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幽冥,天空無月,唯有潤濕的涼風來的不合時宜,擾的人心緒不寧,頗覺著此處愈發淒寒。


    秦羽涅不舍將自己周身的重量壓靠在刀鸑鷟一人身上,再者她年紀尚淺,本就瘦弱,奈何她非要攙扶自己,便隻能任她去了,但卻不願讓她覺著勞累。


    好在整個地心寨不大,不一會兒也就快走至方才來時的門前。沒想到的是,那群匪賊竟將雷霆拴在了門前,如此就是別人不想找到此處也要找到了。


    他不禁在心中輕笑一聲。


    雷霆身旁正是蘇越與銀決,隻見他們騎在馬上,正要啟程。


    “殿下,我與銀決便先下山迴城了。”蘇越遠遠地對著他高唿了一聲,或是因為距離遠了些,加之天色灰暗,蘇越便並未察覺出秦羽涅有什麽不對勁。


    “越大哥,你們去吧。”刀鸑鷟揚起手來朝著他們揮了兩下,這才見他們放心離去。


    隻是,待他們走後這才發現京華竟還在寨前,她高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火光映照在她冷靜沉著的麵龐上,她似是在與那些匪賊交談些什麽。


    “你放開我,以免京華起疑,又耽擱趕路的時間。”秦羽涅氣息不穩,輕輕地拉開刀鸑鷟挽著她的手,卻不想隔著衣衫竟也覺著她的手如此寒涼,他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而她倒是並未在意。


    刀鸑鷟明白他的意思,京華喜歡他,便會關心則亂,而他卻不想此事被太多人知曉,以免耽誤賑災大事。


    她才將手收迴去,便看見京華朝他們這邊看來,她想起方才京華那不善的目光,不禁朝一邊挪了半步,與秦羽涅拉開了些距離。


    二人走至寨前,雷霆見到主人眸子一亮,不再像方才那般一動不動地呆著,而是十分歡快地揚了揚自己的前蹄。


    刀鸑鷟見秦羽涅要去與京華說話,便自己走至雷霆身邊,看著毛色銀亮的雷霆此時身上都是汙泥塵漬,便伸出手去貼在它的額前,輕輕地安撫著它,“好馬兒......”


    讓人驚訝的是雷霆竟沒有拒絕,更未躁動不安,乖順地站在原地,任她撫摸。


    “京華,怎麽還未下山?”秦羽涅穩住氣息,故作尋常,開口詢問。


    “迴殿下,我打算先將他們一行押至官府,隻是缺少憑證,想官府的人會有所阻攔。”


    “那錢宴已死,此時官衙之中應當早已人去樓空了,那些人要麽被殺,要麽逃命,不會再有人多加阻攔,你且去便是。”秦羽涅分析與她聽了,她點點頭,示意明白了。


    “那麽,京華便去了。”她嘴上雖是這樣講,那雙漂亮的杏眼卻在秦羽涅的麵龐上流連,心中希望秦羽涅能夠多叮囑她三言兩語,這樣她也能再多看他幾眼。


    熾熱的火焰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但無論如何都不敵秦羽涅的一個眼神,一句言語來得更像是烈火燎原。


    但她要依舊保持著麵目上的冷冰與沉靜,不動神色,不起波瀾。


    她臨走前,看見了在一旁與雷霆交談的刀鸑鷟,又去看了眼秦羽涅,隻見秦羽涅頗為驚訝的盯著那女孩與雷霆,眼中的不可思議漸漸被一抹柔意替代,她心中難受,駕了馬,頭也不迴向山下去了。


    “我們也即刻去與笛將軍匯合吧。”秦羽涅走近刀鸑鷟,見雷霆在她的撫摸下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好笑地搖了搖頭,“雷霆,你何時也有這般嘴臉了?”


    雷霆哼鳴了一聲,不去搭理他,他無奈,隻好自顧地去將韁繩解開,“快走吧,再不走,它也就快不認我這個主人了。”


    刀鸑鷟衝他一笑,眉眼彎彎,“原來它叫雷霆,名字可真氣派。”她又撫摸了兩下雷霆的鬃毛,在它耳邊說,“好雷霆,你能躬下身來嗎,你主人他受了傷,使不得力。”


    雷霆聽了竟真的緩緩地屈著身子,半跪下來,讓刀鸑鷟很是驚喜,抬首去看秦羽涅,隻見他半眯著雙眼,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快上馬吧。”刀鸑鷟催促他,他便走至雷霆身邊,跨上了馬背。


