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中的微光透過窗欞輕盈地灑在屋中的案幾之上,細小的微塵在光束中胡亂飛舞,庭院中的一切似乎都顯得無比靜謐,聽不到一絲聲響,就連這晨光都變得有了涼意。


    蘇辰砂再次醒來之時,已是三天以後了。


    他不知自己在這床榻之上躺了多久,好像久到陷入了最深的黑暗裏,連夢境也不來尋他了。身子骨猶如要散架了一般,輕輕動一下便疼痛難忍。他強撐著種種不適,在他覺著刺眼的光亮中緩緩地睜開雙眸。


    他下意識地將手臂抬起,放於雙目之上,想要遮擋住麵前這片朦朧模糊的影像。


    他隱隱約約地看見一襲黑色的衣袍,那人挺拔的身姿好生熟悉,隻見他來迴地在房中踱步,模樣看上去似乎很是焦急難安。


    還未待他看清那人是誰,便忍不住喉嚨裏的幹澀之意突然咳嗽了起來,這一聲便驚動了那在房中踱步之人,隻見他身子一頓,繼而飛快地朝自己走來。


    當他逐漸近了,蘇辰砂這才看清他的眉眼,這不是秦羽涅又是誰。


    “你醒了!”秦羽涅來到床榻邊,甚至顧不得蘇辰砂還在咳嗽,隻覺得心中的巨石終於落地,欣喜地就要說不出話來,除了左右上下地察看蘇辰砂的情況,生怕他又會突然地昏倒過去。


    “羽涅,我沒事了。”蘇辰砂抓住秦羽涅捏住他肩膀的手,“我這不是醒過來了嗎?”


    秦羽涅點點頭,“是啊,醒過來了。”他將手掌緊緊地握成拳頭,自顧地喃喃著。


    “羽涅?”蘇辰砂似乎能感覺到他的不尋常,於是輕聲喚他。


    秦羽涅卻緩緩地低下頭來,他的手從蘇辰砂的肩上落下,蘇辰砂清晰地看見秦羽涅的緊握成拳的手竟是抑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羽涅,你怎麽了?”他心中一緊,羽睫輕顫,他忽然意識到秦羽涅怎會出現在此?難道是隻是因為知曉了自己受傷一事便匆匆趕來苗疆?


    他因為得知自己受傷,所以趕來苗疆隻為見自己一麵......蘇辰砂這才驚覺今日秦羽涅竟是未曾責備他不多加小心,沒有保護好自己。


    自己曾答應過他,一定會平安迴去的。


    看來,又食言了。


    就在蘇辰砂要再次開口喚他時,秦羽涅忽然說話了,“你知道我聽見消息時多害怕嗎?你知道鸑鷟她多害怕嗎?”言罷,秦羽涅緩緩抬起頭來,他望向蘇辰砂的那雙眸子,即便是在眼下,那眸子裏也仍舊溫潤清澈,隻是比平日裏多了許許多多的愧疚與心疼。


    蘇辰砂蹙著眉,神色哀傷,竟是不知自己能說些什麽。


    他看著眼前的秦羽涅,他是何等的英武風光的王將,生死不懼,竟會在露出如此害怕的神情來。


    再想想刀鸑鷟,一想到她那海藍的眸子裏會盛滿憂思,而這又來自己於自己。他的心就止不住地疼痛起來,止不住地愧疚起來。


    他曾一直將自己的生死看的不那麽重要,從未顧及過自己的安危,自從父親與母親去世之後,他一直都鬱鬱不振,若不是有秦羽涅在他身旁他不會有今日。


    後來遇見了刀鸑鷟,他初嚐了人世間的情愛苦痛,即便結果並不如意,但他這才知曉原來心心念念地牽掛一個人是怎樣的滋味。


    而就在幾日之前,安永琰打傷他的那一刹那,他心中所想的是,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著迴去,他答應了他的阿梨,他怎能不遵守承諾呢?


    如此想著,他的手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白衫,神色黯淡。


    “但此時此刻,你還在我麵前,這就夠了。”


    蘇辰砂抬眸看他,秦羽涅這句話像是強有力的安定藥劑一般讓他的心霎時便沉靜下來,他開始思考從今往後,自己遇到如此抉擇時是否應該更加堅定一些,就算是為了羽涅、為了阿梨、也應當重視自己的安危。


    “說了這半天,也沒想著倒杯水給你喝。”秦羽涅說著便起身,“你等等。”


    蘇辰砂並未阻攔他,任他去給自己倒來一杯水,接過杯子,他便飲了一口。


    “我去讓大夫來看看你。”


    “不用了羽涅,我自己便是個大夫,你忘了嗎?”蘇辰砂捉住他的衣袖,“你坐下吧。”


    “那好。”秦羽涅坐迴床榻邊,“你此次被安永琰打傷,可會留下什麽疾患?”


    秦羽涅劍眉緊蹙,對此事十分憂心。


    “我若說不會,想必你也是不信的。”蘇辰砂頓了頓,“大的疾患沒有,可能就是比以前的身子更差一些。”蘇辰砂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麽。


    “但願你不要欺騙我。”秦羽涅隻說了這一句話。


    “我騙你作什麽?我自己的身子自己還不知道嗎?”蘇辰砂笑了笑,“好了,你別擔心我了,你可收到了蘇越寄去的信?”


    “自是收到了,現在在鸑鷟那裏。”秦羽涅思索了片刻,決定還是說出來,“此次鸑鷟本想與我同來,但被我製止了,一來帝都有事需要她周旋,二來我怕她過於擔心你的情況。辰砂你不要怪我。”


    “我怎會怪你,本就不應讓她來為我勞神費力。”蘇辰砂眸中有一縱即逝的失落,或是他隱藏的太好,秦羽涅也並未看出。


    “我此次來,還有事告訴你。”


    “是何事?”


    “我查過洛懷梁的身世了,他是洛清源的兒子。”秦羽涅說到。


    “如此說來,皇後一族也有極大可能與他們勾結,參與了宮變一事?”蘇辰砂忽然心下一緊,他從未想過皇後也早在十五年前就與雲蒼闌等人沆瀣一氣。


    “你的猜測不錯。”秦羽涅點點頭,“而且在那封信裏,也有提及。”


    “那麽如今隻要將這信呈上......”


    “我打算在上元節時,呈與父皇。”秦羽涅有自己的考量,“皇後的長兄還停留在傲雪神山腳下等待消息,走到此刻,是決計不會迴頭了。”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接下來我要去找安永琰算一筆賬,順便拖住他一些時日。”秦羽涅的星眸裏射出兩道寒芒。


    “羽涅......”蘇辰砂擔心秦羽涅若是見到了安永琰,不知道會發生怎樣令人難以想象的事情來。


    “辰砂你不必勸我,我一定要去。”秦羽涅堅定了心,任憑蘇辰砂怎麽勸說也是無用的。


    他知道,秦羽涅視他為親兄弟一般,秦羽涅也曾告誡過安永琰,若他再為非作歹,必將親手了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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