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鸑鷟隨綺雲離開忘憂宮時,午時已過,午後的陽光最為熱辣熾烈,畢竟這夏日還未完全終結。


    刀鸑鷟抬起盈白的手腕遮擋住斜射而下的刺眼陽光,看著它將本就金碧輝煌的磚瓦鍍造的愈發璀璨耀眼,華光粼粼。


    她跟在綺雲的身後,雖腹中饑餓,但她此時的心思卻全都停留在了方才那抹緋紅色的衣擺之上。


    雲若初在房中藏了人這是無疑,隻是這人會是誰?是何身份?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現在殿中被人看見,而需要躲躲藏藏?


    照理來說,若是宮中妃嬪或是侍婢,沒有理由會為了一個不認識的人躲躲藏藏,家中之人往宮中探望便更加不會如此,但她入宮時日不長,又會結識什麽樣的人呢?


    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壽康殿的宮門前,若不是綺雲出聲喚她,她怕是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迴過神來,才發覺一路走來,出了一身薄汗,即便是輕柔的紗衣,混著汗水黏貼在身上的感覺也叫她十分難受。


    她拭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剛踏進壽康殿的宮門,便見到衣袂飛揚的秦羽涅正從殿中走出,看見她時眸光一亮。


    綺雲向他行禮,他頷首示意,“我正說出來尋你,你便迴來了。”


    綺雲聽聞不禁輕笑一聲,“慎王殿下何時這般急躁過,蘇姑娘不過才離開一會兒的功夫,殿下便等不及地出來尋人了。”秦羽涅年幼之時,綺雲曾經帶過他,秦羽涅一向十分尊敬她,所以她偶爾會與秦羽涅說上一兩句玩笑話。


    “綺雲姑姑,你就別笑本王了。”秦羽涅被如此一說,似是道出心聲般,竟有些難為情地微微低下頭去。


    刀鸑鷟從未見他露出過此般神色,當下便甚是驚訝,但綺雲姑姑的話聽在耳中也使得她頗為羞澀,於是她便垂下眼簾,什麽都沒有說。


    “好了,不同殿下玩笑了。”綺雲笑了笑,“殿下,蘇姑娘,進去吧。”


    綺雲的話音才落,便聽見刀鸑鷟的肚子發出“咕咕......”的聲音,清晰入耳,刀鸑鷟羞得麵色緋紅,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肚子,低下頭去暗罵了幾聲。


    “你餓了?”秦羽涅走至她麵前,執起她的手來,“走吧,進去用膳。”


    刀鸑鷟咬著下唇,抬首望著秦羽涅,“你們還未用膳?”


    “等你呢。”秦羽涅淡淡地答到。


    若說是秦羽涅一人還好,竟然連太後都一並等著她用膳,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安,且不說太後身份尊貴,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讓一個長輩等待小輩,更何況這長輩還是萬人之上的太後娘娘。


    思及此處,刀鸑鷟的步子有些遲緩了下來,秦羽涅許是看出她的心思,停下步子來看著她道:“你無需擔心,祖母吩咐禦膳房今日的午膳遲一些送來。”


    秦羽涅如此一說,她便覺著心中好受許多,揚起一抹淺笑來,“你總能看出我在想什麽。”這一次她說的篤定萬分。


    秦羽涅隻是輕輕一笑,“走吧。”緊了緊握住她的手,牽著她進了大殿。


    “迴來了。”太後仍舊端坐在案幾前,聽見他們走近的腳步聲,也不需抬頭來看,便知是誰。


    “祖母。”刀鸑鷟輕輕地掙脫秦羽涅牽著她的手,秦羽涅知道她是害羞,便任由她去了。


    “羽涅這孩子啊,哀家也是頭一次見他這般坐立不安。”太後抬起頭來看向刀鸑鷟。


    刀鸑鷟知道太後這話是說與她聽的,隻是她卻不知該如何作答。


    “祖母,您可別嘲笑羽涅了。”秦羽涅出言替她解圍。


    “哀家哪裏是嘲笑你。”太後收迴目光,“從前你臨危受命亦是安之若素,如今心有牽掛,便時時刻刻都要受此牽絆。”


    刀鸑鷟將此言聽在耳中,心下一顫,太後說的沒錯,而這正是她從前未曾想過的。


    “祖母,羽涅從小便失去了母妃和皇弟,常年在外,確是無牽無掛,將生死置之度外。”秦羽涅神色一凜,“但是人若沒有牽掛,心便沒有安放之處,猶如行屍一般的苟活著,即便有一日忽然離世也不會有人真正為你而傷懷,這就真的是對的嗎?”


    刀鸑鷟沒有想到秦羽涅會說這樣的一番話,她緩緩地轉過頭去看著他,心中早已生出細細密密地疼痛,他就這樣殘喘著過來這十五年,即便心中的傷痕無時無刻不在隱隱作痛,他也背負著這樣的傷痛堅韌不拔地從往日的陰影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日,雲淡風輕地敘述著那幾乎不被他提及的過往。


    為什麽上天不讓自己早一些遇見他呢......


