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很短的一段視頻,加起來不到十分鍾。

    從楚洛手持兇器捅傷嫌疑人,一直到樊江寧出現,將兇器上的指紋痕跡抹除幹淨,攝像機萬分清晰地將全部畫麵都記錄了下來。

    視頻的角度選得十分刁鑽,正好將臥室床上的情況拍得一清二楚。

    事已至此,不用再多說,陸琛和周律師兩人都心知肚明,布置在暗處的攝像機,原本是準備用來拍什麽的。

    最諷刺的地方在於,對方起初布置攝像機,是為了拿到楚洛的把柄。

    後來事態突變,楚洛並未如對方所願任由他擺布,可這攝像機所錄下的畫麵,依舊成了她的把柄。

    念及此,陸琛便覺得怒不可遏,抬手便將麵前的電腦砸得四分五裂。

    周律師有些驚訝,也許是因為那天去醫院接人的時候,他們這邊已經得知楚洛平安,所以之前他並未見過陸琛這樣失態的模樣。

    等了一會兒,眼見著陸琛像是漸漸冷靜下來,周律師這才再次開口:“視頻如果落到警方手裏,恐怕不大好……”

    對於樊深而言,有沒有這份視頻,他的結果都差不多。

    江家不會讓他好過,哪怕不坐牢,他也多半是要被遣送迴國的。

    可如果這份視頻落到警方手裏,樊深強.奸未遂的罪名是百分百確定了,可楚洛的防衛行為也被攝像機記錄了下來。

    更何況之前楚洛還錄過假口供。

    周律師說:“在視頻裏,嫌疑人失去行動能力後,楚小姐還對他造成了傷害……之前我擔心警方會認定為‘防衛不適時’,現在是板上釘釘的‘防衛過當’了。”

    陸琛沒說話。

    想了想,周律師又說:“現在對方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隻要視頻放出去,楚小姐怎麽都脫不了幹係……他們現在不把視頻給警察,而是先給我們看,多半是想講條件。”

    陸琛此生都沒有過這樣憋屈的時候,可這一刻,除了忍,他再沒有其他的辦法。

    沉默了很久,他才對周律師開口,聲音裏是淡淡的疲倦:“問問他們,這迴又想要什麽。”

    ---

    楚洛被接迴家的那天天氣正好,管家告訴她:“楚小姐,二樓花園裏的晚香玉和美人蕉都開了,還有碎葉冬青,也長得正好,您可以上去坐一坐。”

    也許是管家對

    自己養的那些花花草草實在得意,所以才忍不住數次邀請她上去觀賞。

    但楚洛還是搖了搖頭,說:“還是不了,謝謝。”

    再然後,沒過一會兒,家裏的車子便開過來接她了。

    楚洛的腳還傷著,裹著厚厚的紗布,不能穿鞋,因此她一隻腳上還穿著拖鞋,看上去實在有些狼狽。

    陸琛並沒有出現,也許是她昨天的話讓他生氣了,又也許是因為她這個麻煩終於被送走了。

    總之,那一天楚洛離開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陸琛。

    上車之前,楚洛又迴頭忘了一眼身後的這座建築。

    這些年來她年歲漸長,也終於明白這世上太多事情都是這般,越是篤定,就越是如鏡花水月一般。

    最後通通化為六個字:求不得,留不住。

    在路上的時候,開車的楊師傅就歎氣:“糖糖,你這迴真是把家裏人嚇壞了,你媽媽都哭了好幾迴了。”

    楚洛不說話。

    楊師傅自悔失言,頓了頓,又道:“不過你放心,那個姓樊的小夥已經放出來了。”

    其實這會兒楚洛已經不信他們說的任何話了。

    卻沒料到,她剛一迴到家,就接到了樊江寧打過來的電話。

    她盯著屏幕上的那個電話號碼,幾乎不可置信:“喂……”

    “糖糖。”電話那頭果然傳來樊江寧的聲音,“你還好吧?沒被嚇壞吧?”

    楚洛搖了搖頭,但馬上意識到搖頭他也看不見,於是便開口道:“我沒事……你人現在在哪裏?”

    “我……”電話那頭的人頓了幾秒,然後說,“我沒事,剛從拘留所出來……樊深已經沒事了,警察就把我放了。”

    楚洛說:“你在那待著別動,我過來找你。”

    “你別過來。”樊江寧急忙開口,“我家人來接我了,你過來不方便。”

    楚洛愣了許久。

    是呀,她都差點忘記了,他是有家人的,況且,在他的家人眼裏,他還為自己捅傷了他的弟弟。

    她咬著嘴唇,過了幾秒才說:“那……你和他們好好解釋,不要讓他們怪你。”

    樊江寧的聲音十分溫柔,“嗯。”

    楚洛卻依舊覺得懊惱:“對不起,都是我。如果不是我……”

    “糖糖。”樊江寧打斷她,“是我的錯。如

    果不是我,樊深不會找到你頭上去。”

    楚洛的心底卻升起一點隱約的、模糊的預感,這感覺並不好。

    她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來:“你下一句話是不是就要說,覺得耽誤了我,以後都不會再出現在我麵前了?”

