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程之路與去時相比可謂是十分平穩順利,三人不出半日便抵達了皇城。車馬還未來得及在蘇府大門外停的穩當,雲裳清甜的笑聲已穿過珠簾傳入了刀鸑鷟的耳中。


    刀鸑鷟身子半躬掀開珠簾,隻見雲裳笑意盈盈地背著雙手立在蘇府門外。


    於是她一躍跳下馬車,衝著雲裳徑直奔了過去,站定後噙著明朗笑容,喚了聲,“雲裳。”一頭如墨青絲隨之輕搖擺動,好不颯爽。


    隻見雲裳今日著了柳色羅裙,襯得她膚色愈加白皙,稚氣未開的麵龐看著也愈發討人喜歡,“阿梨姐姐,你們可算迴來了。”她看上去十分歡喜,與刀鸑鷟四目相對,更是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雙手。


    “咦?怎麽不見花容姐姐?”刀鸑鷟四下張望了一番,覺著疑惑,照理說公子幾日不曾迴府,最為思念的怕便是花容了吧。


    “姐姐在吩咐廚房做公子愛吃的菜肴,說是就不出來迎接公子了。”隻見雲裳言罷便朝著她身後福了福身子,“公子。”


    原來,蘇辰砂已從馬車上走下,緩步行至她的身後,許是因今晨之事,刀鸑鷟覺著不太自在,此時更是不願直麵蘇辰砂,於是便連方才下車她也未曾等待蘇辰砂片刻。


    蘇辰砂向著雲裳輕輕點頭,但眼角眉梢卻攜著幾絲幾縷愁緒,隻見他將目光悄然落在刀鸑鷟的身上,眼底浮動著無盡的柔意,好似一片春花不經意間飄落在了青青碧水之上。


    “公子,阿梨姐姐快進去吧。”雲裳眼珠一轉,覺著二人之間似乎暗藏了不同尋常的情緒。


    “嗯。”刀鸑鷟讚同地點頭,上前挽了雲裳的手臂便拉著她一同朝府中走去,自始至終也未偏過頭去瞧一眼蘇辰砂,此般刻意倒叫蘇辰砂覺著有些好笑,方才心中鬱結也有所釋然。


    她再如何聰穎懂事,到底不過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自己究竟又在同一個孩子計較些什麽呢。


    他思及此處,不禁搖頭,囑咐了蘇越幾句,也跟在她們身後進了蘇府。


    才入府中,便見著三三兩兩婢子端著菜肴進了偏廳,他才行了沒有幾步路,就聽得花容在自己身後叫了聲公子。


    他不得不停下來,待他轉過頭去隻見花容今日裝束明豔,滿麵歡喜,“花容,怎還沒進去坐下吃飯?”


    “花容煮了公子最愛喝的紅豆甜湯,這夏日暑氣漸近,花容去給公子盛一碗來。”花容頷首淺笑,滿目皆是嬌羞。


    “便多盛兩碗來吧,雲裳本也愛喝,阿梨想來也會喜歡。”蘇辰砂吩咐到。


    “是。”此番一來二去,花容是徹底沉下臉去,她聽不得公子提及刀鸑鷟,一聽便渾身難受。


    蘇辰砂走近偏廳,還未與刀鸑鷟視線相撞,便已見她將目光不自然地移開來,他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歎了口氣。


    “我讓花容盛了紅豆甜湯來,阿梨,你可嚐嚐花容的手藝。”蘇辰砂說著,斂袖坐在刀鸑鷟身旁。


    “阿梨姐姐,此次去山莊裏可還好玩?”雲裳雙手撐著臉頰坐在一旁,一臉好奇地盯著刀鸑鷟,隻盼她能將出些趣事來聽。


    隻是刀鸑鷟似乎興致不高,稍稍愣神後才抬起頭來說:“很是有趣,莊中風景絕美,甚至有幾刻我都生出了永遠留在那裏的念想來。”


    “真好,我來蘇府這麽久了都還沒有去過山莊,真想去看看。”雲裳眼含憧憬地將目光轉向蘇辰砂,略帶小心地開口到,“公子下次可否也帶雲裳去看看?”


    蘇辰砂不禁輕笑,“這麽說來,倒是我偏心了。”說罷看了看刀鸑鷟,隻見她依舊埋著頭,也不言語,便接著說:“那下次雲裳便一同前去吧。”


    “公子在同雲裳講什麽?”這時,花容捧著朱漆托盤而來,隻見托盤上盛著幾碗清涼可口的紅豆湯,頓時叫人食欲大增。


    “公子說下次會帶我同去綠蘿山莊。”雲裳是真高興,就連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個調。


    花容卻聽的不快,立馬便說:“不想公子竟是這般偏心。”此次蘇辰砂帶刀鸑鷟去綠蘿山莊一事本就讓她十分記恨,這頃刻間似要將所有苦水與怨懟都發泄出一般。


    蘇辰砂甚是無奈,“日後,你與雲裳都同去便是。”


    這才讓花容心中好受幾分,她將紅豆甜湯擱置在桌上,捧了一碗來遞到蘇辰砂手中,“公子,請喝。”


