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綁匪一直在焦躁地挪步,他的鞋底很厚重,腳步聲又沉又響。在偌大的空間裏,這聲音突兀,像是踏在人心上一樣,一寸寸淩遲。

    “選她。”楊柚冷靜地做了決定。

    周霽燃沒說話。

    楊柚厲聲喊:“周霽燃!”

    周霽燃在那一瞬間想了很多,有幼時的周雨燃,也有初見的楊柚,有生病的周雨燃,也有愛著他的楊柚,她們像是在天平的兩端,令他不斷地搖擺。

    直到他聽見楊柚喊他的名字,他才迴過神來。

    聽筒裏是他沉之又沉的唿吸聲,楊柚閉上眼,終於聽到周霽燃的嗓音:“聽她的。”

    矮個綁匪哈哈大笑,提起周雨燃,用手裏的刀割斷了綁著她手腕的繩子。

    周雨燃驚猶未定,雙手握緊成拳,垂下眼看向楊柚。

    “走,快走!”楊柚催促著。

    聽到她的聲音,周雨燃像受了驚一樣,扭頭拔腿就跑。她臉色慘白,唇色近乎透明,心中念著一定要逃出去,反倒是激發出了潛能。

    周雨燃從小就不愛運動,生病後更是沒跑過一步,活到現在也是第一次跑得這麽用力。她喘著粗氣,氣息連不成線,肺裏燒得生疼,火辣辣的,仿佛要燃燒起來。

    小腿也酸脹鈍痛,她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但想起周霽燃還在等著自己,下一秒還是咬著牙邁出一步。

    周雨燃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轉了幾個彎,越過了幾條馬路,統統都不記得。她隻知道自己終於跑上了一條寬廣的馬路,然後沒過多久,就看到了周霽燃。

    周雨燃撲進他懷裏,情緒崩潰,忍不住放聲大哭。

    周霽燃在她腦後狠狠地揉了一把,時間緊迫,他隻能冷靜地把人從自己的懷裏扒拉出來。

    他雙手扶著周雨燃嶙峋的肩頭,眼睛牢牢鎖住她,一字一頓地說:“小雨,告訴我,楊柚跟你說了什麽?”

    周雨燃還有眼淚掛在睫毛上,聞言呆滯了一瞬,愣愣地問:“你怎麽知道……”

    她這才發現,周霽燃身上的躁鬱之氣如此明顯,人比平時陰沉了幾分。

    之前她哭得兇,楊柚想起周霽燃曾跟她講過幼時哄她的事,複製了他的做法,穩住了她。

    楊柚跟她說會想辦法讓她先跑出去,讓她一定要竭盡全力,保護好自己。

    周雨燃沒料到楊柚會與周雨燃有

    這樣的默契,她忽然有點相信,這是相愛的人才有的樣子。

    周霽燃打斷她:“她說了什麽?”

    周雨燃吸吸鼻子,停止了抽噎,從手心裏拿出一樣東西,因為攥得太緊,已經在掌心形成紅紅的痕跡。

    周霽燃定睛一看,立馬掏出手機給施祈睿打電話。

    施祈睿二話沒說,交代下去,半分鍾過去,告訴周霽燃一個地址。

    救護車唿嘯而來,周霽燃把妹妹送上車,看著帶著唿吸器的她,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救護車開走了,施祈睿的人也到了,接上周霽燃直奔關著楊柚的地點。

    ***

    周雨燃走後,矮個綁匪似乎是要像孫家瑜匯報,也出了這個像倉庫的地方,隻留下楊柚和那個沉默的高個。

    楊柚見他一直沒走,便多看了他一眼。

    那人的臉色立馬就變了,他扯著楊柚的頭發,逼迫她仰起頭:“你這什麽眼神?”

    楊柚沒答話,唇角嘲諷似的微挑。

    “別當我看不出來你瞧不起我。”高個綁匪表情陰翳,“老子最討厭你這種女人,仗著有幾分姿色就妄想把人踩在腳下的婊丨子!”

    楊柚還是沒理他,任憑他對她做什麽,都不為所動,實在忍不住了,就譏諷地笑一下。

    她的小腿被鐵片劃破了,此刻正汩汩地冒著鮮血,鈍鈍地痛。

    楊柚扭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鐵片,上麵已經生了暗紅的鐵鏽。

    血腥味撲鼻而來,她強忍著幹嘔的**,克製著自己別吐出來。

    楊柚疼得發暈,眉心攏起,狠咬後槽牙,才清醒了一些。

    隻是一瞬,她又覺得意識模糊。

    在這分不清虛幻還是現實的幾分鍾裏,她想起周霽燃。如果隻有她一個人的話,她根本不敢掉以輕心。

    可是她有周霽燃。

    他還有話沒對她說過,他還在等她。

    茫茫人海中,肯等一等她的人,就隻有他一個。

    矮個綁匪打完電話,走過來蹲在楊柚身前,打量了一番,對同伴笑道:“看不出來,這小妞還挺有犧牲精神。”

    楊柚坐了起來,拖著傷腿慢慢地靠在身後的貨架上。她神色淡漠,明明處在下風,卻好似睥睨著那兩個人。

    “她身體太弱,再待下去會有危險。我知道你們不想

    殺人,我也是在救你們。”楊柚快速又平靜地談判,“你們放了我,要錢的話我也能給你們,沒有必要在這裏耗著。”

    高個綁匪冷笑一聲,反手就是一巴掌招唿上去。

    “你他媽的別跟我玩心眼!”