    連刀鸑鷟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是,她的心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經被他一點一點地填滿侵占。


    “昀兒你說的有道理,祖母老了。”太後望向窗欞之外繁茂的枝葉,歎了口氣,“你想做什麽便去做吧,祖母唯願你不後悔便是。”


    “多謝祖母。”秦羽涅終於綻開了一抹明朗的笑,得到生命中總要之人的肯定與支持,在刀鸑鷟看來對他很重要。


    禦膳房的午膳終是送至,就在他們準備用膳之時,卻聽到一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外嚷道:“祖母,祖母,皇兄可是來了?”


    那聲音由遠及近,眨眼的功夫便見一襲鵝黃色的衣角乘風飄飛入這大殿之中,隨著衣擺向上望去,女子生的膚白貌美,杏眼圓潤,一顰一笑間都甚是靈動可人,腰間的環佩隨著她的腳步伶仃作響,悅耳動聽。


    這人不是秦袖蘿又是誰,不知她是從何處得了消息,知道了秦羽涅今日入宮探望太後,便趕緊放下手頭的事情趕到了壽康殿。


    “皇兄。”秦袖蘿才進殿,視線便落在了秦羽涅的身上,幾乎是一路跑著過來,徑直至秦羽涅跟前。


    刀鸑鷟看著她的舉動,隻覺她像是還未長大的孩子般無比依賴自己的兄長。


    “怎麽總是這般冒失。”秦羽涅揉了揉她的發絲,無奈地笑著。


    “我得知皇兄要來,這不是激動嘛。”她轉向太後,“祖母,你怎麽不派人告訴晗兒皇兄要來呢?”


    “昀兒看見你便一個頭兩個大,祖母還不讓他清淨清淨?”太後掩麵淺笑道。


    “祖母!”


    “好了,都過來用膳吧。”太後一聲令下,他們便都各自落座,而此時宮婢們已將膳食布好。


    刀鸑鷟尋了一方才想坐下,卻不想被秦袖蘿一聲驚唿給嚇得一顫,抬首望向她,發現她也正看著自己。


    “祖母,她是誰啊?”杏眼瞪得渾圓,眉頭微蹙。


    “讓你皇兄告訴你。”


    秦袖蘿將頭轉向秦羽涅,眼中滿是疑惑。


    “民女蘇梨,參見公主。”秦羽涅還未開口,刀鸑鷟便自行向她行禮,舉止神態落落大方,全然沒有局促忸怩之意。


    “蘇梨?”秦袖蘿眸子半眯,細細地打量起了她,“你和皇兄認識?”


    “民女曾得慎王殿下相助。”刀鸑鷟答到。


    “好了,坐下用膳吧。”秦羽涅發話便是不想秦袖蘿一直在刀鸑鷟的事上拽著不放。


    待他們都落座後,席間,刀鸑鷟卻一直覺得有道目光緊緊地盯著自己,讓她渾身不自在。


    她自然知曉那目光來自何方,隻是不知為何秦袖蘿會對她似是有所偏見。


    “皇兄,用過膳後我要隨你一道出宮。”秦袖蘿收迴放在刀鸑鷟身上的視線,但她說這話時仍舊不自覺地朝刀鸑鷟瞥了兩眼,“祖母,你同意晗兒跟著皇兄出宮吧。”秦袖蘿慣用的方法便是去向太後撒嬌。


    “你跟著你皇兄去吧,不過記得入夜了便要即刻迴宮,以免你父皇擔心。”太後囑咐到。


    “嗯。”秦袖蘿展顏一笑,向恰好抬首的刀鸑鷟挑了挑眉。


    這可著實讓刀鸑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照如此看來,這秦袖蘿想要隨秦羽涅一道出宮,難道與自己有關?


    她心下疑惑,便不自覺地蹙起了兩道秀眉,這一幕落在了秦羽涅眼中,隻見他擱置下手中的碗筷,伸出手去撫上她的眉心,“你又在想什麽?”


    刀鸑鷟沒有料到秦羽涅會由此舉動,被他溫熱的指腹觸及身子便微微向後一縮,“我......沒想什麽。”


    秦羽涅沒有再說話,隻是看著她淡淡地一笑,便收迴手來。


    他這動作引起了秦袖蘿的注意,秦袖蘿心中甚是訝異,她怎麽也不會想到他那麵若寒霜,性子冷清的皇兄,有朝一日竟會對一個女子做出如此貼心細致的舉動。


    當下她便更加篤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刀鸑鷟吃好後,放下碗筷,便靜坐一旁,待秦羽涅與秦袖蘿皆用完膳後,他們便一道起身向太後告辭,出了壽康殿朝宮外去了。


    “皇兄,今晚讓皇嫂做八寶雞給我吃吧。”一路上,秦袖蘿都黏在秦羽涅身旁,不給刀鸑鷟一絲靠近秦羽涅的機會。


    刀鸑鷟將她的舉止看在眼中,不用多時便猜測出了她的心思,這話怕也是說與她聽的。


    她心下覺著好笑,不自覺地垂首,唇邊勾起一抹淡淡地弧度。


    “好。”秦羽涅被她擾得不行,對她所有的要求都一一應承下來,趁著秦袖蘿放開他胳膊的機會,他才即刻向刀鸑鷟挪動步子靠了過去,“可見到婉才人了?”


    刀鸑鷟點點頭,“不止見到了若初姐姐。”


    秦羽涅自是從她的話中聽出了別的意思,但由於秦袖蘿還在身邊,便並未道出,隻是點頭示意。


    “阿四應該已經到了宮門前,迴府再說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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