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節是物理課。如果說李二勤的地理分數隻是讓彭子歌感到吃驚的話,那麽她的物理分數讓彭子歌簡直不敢看。

    秋老虎的尾巴剛剛打了個迴轉消失在十月中旬。本來稍嫌燥熱的午後,在幾陣清爽的秋風之後,氣溫變得舒服到不行。李二勤支著下巴聽物理老師在黑板上吱吱吱寫字,漸漸覺得自己有點睜不開眼。眼前的字體從模糊到清晰又到模糊,耳邊的講課聲也漸漸遠去。

    都覺得自己要開始一個夢了,李二勤感覺有人戳她的背。

    她小心翼翼得迴頭,手長腳長的彭子歌迅速塞了張紙條在她手上。

    “給我的?”

    彭子歌送她一個“廢話”的眼神。

    漫長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紙條的李二勤,激動又緊張。她緊緊握著紙條,後背慢慢滲出了一層汗。

    “你幹嘛呢,二勤?”彭子歌忍不住提醒她:“別被老師發現了!”

    李二勤迴頭看他一眼,眼裏都是一言難盡的味道。

    彭子歌被這一眼看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很久,彭子歌才從李二勤的手裏拿迴自己傳過去半天的紙條。

    李二勤迴複: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小紙條

    配上了三個感歎號。

    彭子歌深深吸口氣,然後默默把紙條搓成一團,放進抽屜。

    在李二勤的迴複上麵,彭子歌用藍色水筆寫了一個問句:中午唱的什麽歌?真好聽!

    很明顯,他的問題被某種莫名的原因無視了。彭子歌不知道如果自己再寫一張“你中午唱的什麽歌?真好聽!”的紙條過去給她,會得到什麽迴答。

    所以李二勤的腦迴路到底長得有多崎嶇,才會這樣。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彭子歌立刻站起來拍李二勤的肩膀:“我上課傳你紙條,你給的什麽迴答?”

    動靜太大,導致容嗣跟蘇梓都詫異得抬頭看著他。

    李二勤緩緩轉過身,顯然還沒從興奮中緩和過來:“彭子歌,我第一次收到小紙條,還是在上課的時候!”

    “所以你有注意到我問你了什麽問題麽?”

    “嗯!”

    “我問你什麽?”

    “中午唱的什麽歌。”

    李二勤迴複得太理所當然,導致彭子歌一口氣憋在胸口,半天發不出一個音。

    “所以,”他長歎一口氣:“你既然看到了,為什麽不迴答我?”

    李二勤也有片刻的停頓,然後猶豫得問:“小紙條不是你來我往的麽?”

    “所以?”

    “等你再傳過來,我再迴複你。”

    “你的重點?”

    提到重點,李二勤又來了精神:“我第一次收到小紙條!”

    彭子歌忍不住朝天嗬嗬三聲才坐下:“終於明白為什麽你之前都沒有收到過小紙條。”

    李二勤莫名得盯著彭子歌半天等答案,無果,繼而眼神轉向容嗣。

    “你中午唱的什麽歌?”容嗣問。

    “朋友給的歌,讓我錄個幹音給她。”

    容嗣點頭,然後給彭子歌一個“明白了?”的眼神,繼續自己之前被打斷的事情。

    等到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彭子歌又拍李二勤的肩膀:“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我是值日生。”

    “值日生也要吃飯吧!”彭子歌皺眉:“等你做完值日再去食堂,都隻剩下渣渣了!”

    李二勤還在猶豫,容嗣卻站起來問:“你今天負責哪裏?”

    “黑板跟整理講台桌。”老老實實得迴答了。

    容嗣想了想,往黑板走去:“子歌你去提桶水,李二勤去整理下講台桌。”

    李二勤不明所以得站在原地。

    聽容嗣好聽的嗓音說:“動起來。”

    她不知為何噌得瞬間紅了滿臉,可身體卻還在原地沒動,雙眼愣愣看著前方。

    在夕陽斜射的橙紅色教室中,容嗣修長的身影是唯獨的一抹淡淡冷色。李二勤說不清這是什麽感覺,可她看著容嗣從容不迫地擦著黑板,細小的粉筆灰顆粒隨著他的動作在光影中緩緩遊離,完全移不開視線。

    拿了水桶從後門往外走的彭子歌見狀撞她一下:“你臉紅什麽?”

    “誒?”

    “不用不好意思,我們男生動作快!”

    “……”其實也並不完全是因為不好意思。

    有男生的幫助之後,李二勤本來要花半小時完成的工作量,居然在十分鍾內就完成了。

    三人洗完手並排往小食堂走。

    “二勤,你的歌唱得挺好聽。”彭子歌再次提起這件事:“跟那個誰的聲音有點像。”

    李二勤報了個明星的名字。

    彭子歌立刻點頭同意:“對!就是她!你也覺得麽?”

    李二勤一本正經得笑:“她是我姐姐呀!”

    “真的?”彭子歌立刻激動起來:“能幫我要到簽名麽?”

