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室內。

    一個向後戴著的鴨嘴帽下一張滿臉橫肉的麵容,粗大臂膀上的肌肉輪廓在籃球運動服下更加凸顯,有著複雜紋理的紋身一部分在胸口若隱若現——吳龍正以不服的表情瞪著走進來的宇文極。

    “吳兄,你這次闖大禍了,”宇文極說著和淩月一起在吳龍對麵坐了下來,“對你我現在隻有一個問題,死刑和無期你更喜歡哪個?”

    吳龍正準備說話,宇文極搶先繼續道:“雖然你和我可能都更喜歡死刑,畢竟省錢省事我的報告也好寫……但,那多無聊,上次你被抓到偷大興區大沙的東西引起各種誤解和流血,大沙在團河南監獄裏一直很惦記著你,你要去那裏陪陪他解解悶麽?”

    “那不是我偷的!”吳健雙手被鎖仍然“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憤怒的說道,幾乎快站起身來。

    “妙極,你去監獄裏給大沙講講那東西是怎麽沒事長腿跑到你兜裏去的,剛好給他解解悶。”宇文極道。

    吳龍似乎一瞬間找不到迴應的話,他用眼光掃了一下周圍後第一次注意到來審問的還有另外一人。他俯身向前,用被手銬鎖在桌麵上的手,食指微微向上指著宇文極道:

    “那事情的詳細經過我給陳警官已經講過快一百次了,你他媽的沒事又跑來想搗什麽亂?媽的破個案完了就完了,嘰嘰歪歪到底有完沒完?”

    “那好,我們換個話題,”宇文極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遞上了陳晴的照片道:“你認識他嗎?”

    吳龍滿臉不屑,但也搖頭否認。

    “你前天晚上都在幹些什麽?”

    “……前天是星期幾,誰記得,大概在家睡覺。”

    “他的名字是陳晴,我想你是不是對這張圖片更熟悉,”宇文極說著換上了陳晴屍首的圖片。吳龍看到後明顯有了一些動搖。

    “吳龍,我們現在正在調查一個刑事命案,而你是最大的嫌疑犯,案發當天你被監視錄像發現在莽山案發地帶,一身黑衣黑帽正鬼鬼祟祟的準備逃離現場。”

    “你亂扯什麽?”被陳晴屍首分離的照片有些“鎮”住,吳龍的氣勢已經明顯不如剛才,但他依然非常堅決的表示了否定:“你又要給我安什麽罪名,亂扯個什麽,我哪記得哪天哪晚你哪來的什麽錄像,那絕對不是我。”

    宇文極繼續遞上了無人機拍到的照片:“你可以繼續在這裏給我裝老年癡呆,裝健忘,裝神經病我都不介意,這個人

    我們已經確定就是你。

    我這裏有你前科打架鬥毆時用刀劍的記錄,而昨晚的兇器剛好就是你的最愛,長劍。

    你現在開口前最好考慮清楚,你所有供詞都有可能成為法庭上給你定罪判刑的依據。另外,我聽說刑事法庭的那位法官比民事法庭的那位法官要更愛看戲的多,你要撒謊,裝瘋請盡情發揮。“

    宇文極長吸了口氣後,俯身靠近吳龍:“現在,我再問一次,你前天晚上,到底在哪,做了什麽?”

    吳龍已經大概明白了情況,命案發生和一般的打架鬥毆、小打小鬧可不一樣,而他現在正被刑事偵探的宇文極懷疑,並作為嫌疑犯被抓到了警局做審問。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後,吳龍之前滿臉不服的表情已經顯得有些著急,他忙著說道:“你在胡說些什麽,我什麽也沒幹!”

    “你在哪裏?”

    “我……我不記得了,我當時準備在外麵散步,好像也有走到莽山那裏吧。”

    宇文極忽然拍了一下桌麵,逼近吳龍大聲道:“散步走到了莽山那裏?你家離莽山至少有一個小時車程,上句你在家裏睡覺,下句就忽然又在莽山散步了,你已經在供詞裏撒謊隱瞞,你清楚自己的處境麽?”

    “咳咳,”吳龍清了清喉嚨微微後仰,說道:“我說了隔得遠記不清楚。前天晚上我什麽都沒幹,散了一下步後就睡覺了。”

    “我剛才問的你那天晚上在幹什麽,也沒具體說時間,而你仿佛非常清楚作案時間一樣,你平時太陽落山後,整個晚上都在睡覺的麽?你幾乎已經承認了作案時間。”

    吳龍沉默了,他知道宇文極在給他設套,反應過來後決定閉口不語。

    宇文極又連續甩了好幾個問題後,吳龍都閉口不答,知道已經不能在此點繼續進展,同時也有些擔心吳龍會,非常不符合他習性地甩出那句“我要等我的律師來”,於是決定在對方徹底閉口前,開始進入下一個最關鍵的一步。

