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街市正繁,圓月當空人盡望,煙雲繚繞籠寒江,鳥雀輕落飛簷上,萬戶千家正團圓。


    隻是這本該是合家歡聚的日子此刻在刀鸑鷟的眼中卻顯得過分冷清了些,她才與王兄相認便要分開,而這世上也還存在著太多太多無法歸家之人,他們同樣思鄉情切,卻也隻能對著這一輪明月聊慰深情。


    她抬首,從窗內向穹蒼遠望,看著月亮靜默地散發著柔和的光華,不知為何竟覺著這月色迷離,甚至有些黯淡,就好似被四周的薄雲籠罩其中,刻意削弱其明亮的光輝。


    她想或許是因為自己心中黯然,所以才看不見他人眼中的明月。


    馬車在蘇府門前緩緩停下,秦羽涅因與蘇辰砂還有事要談,便先遣了阿四獨自迴府。


    他們一一下車,刀鸑鷟跳下馬車後甚至還未來的及穩住步子,便聽見蘇府的大門突然被拉開而發出的巨響,在這夜深人靜之際格外驚動,以致於本來落在門外那株梨樹上歇腳的鳥兒都被嚇得振翅而飛。


    所有人都不由地定睛一看,發現奪門而出之人竟是蘇越。


    蘇越顯然也未曾想到大門一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竟會是蘇辰砂他們,他即刻迎了上去,隻見他眉頭緊蹙,神情焦灼,還不等蘇辰砂開口詢問發生何事,他便已經自己搶先開了口:“公子,殿下,你們迴來了,蘇越辦事不力,還請公子責罰!”


    “發生了什麽事?為何這般神色匆忙?”蘇越平日裏行事絕不會如此莽撞,若不是事出緊急他定然不會如此。


    “公子......洛懷薇不見了。”蘇越歎了口氣,從他的語氣中可以聽的出他對此十分自責,“都是我不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刀鸑鷟聞言一驚,瞳仁驟然睜大,洛懷薇是此案中的關鍵人物,若是她也失蹤了,那麽秦羽涅便會麵臨更大的麻煩,這可如何是好?


    “將事情的經過敘述一遍。”蘇辰砂眉一蹙,說話的間隙朝秦羽涅望去,隻見他眸色凜然,似是心中已經有了頭緒。


    他們一路朝著府中走去,一邊聽蘇越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在不久前,我本照著公子的吩咐在洛懷薇的庭院中把守,府中婢子卻忽然來說門外有人求見,我便親自前去,沒想到至門外時卻並未發現有人,這時我才驚覺自己大意了,趕忙返迴查看,而洛懷薇已經不見蹤影了。”


    “此事事先預謀,你也不必太過自責。”秦羽涅開口寬慰蘇越。


    “殿下,我即刻帶人前去追查。”蘇越現下隻想將功補過,他知道那洛懷薇對證明秦羽涅的清白來說多麽重要,而此事皆因他起,自然要由他負責將人找迴。


    隻是秦羽涅卻將手掌抬起,製止了蘇越的行動,“不必,我早有安排。”


    “你一早便知有人會趁機劫走洛懷薇?”刀鸑鷟不禁感歎秦羽涅心思縝密。


    秦羽涅點點頭,卻不多言,隻道:“至蘇子亭時再說吧。”


    “花容你先去歇息吧,小越今夜府中還需你多加防範。”蘇辰砂一一向他們吩咐到。


    “是,公子,那蘇越便下告退了。”朝著蘇辰砂和秦羽涅行禮之後,他便徑直離開。


    而花容也未曾多做停留,福了福身子,便獨自離去。


    三人行至蘇子亭的小樓之中,刀鸑鷟伸手將房門推開,房內卻是漆黑一片,她霎時止住了腳步,卻跌撞進了緊隨其後進屋的秦羽涅的懷中,雖然她心中知曉此刻秦羽涅氣還未消,但眼前的黑暗讓她無法挪動步子,所以她隻得僵著身子一動不動地貼在秦羽涅的懷裏,而讓她欣喜地是秦羽涅並未移開身子。


    這使她心中生起一片暖意。


    蘇辰砂將他們二人的舉動看在眼中,心下了然,因他對著屋中情況再熟悉不過,自然不會費事,他摸索著走至櫃旁,將火匣子從中拿出後,又一一將屋中蠟燭都點,刹那之間燭火跳躍,滿室明亮。


    “好了,進屋吧。”蘇辰砂毫不避諱地將目光投向貼身而立的兩人,明晃的燭火在予二人拂上一層暖融之意,他雖心中苦澀,但仍舊淺淺一笑。


    刀鸑鷟迴過神來便三兩步地邁至案幾前坐下,故作不經意地向窗外張望,並不去看秦羽涅。


    “羽涅,你方才所說的話是何意思?”蘇辰砂記得方才蘇越要帶人前去尋洛懷薇時,被秦羽涅攔了下來。


    “此前我曾懷疑今日宮宴之時你府中無人,九幽聖教和雲蒼闌他們定會有所行動。”秦羽涅一邊說著一邊在刀鸑鷟身旁坐了下來,“所以,我早便派京華守在府外,不久後應該就會有消息了。”


    “原來如此,此事我也大意了。”


    “雲蒼闌他們詭計多端,不得不防。”燭火映照在秦羽涅微微蹙起的劍眉之上,落下一片陰影。


    “今日發生之事實在是太過巧合,叫人無法不將其聯係在一起。”蘇辰砂思及今日發生種種,抽絲剝繭,其中定然是有所聯係的。


    “今日還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刀鸑鷟心下疑惑,聽蘇辰砂的意思,好似今日的發生的一切都不簡單。


    “可還記得方才在宮中時你曾說你是在大約未時去的太醫院?”


