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翛道:“公輸先生何時添了側室?”男子將我往懷裏拉了拉,笑道:“啊,是祖上定的。”他的手臂很有力,竟讓我動不得分毫。

    “原來如此。”周翛的表情很是尷尬,“那在下就不打擾了,告辭。”他略一揚手,兩人跟在他身後離開。

    男子仍擁著我,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我剛要發火,雪鳶先道:“多謝公輸先生了,那個……能否放開小姐。”

    他笑笑,鬆開手。我瞪他一眼,道:“雪鳶,你認得他?”雪鳶麵龐微紅,小聲道:“小姐,您不記得啦?前些日子您和大人……在後院……”“啊呀呀……”他曖昧一笑:“忘了呢,真是傷心,原本是想道歉來著,誤了楚的好事。”

    我隻覺耳根都要燒起來了,後退一步,結巴道:“我……我早就不記得了,讓開……”“別走。”他拉住我的手腕,咧嘴笑道:“看你熱的,不如請你喝茶好了。唉……我這人就是心腸好。”

    “不……不必了!”我忍住嘔吐的衝動,甩掉他的手,“今日已晚,改天吧。”說完,拉著雪鳶頭也不迴地跑開。這人真是個超級自戀狂,公子雲楚怎會有這種朋友。

    他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好像一隻狐狸。“娘子難道沒有閑情陪為夫去喝一杯嗎?真傷心……”我心裏一動,也學著他的樣子眯起眼,笑道:“好啊。就去‘雁滿樓’吧!”雪鳶本皺著眉,聽得此,眼睛一眨,與我對視一笑。公輸琰裝作苦惱地按按眉心:“唔……既然寧兒發話了,那為夫便狠心舍金了。”他“啪”地打開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我挽住雪鳶走在前麵。

    “寧兒是燕國人吧。”公輸琰走到我身邊,側過臉淡笑。我點頭:“先生怎麽知道?”他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盯住我,聲音很輕,卻一字不落地傳入耳中:“晏寧,是燕國之凝麽?”眼皮狠狠一跳,我沉聲道:“先生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他苦怪一笑,用扇子敲幾下手心,“當真不懂麽?還是……”他靠近我,一股竹香縈繞在周圍,“欲蓋彌彰呢?”這男人聰明的可怕。

    我腳下一硌,忙抓緊了雪鳶,退開幾步欲與他保持距離,卻被他一把拉住:“小心一些,我們到了。”掙開他的手,抬眼望去,木製的三層閣樓、盤龍雕鳳,很是氣派。門上懸著幾隻青銅做的小鈴鐺,有人走過會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右邊豎著塊橫木,上書“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我看了幾乎吐血,這……這不是李紳的詩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用的還是小篆。我拽了拽雪鳶的袖子,顫聲問道:“這詩……是誰題的?”

    雪鳶未答。公輸琰先道:“這是內人,也就是雲楚的妹妹念蘿寫的。”這是我第二次聽杜念蘿這個名字,便道:“這是尊夫人自己做的詩?”“不錯!”他的臉上滿是驕傲。“念蘿才華橫溢,連我也甘拜下風。你且看這半首詩。”他打開折扇給我看,隻見上麵用我再熟悉不過的簡體字寫著“桃花樹下桃花庵,桃花庵裏……”他見我表情怪異,輕歎道:“這字是不是看不懂?想當初念蘿也是教我識了足月才學會,隻可惜她隻寫了半首。”我現在已經鎖定那杜念蘿也是個穿越者了,不過她還真夠無恥的,剽竊別人的詩作不說,居然還冠上自己的名號。我不動聲色道:“這字嘛,我也見過,要補全這首詩倒不難。稍會兒,尋支筆來,我給你寫出後半首。”“當真?”他眼睛亮了亮,“今日我要好好請寧兒吃一頓。”我含唇笑笑,提起長裙先走進去,“寧兒”、“寧兒”我和你很熟嗎?