    宇文極打開另一份資料,又從中取出了一張照片扔到吳龍麵前。

    這是一份指紋分析的報告,幾個作為示例的吻合點被引線指示後在一側的圖片上擴大展示,下麵則是指紋所在物品的對比照片:一張黑色手套和一把長劍的把柄。

    “這是在陳晴汽車被丟棄的郊外附近,被我們地毯式地,挨著的所有垃圾、廢棄堆、垃圾桶等等一一搜索,找到的被丟棄的行兇用的手套,幸好我動作快,再遲一刻就要被垃圾

    車收走了。

    嘿嘿,你以為用手套就不會留下指紋了麽,手套內層和皮膚接觸的地方完完整整的不僅留下了你的指紋,還有脫落的組織,汗漬,細胞殘絮,dna……要什麽有什麽。

    哦,不過你別急,更好的還在後麵,”宇文極阻止正準備說話的吳建龍,“這個手套的內層,當然是你光榮無比的各種殘留物,而外層呢?

    手套在握刀用力時候表麵的黑色塗漆有所磨損,你猜磨損的痕跡和哪裏在顯微鏡下的細節紋理和殘留剛好吻合?——不錯,居然剛好和作案兇器的長劍手柄吻合。”

    “什麽——”

    “吳兄,請問為什麽這個手套內層是吳兄你的指紋,而外層則是和兇器親密接觸的痕跡呢?

    月黑風高的,你是在劫財還是劫色?作為專業人員,手套怎麽能用便宜貨呢,掉漆的多坑爹啊。”

    吳龍仿佛也知道這些證據都不是鬧著玩的,在慌亂下他吼出了一聲打斷宇文極的調侃:

    “——罷了!”他用被銬住的雙手再次拍了一次桌麵,說道:“我全部給你說就是。”

    宇文極以興奮的眼神轉頭看向淩月,後者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充滿疑惑。

    “你知道我前科的話,你應該知道我是幹‘接外單’買賣的,昨晚我就是在工作,你也知道,幹這行,我當然是不可能給條子說我在幹什麽的了……”

    “那可真難為你了……”宇文極諷刺道,並轉頭輕聲向淩月解釋什麽是‘接外單’,像吳龍這種有時候會不限定的做他人的跑腿,轉移一些非法物品包括毒品,槍械,贓物,交易的支票,樣品等。一直不說自己在幹什麽,主要是為了給“客戶”以及“客戶”委托幹了的事情保密。

    底層的貨物交換簡單時往往會用一些低級剛入門的,甚至有時候會讓陌生人以打工的方式,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讓其幫助“運送”貨物。但一些比較重要的物品很多物主都隻用認識或熟悉的人,在吳龍混的那一帶,他幾乎是出了名的“跑腿”。

    “不過真看不出來,你這樣的小角色什麽時候升級到殺手了,誰雇傭你的?”

    “……什麽殺手?前天晚上的單子是我幾天前就接到的,要我送一個東西到莽山某個gps坐標點處放下,當時以為隻是一個簡單的死信箱傳遞點(deaddrop),有人想匿名給另一個人交貨,我不過是跑腿送東西,就照做了。你的錄像看到的我就是在做完快遞後,

    沿山路下去到路口準備迴車上離開,就這麽簡單。”

    “然後呢?”

    “然後我就迴家睡覺了,我不是說了麽,就這樣。你說的那什麽行兇,我就老實給你說,絕對不是我。”

    “——胡扯!”吳龍所謂的“表白”和宇文極料想的完全不同,他有些忍不住地憤怒道:“你老年癡呆健忘的表演行不通現在開始唱相聲講故事了麽?這是在耍我麽?”

    “這就是真實,我這都給你說了你還要怎麽樣?”

    宇文極在椅子上往後靠,開始了思考,按剛才的對話流程以及吳龍的表情……如果他在撒謊,那這個謊也實在太沒有意義了:除了承認自己在兇案現場外,這個表白對自己起不到任何開脫作用,相反的,反而讓不被法院承認的耳形身份辨認的結果得到正式確認,雖然這點吳龍當然無從得知,但他無疑是把自己鎖定在了兇案現場……

    難道這話有一些別的什麽目的?

    一貫隻搞一些小打小鬧的吳龍明顯是被“命案第一嫌疑人”甚至直接是“兇手”的帽子以及那一連串直接的證據嚇到了,從而開始的承認,但內容卻為何如此不著邊際?

    最糟至少他也該直接說自己一個人在屋裏睡覺什麽都沒幹,也比承認自己就在兇案現場附近強啊……

    難道他在說真話?那麽那些證據又怎麽解釋?

    正當宇文極在腦裏權衡各種可能的時候,審問室門被微微打開,陳國勝正向他招手示意。

    難道陳哥察覺到了什麽,或已經直接看穿了吳龍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對幾乎是宇文極導師的陳國勝,宇文極一向極其敬重,其超乎想像的敏銳直覺在當年宇文極還跟著他一起辦案的時候,曾多次為他們帶來致勝的關鍵線索。

    宇文極充滿期待地讓淩月跟著自己出去後,把吳龍一個人繼續留在了審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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