柱子,李淮山現在就被綁在上麵。


    我隱約知道那個被綁在柱子上的人就是李淮山,但我看不見他的臉,因為仉立延在他頭上套了一個很厚的黑布套。


    一進屋,仉立延就快速來到李淮山跟前,將他頭上的黑布套摘了下來。


    在這之後,仉立延又給了我一個詢問的眼神。


    我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就衝著他點了點頭:“去我家砸門的人就是他。”


    頭套被摘掉以後,暴烈的陽光穿透窗戶,正好照在李淮山的臉上,他頓時眯起了眼,擺出一臉抗拒的表情。


    我關了窗戶,又來到李淮山跟前,李淮山漸漸適應了光線,隨後就死死地盯著我。


    被人抓到了這個地方,還被五花大綁、套上頭套,這家夥的眼神裏卻絲毫沒有緊張。


    僅僅和他一對眼的功夫,我就能大概判斷出,這家夥不是普通的混混的。


    說起來,之前我也曾聽劉曉輝說過,李淮山從零四年至今年八月份前,一直待在號子裏,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事。


    我朝著李淮山揚了揚下巴:“你就是李二狗?一個月前,到我家砸門的人也是你吧?”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反問我:“你是張若非?”


    我點頭。


    他移動著視線,在我身上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皺起了眉頭:“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我說:“變成什麽樣了?”


    李淮山:“變……壯了,臉上的肉緊了,短短一個月,人不可能有這麽大的變化。”


    我撓了撓左臉頰,疑惑道:“咱們以前好像沒有見過麵吧,你怎麽就知道,我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呢?”


    李淮山:“劉曉輝給我看過你的照片。”


    這時候仉立延插嘴對我說:“你看看,這小子是不是不正常?”


    的確不正常,李淮山太過鎮定了,如果換成是我,被人綁在了這麽一個不見天日的小屋子裏,早就緊張得不行了,可他完全就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正常人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我先是朝仉立延點了點頭,又問李淮山:“為什麽跟蹤我?”


    李淮山:“你打了張建寶和劉曉輝,我得和你聊聊。”


    我皺起了眉頭:“聊什麽?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李淮山:“聊聊你想怎麽給我兄弟賠禮道歉,是用錢賠,還是讓我揍一頓拉倒。家具城附近沒人開奧拓,你朋友的車太惹眼了。”


    仉立延問他:“那你是怎麽知道若非在那輛車裏的?”


    李淮山:“他下車買早點的時候,我就在附近,但那時候我也不確定自己看到的人是不是張若非,所以才跟上來,想確認一下。”


    仉立延歎了口氣,對我說:“這小子明擺著在胡扯啊。你再看看他這語氣、這表情,也太淡定了,這絕對不正常!”


    我沒迴話,隻是默默盯著李淮山,李淮山和我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平靜,絲毫沒有波瀾。


    我記得,上一次他在我家門外喊話的時候,語氣裏滿是躁氣,那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個情緒很不穩定的人。不過現在看來,我當時的想法大錯特錯。


    過了小片刻,仉立延又問他:“你身上的念力是怎麽迴事?”


    李淮山微微蹙眉,沒有給出任何迴應。


    仉立延朝他跟前湊了湊,又盯著他的眼睛問:“為什麽仉家的陰陽陣困不住你?”


    李淮山目視前方,絲毫沒有搭理仉立延的意思。


    他的反應越發讓人琢磨不透,按照劉曉輝之前的說法,李淮山就是一個在家具城頗有點名氣的混子,可現在我卻覺得,李淮山可能根本就不是什麽混混,他說不定和老仉家的人一樣,也是行當裏的人。


    一邊這麽想著,我就環抱著雙手,圍著李淮山一圈一圈地轉了起來,仉立延也抱起了手,一臉疑惑地盯著李淮山。


    當我第三次轉到李淮山背後的時候,仉立延又問了他一次:“你到底是哪個宗門的?”


    李淮山依然沒有做出任何迴應。


    但在仉立延說話的時候,他的手卻快速動了一下,起初我以為他在悄悄解繩子,就朝著他手上看了一眼。


    此時,李淮山正攥著拳頭,從他右手無名指和小拇指間的縫隙裏,還流出了一縷汗水。


    看到這一幕,我立即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這家夥隻是表麵上平靜而已,其實他心裏比誰都緊張,滿手心都是冷汗。


    可再看看李淮山那一臉平靜而認真的表情,你又不得不佩服他。


    這家夥實在太能裝了!


    我就這麽站在側麵看著他,越看心裏就越想笑,當時,我腦子裏甚至浮現出了《喜劇之王》中的一段經典台詞:“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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