    “其實不用如此,上馬的氣力我還是有的。”秦羽涅覺著好笑,好似他現在就是一名半死不活的傷兵,稍不注意便要命喪黃泉了。


    “我是為了你好,我可以不想你堂堂一個皇子,死在這荒郊野嶺的鬼地方。”刀鸑鷟對他這般態度頗為不滿,說起話來也變得口無遮攔,不過秦羽涅卻絲毫沒有在意,畢竟這天底下敢與他這般說話的人,太少。


    正因,稀,才更加值得珍惜。


    刀鸑鷟見他不再與自己爭論,也跨上馬,坐在秦羽涅的前麵,“我來駕馬吧。”她偏過去,頭剛好抵在了秦羽涅的肩膀處。


    “好。”這次,秦羽涅倒是爽快地應了下來,他知道她自小生在大漠,騎馬這樣的事情對她來說,本就是小事一樁。


    “不過,你得告訴我向何處走。”說著,刀鸑鷟揚起韁繩,雷霆便邁開四蹄,緩緩地離開了這地心寨。


    “我自會告訴你的。”他們兩人貼的太近,他不過稍稍一低頭,氣息便輕灑在刀鸑鷟的耳邊,他看見她的白皙的耳根在黑夜中浮上豔紅。


    “嗯。”刀鸑鷟聽他的聲音愈發低沉細弱下去,幾近是用氣音在同她講話,她便知她需得同他一直說話,讓他保持清醒,“慎王殿下,我想向你求證一件事。”


    “你說。”秦羽涅漸漸半閉上星眸,覺得身子沉重,疲憊不堪。


    “你就是穹玄山莊的掌門,對嗎?”刀鸑鷟心中早有答案,一直以來也想要得到印證。


    “沒錯。可是蘇越他們告訴你的?”他看著刀鸑鷟近在咫尺的墨發,不知為何竟出現了重影。


    “是我自己猜想的,沒想到竟然猜對了。”她沒想到他如此便承認了,這下她便有些糊塗了,為何蘇越他們一字半句也曾對她提起過。


    秦羽涅對她能猜到並不意外,又好似能看見她的心思一般,說道:“蘇越他們不對你說,是我的意思。”


    “這是為何?”沒想到會秦羽涅的意思,叫她更加不解起來。


    “本是辰砂讓你來穹玄山莊修養身體,我怕你聽聞這山莊的掌門是我,便不來了。”此時,他覺著周身泛寒,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這是何邏輯?你我之間一無利益衝突,二無深仇大恨,我為何不來?”刀鸑鷟覺得有趣,卻不知他言中之意。


    “不說這個了。”他停了片刻,又問,“你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一直照著公子寫的藥方在喝藥,並未毒發,也未有哪裏不適。”


    “往右邊走。”他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到,許是貼的很近,刀鸑鷟此時感到他身子在發顫,她伸了隻手向後去碰了碰他的手,竟然無比冷涼。


    “你的手怎會這樣冷?”刀鸑鷟心下焦急起來,思索一陣卻不知如何是好,隻好挪動身子,讓自己往後坐,將自己整個人貼在秦羽涅的懷裏。


    “你做什麽?”刀鸑鷟整個身子都靠在他懷中,莫不是要用這方法來向自己傳遞暖意?


    “兩個人的溫度總比你一個人高。”她話音剛落,秦羽涅的頭便垂了下來,下巴抵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和她的麵龐輕輕地貼在一起,兩個人的臉,都被這山間的夜風吹得發涼。


    “秦羽涅!你不能睡!”她頃刻方寸大亂,大聲直唿其名,偏過頭探他鼻息,隻見他的羽睫撲閃著顫動起來,“秦羽涅!秦羽涅!”


    “我還沒死,我方才用內力暫且壓製住了體內的毒性。”這時,秦羽涅在她耳邊輕聲說到,“別叫這麽大聲,我有些累了。”


    刀鸑鷟那顆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她長出了口氣,“你嚇死我了。”她方才隻覺頭皮發麻,整個人都好似落在了冰窟之中,徹頭徹尾的冷意叫她害怕極了。


    他還在她肩頭輕柔地唿吸著,她還能感受到他胸腔的溫熱和震顫著自己的的心跳,她鬆了口氣,自出生以來,好像都沒像今日這般感謝過蒼天之恩。


    秦羽涅的側臉貼著她飛散的發絲,雖然身中劇毒,處境狼狽,但他好似從未像此時此刻這般心安過,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整日整夜地困在狹窄的境地,周遭的一切壓得他難以喘息,夜不能寐。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安穩地睡過一覺了,“我就睡一會兒。”