    二樓雅閣,牡丹銅爐裏燃著上好的白蓮香,我用細長的鵝毛筆,小心地在公輸琰扇子上用簡體寫到: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一筆一劃都寫的極為用心,這字體有多久沒有見過了?突然,萌生出想要見一見杜念蘿的強烈念頭,很強烈,很強烈。以至於該下最後一筆時手腕一抖,劃出了一道不美觀的墨痕,皺眉看了看精美的白玉骨扇,我蘸了朱砂將破壞美感的墨痕點成一支纖巧的梅花。“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妙句!妙句啊!”公輸琰癡癡盯著那一支豔麗的紅梅,喃喃道:“寧兒竟有如此心境,著實令在下欽佩!”

    我吹幹墨跡,不好意思笑笑,“哪裏,公輸先生謬讚了。”我可沒那個膽子承認這是自己編的詩,我怕唐寅會從墓裏跳出來一掌把我拍死。他笑道:“寧兒何必這麽生分,叫我公輸就好。”明明是商量的語氣,卻有著不容反對的態度。這句話,好像也有一個人對我說過,“以後叫我荊軻便好”,是了,那個有溫柔笑容的男子。我迷茫地看著對麵一腔期待的男人,動了動唇,輕聲道:“公輸……麽?”“是!”他笑得好像一朵盛開的向日葵,配上俊朗的麵容,一時間晃花了我的眼。一直到了很久以後,我依然會記得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還是那一天,我有了生平第一個至交好友。也是自那一天起,我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意料之外的,我和公輸琰居然很談得來,他是諸子百家的兵家人,我把以前看過《三國演義》裏的兵法謀略隨便說上幾種,他大嘩絕妙。同時,我也不得不為他淵博的學識折服,上天文,下地理,他竟無所不通。一席話說得我禁不住鼓掌,太厲害。說得久了,便不覺得生疏,“公輸”兩字叫得 是越來越順口。

    公輸琰喝光最後一杯茶,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先行一步,不然念蘿要擔心了。”我亦起身道:“與君一談,當真受益匪淺。若有機會,晏寧定登門拜訪。”“好!”他爽朗一笑,“寧兒這個朋友,我公輸琰是交定了!哈哈哈……告辭!”

    朋友麽?我凝視他的背影,片刻忽一笑,“以後你公輸便是我姬凝蘭的朋友了!”不是沈之離,不是晏寧,而是真真正正的姬凝蘭……

    雪鳶進來的時候,我還在寫字,整首“葬花詞”全用簡體字默在絹布上。聽到了門響才停下筆來看。雪鳶將空了的茶盅斟滿水,垂了手在一旁道:“小姐,他們來了。”我知她說的‘他們’是誰,便立站直身子,高聲道:“諸位請進!”從門外陸續走進幾人,我眼前一亮。為首的綠衣男子,容貌秀美,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隻是麵色過於蒼白。而後的紅衣女子,一雙波斯海的大眼睛,鼻梁高挺,有種傲然的氣勢,讓人不容小視。最後走進的兩人,一個是慈眉善目的黃褂老者,另一個是藍衣的可愛少年。

    那老者向前一步,衝我略一拱手,道:“老夫季恆子,姑娘可否讓我等看一下荊先生的信物?”雪鳶不滿道:“季老頭兒,你不相信我!”“無妨。”我衝她笑了笑,從懷裏取出玉佩遞給季恆子,“先生可看好,是不是這個。”他捧著玉佩細細地看。半晌,突然一甩廣袖半跪在地上,“見過主上!”後麵三人亦快速跪下。我忙拉他起來,道:“先生不必如此大禮,請諸位快請起。”笑話,讓一個老人下跪,他覺得沒什麽,我還擔心折壽呢。

    “屬下孫尚清,敢問主上芳名?”綠衣男子笑起來有些像太子丹。微微一笑,我道:“凝蘭,姬凝蘭。”孫尚清微訝,眼神裏有了一絲了然,“原來是燕公主殿下,久仰大名。”“華鏡,我的名字。”紅衣女子語中帶刺,目光挑釁。我笑,“華鏡姐,久仰大名,我也早有耳聞,卻是百聞不如一見。”“撲哧!”雪鳶沒想到我會這樣講,一個沒忍住笑出聲,華鏡怔了怔,狠狠瞪了眼雪鳶,姣好的麵通紅一片。

    “嘻嘻,主人姐姐,我叫魯斌。”那藍衣的可愛少年直盯著我,笑道:“你長得真好看!”