    李二勤扭過頭嫌棄:“真是二。”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容嗣正在她扭頭的那個方向。聞言他本來有些麵無表情的臉,瞬間出現笑意,眼神斜斜向李二勤望去。

    李二勤正巧抬頭,兩人的眼神無意間交接。一個帶了笑意,一個帶了捉弄成功後的小得意。

    可能有些人,注定是另一個人的克星,就像李二勤遇到容嗣。她的思緒再次在一秒間出現空白,所有血液從心髒迅速湧向大腦,從脖子到耳後根都通紅通紅。

    “李二勤你又臉紅什麽?”後知後覺的彭子歌狐疑得大聲質問:“欸你騙我的?”

    “隻……隻是開玩笑啦!”

    “我居然相信了!”

    “所有說你二啊!”

    “哈哈!”

    “容嗣你還笑,有沒有良心?”

    “關我什麽事?”

    吃飯的時候彭子歌故意跟他們錯開一個位置坐下。容嗣投去疑問的目光,彭子歌立刻撅起嘴:“你們倆一夥的!我不要跟你們好了!我要告訴麻麻你們欺負我!”

    “噗!”喝湯的李二勤捂著嘴手忙腳亂找紙巾。

    容嗣好心地遞上。

    “謝謝!”

    彭子歌又哼哼:“看這默契度!就我是外人!”

    李二勤緩過氣,端著餐盤坐到彭子歌身邊,問:“你知道baby-girl麽?”

    “知道啊!”彭子歌不以為然,見李二勤主動坐到自己身邊,心裏終於順暢了些:“怎麽啦?”

    本來好好吃飯的容嗣突然笑了一下。李二勤在聽到彭子歌迴答的時候也怔了一瞬,然後埋頭吃飯。

    “你們倆又搞什麽?”

    容嗣跟李二勤同時搖頭。

    既然領悟力不夠,那就保持不知道的狀態,也挺好。

    晚自習的時候,身為檢察人員的容嗣又出去“巡視”。李二勤咬著筆頭琢磨物理作業,手臂因為被蚊子咬了個包,一直癢得她無法集中精神。

    彭子歌也在難得認真啃著英語習題。

    突然他快速抬頭,眼神複雜得看著撓手臂的李二勤。

    “二勤。”

    “嗯?”非常自然得迴頭。

    “你是說我麽?”

    “什麽?”滿腦子力學公式的李二勤完全沒明白他說的什麽。

    “baby-girl。”一臉嚴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容嗣沿著樓梯從下往上走,看到了坐在圍欄上出神的李二勤。

    大概晚上迴寢室洗了澡,李二勤已經換下白天的校服,穿了件碎花連衣裙。李二勤的皮膚很白,連穿校服都比別人看起來亭亭玉立一些,換了裙子之後,顯得更加小女生。容嗣一直覺得李二勤跟其他女生有些不同,看著這一刻安靜得坐在圍欄上,長發跟衣擺都隨風輕輕飄揚的她,他認真思考了下,得出類似於大概是氣質上不同的結論。

    容嗣一直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失神,直到李二勤注意到他:“容嗣?”

    “怎麽沒有在上晚自習?”

    “我們被趕出來了,被罰倒垃圾呢。”李二勤指指在樓下倒垃圾的彭子歌:“彭子歌連我的份一起完成了。”

    對於李二勤被“趕出來”這迴事,容嗣已經習慣了所以也並不覺得吃驚:“怎麽了?”

    “哦,”李二勤還是覺得好笑:“剛才彭子歌突然問我,baby-girl是不是在說他。”

    容嗣也笑了:“等他一起迴教室吧。”

    “嗯。”

    沒有彭子歌在,李二勤跟容嗣之間有些沉默到尷尬。她捏捏有些汗濕的手,努力想找個話題。可當她抬頭看容嗣的時候,發現容嗣神色自然得看著遠處出神,並沒有感到一點尷尬的樣子。

    李二勤好不容易想到的那句“容嗣,三班的教室在廁所邊上,你認為他們上課會不會一直覺得有人在放屁”,也因此悄悄咽迴了肚子裏。

    幸好咽迴了肚子裏。

    彭子歌拿著三個紙簍上來,見到了各自朝夜空發呆的容嗣跟李二勤二人,頓住腳步問:“看什麽呢?有流星雨?”

    容嗣收迴目光:“等你一起迴教室。”

    “你們倆簡直壞啊!也不跟我解釋!”彭子歌順手把紙簍分給容嗣一個:“以後我再也不敢隨便問李二勤問題了。”

    “怎麽?”後者非常順手得接過。

    彭子歌嗬嗬:

    “這姑娘的笑點門閥跟一般人不一樣,一旦打開了就是洪水肆虐!根本關不了!”

    容嗣用沉默表示認同,把李二勤跟彭子歌的講詞串在一起,很容易得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弄明白了。

    “我作業還沒寫完呢!”彭子歌不滿:“二勤你呢?”

    “沒有。”她搖頭:“物理完全弄不明白怎麽迴事。”

    “容嗣你呢?”

    “完了。”

    “你這種禽獸的作業量應該加倍布置?你的工作量跟我們都不同!”彭子歌不滿。

    容嗣目不斜視往前走:“我擔心以後我們的對話會讓你更加沒有參與感。”

    彭子歌疑惑得扭頭看李二勤。

    李二勤憋著笑追上容嗣:“也許明天早上你會領悟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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