    聽見這句話,刀鸑鷟莫名地心中一痛,她讓雷霆緩了步子,將秦羽涅的手輕輕地拉至前麵環在她的腰間,防他睡著後一不小心翻下馬去。


    “睡吧。”他的聲音猶如一個幼童嬉戲玩鬧疲倦了,便想要休息片刻,“我在。”


    現在秦羽涅睡了,也無人告訴她該向哪處走,她突發奇想,開口問雷霆:“好雷霆,你可知道你與你主人是哪個方向來此處的?”


    沒想到,雷霆當真嘶鳴一聲,自己在這林中尋了方向走去,刀鸑鷟不知它領的方向是否正確,但此時別無他法,況且她心中選擇相信雷霆,是因為她覺著雷霆不同於一般的馬兒,它異常的有靈性。


    她便這樣在雷霆的帶領下,駕著它一路從林中穿過,在這樹林之中她分辨不出方向,但目光卻依舊一直平視前方。隻怪天色太暗,無法看清前方有什麽東西,雷霆似是踩住了濕滑的石塊,前蹄一滑,便讓他們猛地朝前傾去,刀鸑鷟心下一經,還未來得及動作,便感覺手中一緊。


    一看,竟是秦羽涅握住她的手,引著她,勒了韁繩。


    “沒事吧?”他並未鬆開手去,隻趕忙出聲詢問到。


    刀鸑鷟承認自己是有被驚到,但很快也就迴過神來,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怎麽不多睡會兒?”


    “怕你在這山中迷路。”他鬆開環住她腰間的手,握住韁繩的手卻沒有丟開,精神似是比方才好了些,“我來吧。”


    “好。”刀鸑鷟點點頭,緩緩地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掌心裏抽出來,一時間竟不知往何處放才好。


    “你手那般冷涼,還是別拿出去的好。”秦羽涅忽然這般提了一句,讓刀鸑鷟霎時間不知所措起來。


    秦羽涅見她愣著不動作,便主動地用手掌將她的手攏了迴去,包裹在其間,即便兩人此刻都隱隱發冷,但如此,又感覺手中竟像是有無盡熱源,溫暖不已。


    “你為何想要與蘇越他們一同前來?”


    刀鸑鷟沒想到秦羽涅會問她這一問題,不過她此前倒是想過這個問題,一來秦羽涅是蘇辰砂的至交好友,她承蒙公子庇佑,自然要為他做些什麽;再來,今後的日子都會留在穹玄山莊,必定會有煩勞他們之處,而秦羽涅又是山莊掌門,自己豈有不來相助之理。如此也當作是還他恩情吧。


    刀鸑鷟如此講與秦羽涅聽後,秦羽涅隻道了句知道了,便再無他言,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


    刀鸑鷟在心中暗想,自己莫不是說錯話了,但總不能人人都像京華那般,是因為心中對他喜歡才來此的。但她並未將這話說出口來。


    “馬上就能出去了。”秦羽涅再次開口,看不清前路,便隻能點頭。


    “不僅僅因為那兩個原因。”刀鸑鷟兀自說到,秦羽涅未出聲,也不知他有沒有在聽自己說話,但她依舊輕聲說道,“當然,我是擔心你的。”


    不知為何,說出這四個字,刀鸑鷟竟有如釋重負之感,先前她一直將這層緣由掩在暗處,好似不希望自己在意到它,但卻不得不承認,的的確確就是如此。


    如若沒有擔心,僅僅是為了利害關係,她刀鸑鷟做不出這樣的事,也不會被這樣的情感所控製。


    她的心告訴自己,擔心,是她來到這裏,最純粹的一件事。


    秦羽涅仍舊沒有出聲,隻是唇角卻再也抑製不住地上揚,喜悅是從心底噴湧上來的,雖然即便如此也證明不了什麽,不能得到什麽,但他內心是真切地歡喜。


    刀鸑鷟見他不說話,想要偏過頭去看他究竟在搞什麽名堂,不想秦羽涅突然說:“坐穩了!”


    話音才落,刀鸑鷟還未來的及反應,隻見秦羽涅韁繩一揚,馬蹄奔騰,塵土飛揚,原來他們已經出了那樹林。


    朝著羅代江,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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