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連城一襲白衣,瘦骨盈香,輕輕地彈響古琴,弦音悠悠,和著淺笑盈盈,飛過眼角眉梢,逸滿了少女的情懷。而她對麵的連惑擊節和歌,落墨問詩,一剪身影醉了天邊的彤雲。


    多年以後,這一幕仍常常出現在風佑的夢裏,那時連城眸中的柔波隨著古琴的悠揚,留連在山青水秀裏,白衣的風景從南到北,從冰川到大海,留下一路的笑語和她溫暖的氣息。跟隨一路肩上繾綣的蝶影,吻過風佑的發梢落在蒼老的心上……


    “有曲,有詩,怎麽能沒有酒?”連惑微蹙著眉尖,不滿地看著杯中的香茗,連城噘起了嘴,不依地說道:


    “哥哥嗜酒的毛病也該改改了!”


    連惑將臉湊到連城麵前輕輕蹭著連城的鼻尖,耍賴地笑道:


    “好的!好的!下次一定改!”說完不等連城反對飛速地向酒窖方向奔去,連城起身緊追了幾步,氣得狠狠剁了剁腳,嘀咕著向琴台走去,不覺身後黑影一閃,柳腰被緊緊箍住,連城嚇的大叫,一側臉,對上風佑眼中冰藍的笑意。


    “丫頭,想我了吧!”


    “想你個頭!快放開我!”連城掙紮著,多日不曾見到風佑了,那日在懷沙的別苑確實有些失落,但真的見到了,依舊是招人厭的性格,死性不改!


    “想頭也行啊,是不是想我俊美絕倫的臉了?”連城已經對風佑的厚臉皮無語了,掙紮了半天未果,索性放鬆身子倚在風佑溫暖的懷裏。


    “你快放開我,哥哥他……”正想撂狠話,一側臉,“啪達”一聲,風佑濕熱的吻落在臉頰上,連城驚呆了,瞪圓了眼睛看著笑眯眯的風佑,忽而耳邊一陣淩厲的劍風。“噌”一聲,連惑一手持著利劍,一手提著酒罐,落在她們麵前,劍峰越過連城的頭頂直指風佑的眉心,連惑金色的瞳孔應憤怒而透著隱隱的紅色。


    “你是誰?”聲音如同從地獄的縫隙中透過來,冰冷地讓人渾身戰栗。


    “我?我是丫頭的夫君!”風佑依舊一副嬉皮笑臉的姿態。


    連惑眼光一沉,半眯起雙眼,連城膽怯地注視著哥哥的眼睛漸漸變成沉鬱的紫銅色,這是哥哥盛怒的標誌。那一年,哥哥覆滅百人村的時候,他眼中的這種色澤十日未退。


    劍尖在連城的眼睛上方,兀自抖動著,發出森冷的氣息。劍身鋥亮的晃眼,一片陰森。


    寒光頓閃,連城趕緊捂住自己的臉,大叫一聲:“不要!”


    “慢!”一聲厲喝,但見連惑手中的劍“當”地彈開,連惑怒意頓起,一招劍身似直而彎,從來人肩頭繞到背後,劍氣嗤嗤,一旁的桃樹被他的劍氣所傷,從樹枝上翩躚落下漫天的桃花。段恩離輕巧一個轉身躲開連惑淩厲的劍氣,身體旋轉著緩緩飄落在地麵上,他衣袂飄飄,麵含微笑,待站穩後上前一拜:“草民段恩離拜見侯爺,還請侯爺劍下饒我兄弟性命!”


    兄弟?風佑和連城相視一怔!風佑撓了撓腦袋,自己啥時候成了這小子兄弟了?瞧他唇紅齒白,不男不女,一副娘娘腔的樣子,自己才不屑和他做兄弟咧,剛想張口反駁,忽而腳麵一陣劇痛,不由地嗥叫起來,一抬頭看見連城一邊猛踩他的腳,一邊給他使眼色,在去看連惑,發現那家夥盯著連城已經到了崩潰邊緣。一般來說,聰明人遇到這種狀況,通常有兩種選擇:一是趁對方不注意偷偷溜走,二是呢?


    當然是不管對方注沒注意,能逃多遠逃多遠啦!


    所以風佑二話不說,猛地抱起連城不再讓她有機會荼毒自己可憐的腳麵,然後對著連城的臉頰――呃……剛剛親的是左邊還是右邊?不管了!在連惑殺人的眼光中“啪達”又是一口,然後大聲說了句:


    “丫頭,後會有期!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一轉身,“唰、唰”兩個縱跳,消失地無影無蹤。


    擋在連惑麵前的段恩離呆了片刻,額頭上一滴汗珠徐徐滴下,這無賴就這樣走了?