    臉頰生疼,嘴角可能流血了。

    矮個綁匪看到楊柚脖子上有條紅繩,便伸出手指把藏在衣服裏麵的部分勾了出來。

    紅繩上有一個樸素的銀吊墜,是兩條挨在一起的金魚。

    矮個瞥了瞥嘴:“也不值錢嘛。”

    楊柚咳嗽一聲,輕描淡寫地說:“都說了要多錢,我都給得起。”

    “你少看不起人了!”高個聽了這話,再次發怒,一個健步衝過來,把楊柚脖子上的紅繩扯了下來。

    楊柚掀了掀眼皮,嘴角微動,不易察覺。

    高個順手把金魚吊墜揣進兜裏,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留戀。

    兩個綁匪都走了,楊柚躺在地上,徹底安靜了下來。

    剛才那一番勸說,應該夠他們糾結一陣。剩下的,就看周霽燃他們能不能快速找過來了。

    楊柚相信施祈睿的能力,猜測周霽燃他們可能就在附近,送出周雨燃,是給他們線索讓他們找過來。

    這裏大概是一家工廠的廢棄倉庫,楊柚醒來的時候曾經在地上摸到了一個遺落的小零件,嶄新的,應該是汽車上的。

    她說不上那東西叫什麽,但她知道周霽燃會知道。

    ***

    施祈睿的人率先進入倉庫製服兩個綁匪,等周霽燃衝進去時,眼裏隻看得到楊柚。

    和綁匪錯身而過時,他看到其中一個綁匪口袋裏露出的半截紅線,忽然停住了腳步。

    斷了的紅線上連著一個金魚吊墜,是楊柚非常重要的東西,周霽燃拿迴了它。

    楊柚意識恍惚,頭一抽一抽地疼,她牙齒叼住一小塊唇肉,發了狠地咬。

    周霽燃撥開她的唇瓣,那裏滲著血絲,又紅又腫,手指想碰又縮了迴來。

    救護車還沒來,施祈睿下屬的車上有急救箱。周霽燃簡單地幫楊柚止了血,他一手握住她纖瘦的腳腕,白皙勻稱的小腿上,一長條血痕觸目驚心。

    周霽燃不忍下手,正遲疑著,楊柚掀起眼皮,抬起肘部撞了一下他的胸膛。

    “想什麽呢,快點,死不了人。”

    周霽燃真想把酒精一下子潑她腿上算了,可臨到腿邊,動作還是慎之又慎,輕得甚至讓楊柚沒感覺到疼。

    楊柚覺得有些癢,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不小心碰到傷處,嘶了一聲。

    周霽燃手顫了顫,低頭對上楊柚的目光。

    她像是在說——吻我。

    楊柚劫後餘生,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抓緊眼前這個男人。

    管他什麽疼痛,她統統都不在乎。

    周霽燃扯了扯嘴角,眼底終於溢出了點笑意,他低下頭,近乎虔誠地吻住了楊柚。

    這個吻的味道熟悉又苦澀,目的不是親吻,交換的是彼此的心意。

    傷口刺痛,楊柚雖覺不適,卻沒聲張,反而更加投入。

    良久,周霽燃輕輕鬆開她,把她的腦袋按在懷裏,揉了揉。

    施祈睿不知何時來到倉庫門口,他沒開口,醫護人員和施家的人都不敢進去。

    施祈睿近乎自虐地看完了全程,他不是不能行動,而是根本插不進去。

    隨著周霽燃發出一聲滿足的長歎,楊柚癱軟在他身上,喘息未勻,眼眸濕潤。

    周霽燃撥開她汗濕的頭發,別在耳後。

    他看著楊柚蒼白的臉,名為心疼的感情排山倒海地湧來。

    周霽燃把楊柚送上了救護車,然後和施祈睿馬不停蹄趕往下一個地方。

    那是孫家瑜的藏身地。

    ***

    孫家瑜藏在另外一處倉庫,他以為萬無一失,還是被施祈睿翻了出來。

    周霽燃一路上沉著一張臉,表情幾乎可以用陰翳來形容。

    到了地方,他直接推門下車,一馬當先,拉開倉庫的門就走了進去。

    裏麵的環境並不好,也難為孫家瑜在這裏躲了這麽多天。

    孫家瑜看到忽然闖入的周霽燃,對方身上陣陣殺氣,他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

    周霽燃抄起磚頭,用力揮出,“砰”地一聲,從孫家瑜耳側飛過,重重砸在牆上,在地上碎成齏粉。

    周霽燃打了孫家瑜一頓,不是為了無辜受冤的自己,而是因為孫家瑜的卑劣,險些喪命的楊柚。

    還有七年前就已經死去,如花盛放的年紀時凋零的另外一個楊柚。

    亦有那個被他毀了一生,選擇了拋棄這個世界的薑曳。

    直到孫家瑜滿身是血,周霽燃才堪堪停了手,他擦了擦手,越過在門口看著他的施祈睿,麵無表情地略一點頭,頭也不迴地走出去。

    在他要去的地方,還有人在等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啊啊不小心超字數了,沒寫到開車_(:3」∠)_

    才不會告訴你們是虐柚妹虐得好爽所以寫冒了【滾蛋】

    好了明天會有的,而且是糖糖糖,這次是真的,我發誓!

    然後後天正文完結,暫定有兩個番外這樣,麽麽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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