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我,止水也看著我,我深吸口氣,道:“枝上柳綿吹又少,下一句你知道。”

    她張了張口,歎道,:“你可真夠狠的。”

    我低頭苦笑:“剪不斷,理還亂,不如早日了斷,以免……”杜念蘿長睫微顫,忽一笑:“是,剪不斷,理還亂,我會帶到的。”

    最後一縷粉紗消失在門口,我伸伸手,有種想要抓住的衝動。魯斌走到身邊道:“樓主既然舍不得二小姐,為何不跟她去。”我放下手,輕輕一笑,“我還有自己的事情。”青青,這次分別,不知何時再見。我隻想你一直像現在這樣,做個無憂無慮的宦家小姐,永遠不要卷進我身邊的一切。

    “不知您是樓主,非昭多有冒犯,請見諒。”子非昭與身邊的黑衣女孩一同單膝跪下,“子非昭(燕冬)見過主上!”

    燕冬?我微眯眼,道:“毋須多禮,兩位請起。”待他二人起身,我又細細打量了下燕冬,當真是,目光如冰,不苟言笑。

    華鏡道:“樓主,尚清他真的……”我輕咬下唇,“我也不知道。他的脈象與常人無異,排除暫時休克的可能,他應該不是生病。”

    這時,從樓上傳來奇怪的叩門聲,兩聲輕三聲重。燕冬道:“季叔迴來了。”魯斌已跑去開門。我方也奇怪為何尋不到季恆子,便問道:“季先生去哪裏了?”

    華鏡掏出帕子試了淚道:“季叔請聖子前輩去了,聖子醫術高超,素有‘醫聖’之稱。不過此人脾氣古怪,且喜怒無常,怕是不易請動。”

    季恆子果真是一人迴來的,華鏡難掩臉上失望之色:“聖子果真不來麽?”

    她眼下有淺淺的黑眼圈。我有些心疼,道:“今日暫閉門一天,大家且都去休息吧。”又對上了樓的季恆子微微微屈膝,“請先生隨凝蘭來一下。”他頷首應了。眾人卻仍站著不動,我微皺眉:“怎麽還站著?各迴各屋睡覺去!”魯斌小聲道:“我們……真要關門一天啊?”

    我挑起眉,“怎麽?難不成還要本姑娘送你們?”眾人一愣,快速迴屋。魯斌甚至用上了輕功。

    “我很可怕麽?”我迴首一笑。“怎麽會……”季恆子抖了抖,強笑道:“小姐您是最‘溫柔’的。”

    我勾唇輕笑,略揖手,“季先生請。”

    他亦拱手:“貴人居上,當小姐先請。”這是儒家的禮法,我了然,也不客套,拂袖推開“青蓮居”的門。跪坐在繡著荷葉的軟墊上,道:“吾夫座下多少人?”

    季恆子稍沉吟片刻,“千餘人。”

    我理了理廣袖,長眸半闔:“季先生可否為我找個師父呢?專劍法的。”

    他疑道:“小姐為何想學武?這年紀怕有些遲了。”

    我輕輕一笑,“如先生言,千餘人皆以我為主,若沒有讓部下信服的資本是萬萬不行的。我什麽都沒有,隻有一把絕世好劍(不是步驚雲的)。”

    他眼裏精光一閃,“小姐有此等想法,屬下佩服,關於師父之事……”他撚撚白須,“小姐可知道趙成?”

    “趙成?”我想了想,不是很確定道:“可是那個秦國第一劍客,被人稱作‘蓋聶’的趙成?”以前看史書時見過這個名字,稍稍留意了下,隻知他劍術絕頂,被稱為第一劍客,世人稱之為“蓋聶”。不過,季恆子說的是不是這個人我就不知道了。

    他似笑非笑看著我,“小姐久居深宮,竟連蓋聶都知道,可當是廣見博文啊!”

    “先生莫非忘了荊軻乃凝蘭夫君麽?”說這話時,我故意壓低聲音,擬出悲痛的神色來。季恆子歉意地笑笑,“是屬下多嘴了。蓋聶劍法卓越,小姐可跟著他學習。”

    我眼珠一轉,“他在哪裏?”“洞庭。”他略想了想,“蓋聶生性冷漠,小姐怕要耐心些了。”

    耐心麽我有的是。我起身拜他,“多謝先生指點。”年輕而知禮的人總能教人產生好感。季恆子做為儒學家,看起來又是雁滿樓裏舉足輕重的人物,我做為新樓主自是得先贏得他的認同和支持。

    他有些惶恐地忙扶住我,麵上卻毫不掩飾欣賞之色:“小姐言重了。雁滿樓、月滿西樓皆數小姐之產,屬下不過是個小小的成員,怎敢當您如此大禮。”

    “月滿西樓?”我疑惑道,“做什麽的?”

    “伶人館。”他笑,“這邯鄲郡最大的伶人館便是‘月滿西’樓。說起來,這名字還是公輸夫人起的,公輸夫人才華橫溢,倒稱得上是女中才子。”

    我失笑,“是,不錯。”先是李紳的《憫農》,再來個李易安的“月滿西樓”,這杜念蘿也不怕造成曆史困惑。

    整一夜沒合眼,這時才覺著累,半打個哈欠,道:“先生先去休息會兒吧,我也有些困了。”

    “諾。”季恆子點頭退下,順便帶上門。

    和衣躺在供客人休息的榻上,明明很累卻總也睡不著。腦海裏走馬般閃著過去的片段,眾星捧月的大小姐生活,母親冷豔的臉,太子丹含笑的眼眸,公子雲楚溫雅的青衣……最後定格在一張少年的容顏上,絕美卻清冷,他啟開櫻花的薄唇,冷淡有禮:公主永遠是在下最尊重的嫂嫂。

    我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手中,擋住天光,亦掩起心事。

    欲眠,還醒。

    迷迷糊糊間被人搖醒,睜開眼,看到少女一臉哀怨的神色,取笑道:“怎麽這副表情?你被人甩了?”

    杜念蘿嘟起嘴,道:“起來。”我坐起身,整好衣裳,很悠閑地看著她。她挨著我坐下,咬牙切齒地握握拳:“我們是朋友吧?”

    忽覺一股冷風襲來,我勉強扯出一絲笑容,點點頭。她抓住我的手,道:“那好。你跟我砸場子去!”

    “什麽!”我幾乎叫出來,“砸場子?誰的?”她要敢說是“雁滿樓”,我先砸暈了她。

    杜念蘿立刻變得惡狠狠的,“公輸琰那隻臭狐狸,竟敢背著我去逛青樓!看老娘不先砸了他的店,再廢了他!”

    我嘴角微抽,這杜念蘿可真夠狠的。往一旁挪了挪,道:“你……真要廢了他?”那可是你老公。

    她翻個白眼,“我也就是說說,真廢了他我怎麽辦!”她白皙的麵浮上紅暈,一雙眼直瞪著我,“你去不去!”大有“你敢說不去就試試看”的表情。

    我輕咳兩聲,“去是可以,但我們要改裝。”女子裝扮總是不好行事的。

    她笑笑,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小包,“早已備好。”

    對鏡換好男裝,白衣勝雪,恍然間似又迴到了燕宮的日子。那天也是男子打扮,和燕秋一起逛街,然後遇到了公子雲楚,不覺竟已過了一年時間,燕國的種種仿佛猶在昨日。

    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杜念蘿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沒什麽。”我迴頭看她,不由失笑。估計縱是清冷如高漸離,看到杜念蘿這一身裝扮也會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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