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話,微微蹙起了眉:“心理醫生?你還有這樣的朋友呢?”


    我衝著她笑:“也不算是朋友吧,前段時間,我不是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嗎,也是經人介紹才認識他的。不過不得不說啊,這個人確實挺……挺那啥的,估計能幫到你二伯。”


    不行,每次一說謊,我話說到半截就會變得口齒不清,這次也是。


    在小惠察覺到我的異常之前,我就趕緊換了話題:“咱們今天不吃餅了,我帶你吃魚去。”


    小惠也露出了久違的笑臉:“才剛找到新工作就覺得自己有錢了?等你發了工資再請我吃魚吧。”


    我朝著金馬路的方向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可是我想吃魚啊。”


    小惠:“可是我想吃餅啊,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吃飯的時候,地方我來挑。”


    看來她是執意要幫我省錢了,我也沒再堅持,就由她拉著,一路走向了做熏肉大餅的那家店。


    三張卷著肉的油炸餅子,兩杯豆漿,再加上兩小碟青口的醃菜。這就是每次我請小惠的時候,擺在桌子上的東西。


    這次也不例外,小惠還是挑了靠窗戶的一張桌子,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朝窗外觀望。


    她望著窗外的人,我望著她。


    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感情這東西,還透著一股最原始的新鮮和甘甜,那種感覺,有點像冰鎮過的薄荷茶,在烈日炎炎的盛夏喝上一口,可以讓整個人都涼快起來,可如果喝多了,就容易拉肚子。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小惠,一方麵,是因為我確實喜歡這麽看著她,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當時正好到了放學時間,大批學生湧出校門,以至於正對校門的馬路上已人滿為患,那情形,和星期天的人民廣場差不多,我格外不喜歡這樣的場麵。


    十年前,我曾一個人站在動物園裏,驚恐地看著身邊不斷竄動的人流,整整幾個小時,我見證了動物園裏的人越來越多,又見證了動物園裏的人越來越少,心裏越來越恐懼,直到二叔去接我的時候,我一看到他就哭了出來,哭得天昏地暗。


    從那以後,我就特別討厭人流聚集的地方,說真的,我不是怕人多,而是怕周圍的人突然間散開,又以極快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少,每當見到這種景象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像是沉入了冰潭裏,心髒和手腳都變得冰涼。


    不過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對小惠說過,她喜歡坐在靠窗口的位置注視人流,我不喜歡靠窗戶,但我喜歡看她注視窗外的樣子。


    吃過飯以後,小惠本想拉著我去逛夜市,可我還是決定先去看看魯老板,臨走前,我向小惠做了承諾,她二伯的事,我一定會想辦法幫忙的。


    學校在整個城市的東首,而魯老板的家具店則在老城區最靠西的地方,我坐了一個小時的車,迴到家具城的時候,就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魯老板的店已經打烊,店門關著,可窗戶裏還亮著燈光。


    我輕輕敲了兩下門,店裏頓時響起了魯老板沉重的腳步聲,前後也就過了幾秒鍾的功夫,門就被拉開了。


    在迴來的路上,我就反複思考著該如何麵對魯老板,本來我都已經下定了決心,隻要一見到他,我就把換工作的事說出來,可當他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卻說不出話來了。


    魯老板站在門的另一側,默默地看了我一會,開口道:“你今天晚上迴來,是來和我告別的吧?”


    我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魯老板。


    魯老板突然衝著我笑了:“孫傳勝來找過我了,他說,他在市裏給你尋覓了一份新工作。我問他是什麽樣的工作,他又不肯說,還囑咐我不要問你,說問多了沒好處。嗨,其實我本來也沒打算問,你的性子我知道,雖說人渾了點,可違法亂紀的事你是肯定不會沾手的,這一點我完全放心。人往高處走嘛,你能找到好生計,我也替你高興。”


    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字裏行間都透著一股口不對心的味道。


    說實話,從我進老魯的店打工到現在,也許是因為他和我比較投緣,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他一直對我特別好,從他的身上,我甚至感覺到了一點家人身上才有的溫暖。


    如今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家小店了,甚至有可能很長時間見不到魯老板,心裏特別不舍。


    現在又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就更難受了,隻能輕聲輕語地對他說:“我以後隻要一有時間,就迴來給你當義工,免費給你幫忙。”


    說到最後,我還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魯老板卻皺起了眉頭:“如果在外頭混不下去了,就滾迴來,雖說咱家裏沒有好酒好菜招待你,可稀飯鹹菜還是有的。”


    我頓時樂了:“誰稀罕你家的稀飯鹹菜,放心吧,等我迴來找你的時候,一定帶著好酒來孝敬你。”


    誰知我這邊話音剛落,魯老板那邊就“哐當”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我就納悶了,難道我剛剛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刺激到魯老板了,怎麽招唿都不打就關上門了呢?