    正想著,連惑低啞地嗓音幽幽傳來:“你們到底是誰?”


    %¥#^¥%&%


    ――這下被那臭小子害死了,段恩離轉動著有些僵硬的脖頸,迴頭看向連惑,嘿嘿露出一絲傻笑……


    “哥哥……”連惑轉臉看向連城,像是再等她的解釋,連城知道他想問什麽,他是誰?那個約定是什麽?可連城不能說,為了保住風佑的命,也為了自己。


    哥哥,你是相信我的,對不對?心中一遍遍呐喊,可連惑最終留給她一個背影,連城的眼中霧氣氤氳,耳邊傳來段恩離低低的詢問:


    “為什麽不解釋?”


    為什麽?我以為我和他之間不需要解釋,就算所有的人都背棄我們,但我們依然能夠彼此相擁,可,什麽時候變了呢?


    “不眠閣”的風景依舊,連城的指尖滑過拱門邊突起的青石,上麵有濕濕粘粘的青苔,東廂那間屋子,孩子氣的將軍曾教過她玩色子,那時的他還能那樣單純的快樂著,抱怨著墨蛟的嚴肅和無情。


    連城的嘴角揚起又落下,抬頭看月,是滿滿的圓潤,像墨蛟交付掌心的珍珠。


    風吹葉動,夜晚有悲傷的寧靜,連城輕歎,心中的愁緒為那逝去的生命也為自己……


    忽然鼻間有海風的味道,連城詫異的微笑,提著群擺,轉過迴廊,輕聲喚了聲:


    “墨蛟!”


    夜色中俊美的青年驚訝地拿開已放在唇邊的酒壺,那思念的人正一身月白紗衣,眼波含情地站在自己麵前。


    “怎麽會是你?”聲音沙啞,帶著一絲激動和不確定的疑惑。


    “我知道是你,因為有海風的味道!”


    墨蛟不說話,依舊斜靠在廊柱上,安靜地看著連城,隔著一樹丁香的距離,將溫柔的目光送進連城的眼裏。


    “我沒想到你會留宿宮中!”墨蛟苦笑,不過幾月光景,南陽的一切卻已物是人非。


    “不想迴去,沒有人鬧,沒有人說話!”


    連城知道墨蛟是在想念世都,那時的他們常常飲酒至深夜,然後就邋邋遢遢地睡在一起,懷沙常常對此冷嘲熱諷,但三人間的親密卻自然的流露出來。


    “那這裏呢?這裏不寂寞嗎?”墨蛟抬手按了按胸口,將酒壺遞到唇邊,熱辣的液體入喉,說不出的歡暢。


    因為這裏有你!墨蛟將所有壓抑的情感都順著這酒吞入腹中,隻有想到連城,那胸中澀澀的苦悶才會得到些許的緩解。


    “墨蛟,我彈琴給你聽,好不好?”


    月光輕輕吻過連城的臉,暈黃了相思的容顏,化作纖月為她畫眉;柔雲悄悄親過她的額,濃了眷戀的目光,散作青絲與她相伴;湖水擁過她的心,醉了眷寵的抱懷,凝作秋波入她的明眸,從此琴聲輕吟魚沉花羞。


    此景落入墨蛟的眼裏,便深刻進炙熱的心裏,那盈盈的眼眉,綻放在淺笑的眸中,足以讓愛戀之人流連一生。


    青蔥玉指撥弄著琴弦,墨蛟緩緩踏上琴台,側坐在連城的身後,那被風吹散的發絲掃過鼻間,帶來癢癢的悸動


    一曲終了,連城執起墨蛟的左手,蹙眉看著手背上蜿蜒至小臂的傷痕。


    “怎麽弄的?”


    指尖輕觸那血跡未除的傷口,墨蛟的心隨著那輕微的觸感也在劇烈跳動著。


    “白日裏去看世督,不小心蹭的!”


    墨蛟輕描淡寫的說著,不想讓連城牽扯太多。這丫頭心思太密,怕她想太多而不快樂。


    又蹙了蹙眉,連城心裏已猜出一二。


    “是為移靈的事嗎?”


    墨蛟應了一聲,沉默良久才又說道:“世都的魂魄被人拘了!”


    連城一驚,連忙問道:“為何?”


    墨蛟搖搖頭,他也確實不知是何人所為,為了何事,隻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連城,我想,也許世都的死並沒有那麽簡單!”


    “你也認為他有冤情?”