    “當然記得,不過公子,這和今日之事有何關係嗎?”刀鸑鷟仍是不解。


    “在這段時間裏,還發生了另一件事。”蘇辰砂緩緩開口,將發生在萬欲司中的事情大致將與刀鸑鷟聽,“我與羽涅趕至萬欲司中查看,卻發現烏落珠並非暴斃而死,而是死於九幽聖教之手。”


    見刀鸑鷟凝神仔細聽著,他便繼續道:“而恰好在那段時間裏,婉才人與花容皆是暈倒在了忘憂宮中,這兩件事情發生的太過巧合,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注意。”


    “加之今日在殿上安永琰的舉動更像是早已計劃好的。”秦羽涅現下迴想起當時的情形仍是心有餘悸,刀鸑鷟險些被那飛鏢所傷,又因安永琰的扇動而惹怒了父皇。


    “所以你們懷疑,在忘憂宮中迷倒若初姐姐和花容姐姐的也是九幽聖教的?”


    “沒錯。”此時,秦羽涅開了口,“隻是他們這樣做的動機為何,我們卻是一無所知。”


    “隻是沒想到九幽聖教竟是到現在也不願放過烏落珠。”蘇辰砂垂下眼睫,輕歎了一聲。


    “九幽聖教未達目的向來不擇手段,但凡還存在著一絲威脅,他們都會趕盡殺絕。”秦羽涅麵色一沉,甚是嚴肅,刀鸑鷟猜想應是沒有誰比他希望早日將魔教清除,還天下太平安寧。


    “必須盡快將事情調查清除,否則後患無窮。”蘇辰砂眼含利光,抬眸之間似要射向那搖擺不定的燭火,使之永遠地熄滅於此夜。


    “暫時別多想了,累了一日歇息吧,有了消息我會派人通知你的。”言罷,秦羽涅便斂衣起身,“明日我還要進宮向父皇稟報烏落珠一事,便先迴府了。”此間他並未看刀鸑鷟一眼,話音才落,向蘇辰砂點頭示意,便轉身離開了小樓。


    刀鸑鷟的麵上的妝容來不及卸下,金色的花鈿在燭光下顯得格外耀眼,落入蘇辰砂的眼中,心下竟是微微一顫,隻是此刻她的麵容上表露出的心跡皆是與秦羽涅相關,她似乎正處在失落當中,眉眼間甚至還添了幾分惱意。


    蘇辰砂自然知曉他們在鬧什麽別扭,而刀鸑鷟此時此刻正是對秦羽涅對她的種種忽視而心中難受。


    “去追他吧。”蘇辰砂朝著秦羽涅離開的地方輕輕地揚起頭,向刀鸑鷟示意,“說清楚便好了。”


    刀鸑鷟聞言不禁轉過頭來看向蘇辰砂,發髻之上的步搖隨之晃動不已,“公子......”


    蘇辰砂對她淺淡一笑,“切莫讓自己後悔。”


    刀鸑鷟點點頭,提起裙裾起身,飛快地朝著小樓外奔跑而去,隻留下蘇辰砂獨自一人掌著燭火,立於屋內,徒留滿麵的悵然與失意。


    刀鸑鷟幾乎是跌撞著跑下階梯的,她看不清前路,卻又因害怕追不上秦羽涅而內心焦灼,哪怕再困難,她也隻得不管不顧了。


    在邁下最後兩層階梯時,她忽然腳下一空,跌落在了階梯之下,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頓感膝蓋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衣裙因摩擦在地麵的細小石子上而破開,她白嫩的掌心也因此而擦出了血痕。


    盤挽發髻而戴的金步搖也由於這劇烈的撞擊,滑落下來,刹那間青絲散落,淩亂在她的肩後,順著麵頰滑落兩旁,遮蔽住了她的視線。


    但她此刻卻顧得那樣多了,咬著牙撐住地麵爬起,忍受著難耐地痛楚繼續向著蘇子亭外跑去,一頭墨發飛散在空中,隻是她膝蓋受傷,受了阻礙,不得不強忍著一瘸一拐地追去。


    跑出蘇子亭竹林內的那條小徑之後,她終於見了秦羽涅,他正在她前方的拐角之處,眼見著便要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羽涅!”她大聲唿喊,希望他能夠因為她的唿喊而停下步子,事實上秦羽涅也的確停了下來。


    他迴過頭來,隻見到刀鸑鷟衣衫淩亂,發絲散落的半屈著身子立在這茫茫夜色之中,他忽然心下一緊,趕忙折返迴去。


    刀鸑鷟見他掉頭迴來了,心終於落了下去,而此刻膝蓋上的痛感卻變得異常強烈難忍,她隻得半走半跳的挪動至一處綠樹旁倚靠著。


    秦羽涅跑至她麵前時,看見的便是她憔悴蒼白的麵容,因為這大紅的衣裳襯托而蒼白的豔烈,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的麵頰悄無聲息地滴落在地,她氣息不勻的緩慢喘息,但卻在看見秦羽涅時費力地勾起唇角,淺笑嫣然。


    秦羽涅的目光落在她擦破的衣裙和血絲累累的手掌之上,他知道她裙下的膝蓋定然已經破損。


    被汗水沾濕的發絲貼在刀鸑鷟的麵頰上,她脫力地輕啟朱唇道:“我真害怕你不會迴頭。”


    話音才落,她便被秦羽涅一把騰空抱起,他的動作雖然輕柔,麵色卻比方才更沉了,好似烏雲罩頂,能結出一層寒霜來。


    “跟我迴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藏春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sky沙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sky沙魚並收藏藏春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