    正這麽想著,我就聽到頭頂上傳來了潑水聲,沒等反應過來怎麽迴事呢,就感覺頭頂和肩膀上一陣冰涼,渾身上下被淋了個透。


    抬頭一看,就看到老板娘站在二樓窗口,她穿著睡衣,手裏還端著一個碩大的鐵盆子。


    我抬手在臉上擦了一把,衝著老板娘喊:“老板娘,你這是幹什麽呀?”


    魯老板不知道什麽時候衝到了二樓,他從窗戶裏鑽出頭來,朝著我大笑:“哈哈哈哈,你這個倒黴蛋終於要走了,這一盆子水潑下去,把你留下來的黴運也衝走。”


    老板娘也衝著我喊:“快滾吧,以後別迴來了!”


    剛才魯老板還是一副難舍的樣子,怎麽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一時沒迴過味來,他們則趁著我愣神的功夫,快速關上了窗戶。


    我站在店門口發了好長時間的呆,直到魯老板又喊了一聲:“快走吧!”,我才咧開嘴笑了


    魯老板、老板娘,他們兩個都不是一般的人性,我想,孫傳勝一定把我的事合盤告訴他們了。


    快走吧,別留戀。


    也許這才是魯老板想說的話吧,可他隻說了前半句,後麵的三個字,卻沒有脫口。


    我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最後朝著二樓窗戶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決定轉身離開。


    當我快走出家具城的時候,又聽到魯老板在我身後喊:“混不好就別迴來!”


    我轉身去看,就看到他站在路燈下,不停地朝我擺手,示意我快點滾。


    既然要趕我走,為什麽還要追出來?


    我想折迴去,給魯老板一個大大的熊抱再走,可他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在我轉身之前,他就鑽迴了店裏。


    從家具城的正門出來以後,我又在家具城周圍遊逛了很久,直到半夜十二點,我才迴到了那間不足五平米的出租屋。


    這間屋子就位於鬼串子和家具城之間,房租每月兩百,水電費自付,因為我平時很少迴來,每個月用水用電都非常少。


    其實家具城附近的房源不少,在零六年的時候,很多一室一廳、有著獨立衛生間的三十平米小居室,一個月的房租也不過三四百塊錢,我租的這間房子,確實算不上劃算,地方小不說,廁所還是好幾家共用的。


    但對於我來說,這樣一間房子,幾乎可以滿足我的所有需求,因為它足夠小,小到隻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個很小的衣櫃。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屋子裏的四麵牆都離我很近,這讓我感覺很踏實。


    迴到出租房以後,我本來是打算直接睡覺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不管我提前打算好了什麽,好像都會有人來攪局。


    也就在我剛躺在床上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我看了看掛鍾上的時針,心裏不由有些納悶,這麽晚了,誰會專程跑過來敲我家的門?


    帶著疑惑,我朝著門外問了一聲:“誰啊?”


    很快,樓道裏就傳來了迴應:“快開門,我是你鄰居!”


    鄰居?我什麽時候有鄰居了,記得前幾天我還沒和魯老板出去送貨的時候,附近的幾間房還是空的呀。


    而且我能聽出來,對方的語氣很差勁,顯然是來者不善。


    他說話不客氣,我也沒有保持禮貌的必要,就衝著門口喊:“我睡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門外的人有吆喝一聲:“你叫什麽名?”


    我反問:“你叫什麽?”


    外麵的人沉默了一小會才迴應:“我叫李淮山,這一片的人都認識我。”


    胡扯呢,我就從來沒聽說過你。


    我被他弄得有點不耐煩了,就從枕頭底下拿出了耳塞,準備把耳朵塞住,這時候他又在外麵喊:“你出來,咱倆聊聊!”


    我衝著門口喊:“哥們,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他又在外麵喊:“著什麽急啊,出來,咱們先聊聊。聽說上個月的時候,你把我的兩個小兄弟給揍了,來來來,出來聊聊。”


    聽他這麽一說,我就知道他是幹什麽來了,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帶上耳塞,又用枕頭蒙住頭,任他將門敲得顫個不停,我已調整好唿吸,很快進入夢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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