    樊江寧失笑:“你腦子都在想些什麽?”

    她卻理直氣壯:“電視裏都這樣演的……我告訴你,樊深這迴事和你沒半點關係,你不用愧疚,也不用自責。”

    樊江寧的語氣十分不正經:“我一點都不愧疚,也一點都不自責。”

    他這樣說,楚洛反倒被他噎了噎,說不出話來。

    他叫她:“糖糖。”

    “嗯。”

    “還記不記得,那天我們砸了陸琛的玻璃,然後出城看星星。”

    “記得。”她忍不住有些想笑。

    樊江寧的聲音溫柔,語氣裏卻帶了一種奇異的、固執的溫柔:“那天晚上真的有星星。”

    “嗯?”

    他笑了,很溫柔的樣子,“傻瓜,我們看見的不是飛機,是星星。”

    楚洛不理解他為什麽對看星星有這麽大的執念。

    也許是紐約的光汙染太嚴重,他已經有很多年沒看過星星了吧。

    這樣想著,她的聲音也溫柔起來:“你是不是傻的,看到一顆星星就那麽高興。下次我們去金山嶺露營,那裏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星星。”

    電話這頭,樊江寧捏著那一紙診斷書的手指越攥越緊,用力到指節都隱隱泛白。

    “好。”最終他這樣迴答道。

    掛了電話,樊江寧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

    他握著電話的手放下,後背抵著牆壁,慢慢地蹲下來。

    他的臉埋在膝蓋間,過了很久,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不該是這樣的。

    他等了這麽久,又找了這麽久,最後終於等來她。

    他和她之間,不該這樣收場。

    ---

    樊深這邊的判決很快就下來了,原本他父親那邊費了很大的力氣,想讓這邊直接將他遣送迴國。

    可江家這邊的態度異常強硬,半點不讓步。

    最終樊深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在中國服刑完畢後就遣送迴國,終生不得再踏入中國境內。

    可楚洛卻再也聯係不上樊江寧。

    他整個人就像是失蹤了一般,自上次那一通電話過後,楚洛便再也打不通他的電話。

    她不死心,跑到他的家裏去找他,可房東卻說這裏的租戶合約還沒到期便搬走了,連已經繳了的租金都不要了。

    直到這時,楚洛才猛然驚覺:她居然對他一無所知。

    一直以來,都是他不知疲倦地出現在她的生活裏,可她卻從沒有試著主動過哪怕一次。

    樊江寧就這樣消失在她的生活裏,甚至比他來的時候還要令人猝不及防。

    楚洛在家裏待了一段時間,媽媽知道她最近興致不高,想要哄她開心,便說:“糖糖,你哥哥下星期就要迴來了。我和你爸爸最近也有空,我們一家好久都沒出去旅遊了,要不就最近好不好?像小時候那樣,我和你爸爸帶著你們倆兄妹出去玩。”

    楚洛想了想,沒有拒絕,但還是說:“媽媽,在去旅遊之前,我想要去個地方。”

    她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選擇去了平寧鎮上。

    去這個地方依舊和從前一樣折騰,先從北京坐飛機到省城,從省城坐幾個小時火車到市裏,再從市裏坐大巴到縣城,最後再從縣城包車去鎮上。

    楚洛想起他那輛半新不舊的白色雪佛蘭,還想起他當初識破自己的身份,為了接近她,卻非要假扮什麽樊師傅。

    現在她終於知道他就是當初的童年玩伴小瓜,可他卻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楚洛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都已經告訴過他,那件事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他不許因為那件事覺得愧疚、覺得自責麽?

    她熟門熟路的找到沈茜家裏,這天正好是星期天,她到的時候,沈茜正和幾個女同學在家門口跳皮筋。

    看見是她,沈茜十分驚喜地大喊:“小楚姐姐!”

    楚洛知道樊江寧曾經時常到她家來,幫了她家許多。

    於是便直截了當的問她:“茜茜,那個樊叔叔,他最近有沒有來過你家?”

    沈茜一臉懵懂的搖頭,“樊叔叔他已經有很久沒有來看我了。”

    楚洛輕輕點了點頭,心中卻是酸澀難當,難道她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他了麽?

    她摸了摸沈茜的頭,輕聲說:“姐姐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走到平寧鎮口的牌樓處時,楚洛卻一下子驚醒,她轉身往來時的方向奮力奔

    跑。

    還沒走到沈家,遠遠的,她便聽見一個熟悉的男聲——

    “來來,茜茜你剛才表現很好,今天破例再多給你一塊糖……你媽媽問起來別說是我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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