    墨蛟點頭,連城腦中突然閃過一些片斷,仔細去想,又都無影無蹤了,於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拉起墨蛟坐到琴亭內的石凳上,用絲帕沾了茶水輕輕擦拭著傷口。


    “不管怎樣,你們是好兄弟,所以你要連他的份一起,快樂地生活下去!”


    墨蛟猛一抬頭,看著連城低垂的臉,心口一刹那開始酥軟,熱熱的血液湧滿全身,迴南陽這麽多日,所有人都對他說“節哀順變”,慘淡的南陽使人情也漸漸變得淡薄,就連懷沙也沉浸在她自己的悲哀裏,唯有連城一句簡單的話讓他的心又溫暖起來,他愛的女孩,美麗、善良而又如此的善解人意。


    “墨蛟,如果你當上南陽候,最想做的事什麽?”


    連城抬起頭,眼神亮亮的,充滿著期待。


    墨蛟一怔,南陽候?他從沒想過,仔細算來,如今自己好像也是較為合適的人選,但功利這種東西他從沒有多想過,他想要的也僅僅是遵循母親的遺命以及……


    “墨蛟,你去當南陽候好不好?”連城眼裏有了一絲祈求。


    “我知道我這樣想很自私,但隻要你當了南陽候,我就可以迴家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迴東隱,想迴哥哥身邊!”


    墨蛟的心狠狠地痛著,原來她想要的和自己截然相反,自己那樣地愛著她,甚至可以付出生命,而她要的卻隻是離開。


    連城見墨蛟不答,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簾,不多會兒又坐迴琴邊,一曲《恨別離》緩緩從手指尖瀉出。夜色悄悄,鋪滿藍天,遼闊深遠。古琴傷感的餘音嫋嫋,宛如清風一縷,攜帶潮濕的往昔,觸到記憶裏堆積的痕跡。而遠處有一人佇立在風中,扶著精致的花雕廊壁冷冷地注視者亭前撫琴弄花的二人。


    “侯爺,曹大人有信讓奴才代為呈上!”


    “孤累了,先迴殿休息!有事明日再說!”


    連惑順著迴廊走了兩步,複又停下看著湖畔的連城,沉默了半晌才吩咐道:“給公主備些暖衣送去!”


    “是!”


    連惑迴身,沉重而寂寞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迴廊盡頭,他的連城離他越來越遠了……


    王後下嫁 難忍疏離


    一陣血花飛濺四周,連城因靠的極近,那血噴灑下來,淋了她一身,化為血紅的新衣!那腥氣,那衝擊,讓她一陣惡心,幾欲嘔吐出來。


    “你有何事?”連惑慢慢走過去,接過連城手上托盤中的緞布,目光低垂,並不去看連城微微瑟縮的身軀,而他身後匍匐在地上的侍衛已鬥得不成人形,半托著一封信簽,結結巴巴的應著:


    “迴……迴侯爺,是雲桑公主的家……家書!”


    連惑聽此無動於衷地慢慢擦拭手中的劍,劍刃喂血,顯得更加鋒利,充滿神彩起來。他轉動劍身,盯著劍柄上的圖騰許久,連城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劍柄末梢墜著的流蘇還是當年她親手為他結上的。


    “好了,你把信放下可以下去了!”


    那侍衛趕緊應了一聲,將信簽放在桌案上,調頭就要走,不料還未跨過門檻又被連惑叫住:


    “去找兩個人,把屍體處理了!”


    “……是……是”


    連城不語,隻覺被血氣熏得天旋地轉,哥哥的嗜殺她是知道的,可哥哥卻甚少在她眼前殺人,也許是那日風佑的事刺激了他,也許是剛剛侍衛上書的折子惱怒了他,總之,現在的哥哥讓她有些畏懼,說不出來,總覺得哥哥看她的目光中少了些什麽又多了些什麽。連城腳底虛晃了一下,有點站不牢,一個踉蹌,連惑一把扶住,連城緊咬下唇,有些委屈的看著連惑,雙拳緊握,拇指指甲用力掐著掌心,劃出兩道紅痕。


    “你可知那折子上寫得什麽?”


    連城搖頭,連惑接著說道:


    “以南陽易懷沙為首的數十名大臣上書擁立墨蛟為南陽侯!”


    連惑的臉色有些發青,連城看著心開始抽痛起來,不管自己有多麽渴望迴到東隱,可一想到哥哥,一想到這一年來,他們兄妹的分離什麽也沒得到,不禁黯然!


    “侯爺!”


    “什麽事?”


    門外的侍衛恭敬地站立著,低著頭說道:“南陽臣公都聚集在議事殿商討下一任南陽侯爵位的繼承人,小的俸範大人之命,特請您過去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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