    我聞言一笑,道:“各位像雪鳶一樣叫我‘小姐’便好。”

    季恆子道:“‘雁滿樓’今日起便是小姐的產業了,尚清是臨時掌櫃,華鏡是藝伶,小斌是酒保,老夫是掌廚,還有一人想來小姐在燕宮時就認識,燕冬。”燕冬?我微愣神,忽就想起來了燕秋,便道:“季先生可知道燕秋?”他想了想道:“是太子身邊的侍女燕秋麽?那個孩子我半月前曾見過一次。”半月前?豈不是我剛到邯鄲那會兒?我心裏一陣激動,不禁握緊了手道:“那先生可知她今在何處嗎?”“這個倒是不清楚,若小姐想知道,可以讓小昭去尋一下。”他輕咳一聲,麵露尷尬之色,“小昭現在不在這裏,明日便讓他迴來。”我本想問“小昭”是誰,但見他一臉糾結便忍了口,尋思著待會兒問雪鳶。看了天色,不知覺竟到了下午,估計再不迴去某人要急了,便道:“這裏就辛苦幾位了,過些日子我再來。”“諾!”四人退到一旁,齊聲道:“恭送小姐!”走到孫尚清身邊時頓了下足,我低聲對他道:“你看起來麵色不太好,要多喝些紅棗粥。另外,患心肺之疾的人,不宜過於操勞,記得多休息。”他一愣,複而對我溫柔一笑,“多謝小姐關心。”

    走到街口的時候,迴首望了眼賓客盈門的雁滿樓,隻覺得甚是不可思議。雪鳶在一旁關注著我的神色,道:“小姐,是不是想知道‘雁滿樓’是做什麽的?”我道:“不是酒樓麽?”她笑笑,小聲道:“不然,其實它是個江湖組織。小姐別看尚清哥哥一副文弱的樣子,他的易容之術可是極厲害呢!還有華鏡,暗器無人可及。季老頭兒是‘飛流雙刀’的創始人。連小斌那個小鬼頭,也使得一手好劍法。”

    我歎道:“果真是深藏不露,那‘小昭’是誰?”她的表情變得和季恆子一樣古怪:“子非昭,一個喜歡坐牢的神偷,一個喜歡坐牢再越獄的變態!”

    “唔。”我摸摸鼻子輕笑出聲:“坐牢狂?這人真好玩兒!”“坐牢狂?”她眼珠轉了轉,也笑道:“形容的太對了!不過小姐千萬別對他產生興趣,他可是和景南風有一拚的風流大盜。”

    聽到耳熟的名字,我笑容一僵,臉頓時冷了下來。“你認識景南風?”最後三字幾乎是從牙縫裏逼出來的。

    雪鳶毫無掩飾仰慕之色,“最有名的江洋大盜。人稱‘桃花公子’。據說,他有一張能惑人心智的絕世容顏,精妙高潮的武功。他是俠義神偷,是風流公子,也是冷情殺手。”她一臉花癡,兀自陶醉,沒有注意到我的神情,“桃花公子,貌驚絕,仰天一笑惹相思。”我低喃道,“但願他真如你想象中那樣出色。”

    原本打算翻牆迴去,但剛到杜府門口,一群小廝便衝我跑過來,均是一臉喜色,管家急急奔到我身邊,道:“姑娘終於迴來了!”我奇道:“怎麽了?”

    他道:“若姑娘再不迴來,估計大人就要把這邯鄲翻個天了!”輕咬唇,還未踏過門檻,便被衝出來的一人抱入懷中。責備卻驚慌的話在耳邊響起,“你去哪裏了?真要急死我了!我還以為……”

    “我沒事。”我推開他,淡淡一笑,“就是有些困,先迴屋了。”公子雲楚握住我的手,眉頭微鎖,卻目光如水。“罷了,你先去休息。下次想出來可以告訴我。”“好。”我抽出手,笑道:“你對我真好,謝謝。”他一怔,麵孔浮上可疑的紅暈。繞過他離開,一步一步,就好似永遠走不完。公子雲楚,你不該對我這麽好,因為對我越好,以後就會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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