    刀鸑鷟用餘光瞥了他們一眼,隻是自顧地用手去夠起一碗湯來,看著碗中甜膩的湯汁與顆顆飽滿玉潤的紅豆,便用湯勺舀進嘴裏,霎時便被這香甜爽口的甜湯給虜獲了心扉。


    “阿梨,可還甜爽?”蘇辰砂見她一心一意地吃著碗中之食,忍不住出口問她。


    隻見刀鸑鷟抬起頭來,對著蘇辰砂猛地點頭,笑眼彎彎,仿佛方才的不愉悅皆是過眼煙雲般已被她拋諸腦後。


    “那便好,你慢點喝,花容煮了很多。”蘇辰砂向來心思細膩,遇上刀鸑鷟的事便更是事無巨細。


    “公子,你也喝呀。”


    “好。”他執了湯勺一勺一勺地將甜湯送入嘴中,紅色的湯汁盛在勺中,輕輕渡過他淡色的唇瓣,刀鸑鷟一時間忘了手中的甜湯,隻是靜靜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仿佛他吃下的是那上好的珍饈佳肴般。


    花容許是見不得刀鸑鷟的舉止,便出聲假意咳嗽了兩聲,叫刀鸑鷟迴過神來。


    刀鸑鷟眸色微暗,躊躇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碗,“公子,我有話同你說。”


    蘇辰砂聞言抬首看她,見她眸色黯淡,神情嚴肅,想是什麽重要之事,便看向她的雙眸,聽她細說。


    “公子,我想......離開蘇府。”


    此言一出,叫蘇辰砂一驚,但這卻是刀鸑鷟自他受傷後,思慮已久的決定。她知道她身份特殊,九幽聖教虎視眈眈,一心想要將她捉迴去,而這帝都之中又有那刑部尚書助力,此次出行已經讓他們發現了行蹤,害得蘇辰砂受傷,她不敢想象若是有下一次她該如何是好。蘇辰砂對她千般萬般的好,正因如此,她才無法在待在他身邊,成為他的負累,拖累他和自己一同陷入危難之中。


    她說不清楚,她隻願他能平安康健,自在悠然,而不是同她一樣時時刻刻都身在險境。


    “花容、雲裳,你們先出去。”雲裳花容見蘇辰砂麵色一沉,便收拾了東西,退了出去。


    “公子......”刀鸑鷟試著低聲喚他,但蘇辰砂卻並未抬眼看她。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蘇辰砂隻是沉聲問她,麵目卻遮掩著看不清情緒。


    “我......”


    “你可是覺著我有何處做的不對?”他再次詢問,卻迎來刀鸑鷟一片慌亂。


    “不是的,公子,你沒有哪裏不好。”刀鸑鷟連忙一個勁地向他解釋,隻是話語在口中吞吐了片刻也不知該如何說出,“隻是我......是我......”


    這次,蘇辰砂終於抬起頭來,與她四目相對,他見她眼中閃爍著懊悔與自責,眼眶微紅,想來是被自己逼急了。


    罷了,“你且告訴我,離開蘇府,你要去何處?你要如何尋你師傅?你的毒又如何得解?”


    刀鸑鷟被問的啞口無言,她的確沒有思慮過這些,她隻是一心不願再讓蘇辰砂被她牽連拖累,於是她隻得搖搖頭,說不出一言一語。


    “既然如此,你還是要離開蘇府嗎?”蘇辰砂在心中盼著她的答案與自己心中所想所求一致,他又怕極了她一開口便令自己失魂落魄。


    良久後,刀鸑鷟仍舊朝著他點點頭,蘇辰砂隻覺那一刻似有山海相崩,源泉斷流,他心中極為失落,他想許是這孩子因今日之事下定決心要躲避自己,要刻意遠離自己,而自己又怎能為了一己之私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呢。


    隻是還未等蘇辰砂開口迴答她,便見蘇越突然推門而入,“公子。”


    “什麽事這樣毛躁?”蘇辰砂雙眉一蹙,神色有些慍怒。


    “屬下魯莽,隻是......”他話到一半,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刀鸑鷟,便上前湊近蘇辰砂耳邊,用氣聲道:“荊漠的人聽說公子已經迴府,所以想求見公子。”


    蘇辰砂聽後點點頭,“你先去安排,我隨後就來。”


    “是。”蘇越走之前忍不住看了眼二人,隻覺今日這氣氛甚是奇怪。


    蘇越走後,蘇辰砂與刀鸑鷟又經曆著一段漫長的沉默,終於蘇辰砂輕聲開口:“等我迴來,等我迴來後我會送你離開。”


    刀鸑鷟聽他話中有輕顫,也好似在她的心尖上發顫,她終是聽他說出這句話來,卻不想比想象之中更加難以承受。


    “你先迴屋休息去吧,我很快迴來。”言罷,蘇辰砂又垂下眼眸。


    刀鸑鷟不知還該說些什麽,還能說些什麽,她隻能乖順地聽從他的話,隻是離開時卻是千般留戀、萬般不舍。


    她要放下也割舍不下的,都是他。


    她踏出偏廳,覺著這晴空萬裏,大好風光皆抵不過蘇辰砂對她低眉淺笑,柔聲細語。


    她也並未聽見,那個她情竇初開而傾慕的男子,在她離開後輕聲呢喃。


    山有木兮木有枝,阿梨,我是願意等你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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