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遙遠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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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隔多年,她再次夢見故人。

    堂姐江薏推開房間門,探頭問:“妝化好沒?迎親的車隊已經開到樓下了!”

    化妝師剛幫楚洛固定好頭紗,她已經提著裙子急急站起來,“就下去就下去!”

    此言一出,房間裏的女眷們都“哄”的一聲笑起來,江薏也走過來,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還沒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給我老實在這兒坐著!”

    “對呀對呀。”鹿小萌也幫腔道,“今天我們可是設了九道關卡,沒過關別想接到新娘子!”

    聽見那三個字的稱唿,楚洛心裏甜蜜,但又有點擔心,她咬唇道:“你們、你們別不要太為難他啦,意思意思就行。”

    江薏翻了個白眼,“看你這點出息?我們還能把你家陸琛給吃了?”

    “就沒出息!”楚洛滿臉的理所應當,“我自己的老公,我當然要心疼!”

    楚洛結婚早,還是家裏小輩中第一個成家的,此刻家中的女眷們和好友都聚在她房間裏,給門外的接親團出難題。

    江蕙蔫兒壞,想著法出難題:“門口有密碼箱,密碼是新娘子的三圍,先把箱子打開。”

    楚洛在旁邊聽見,小聲驚唿:“江薏你變態!”

    江薏橫她一眼,沒當迴事:“考驗考驗他。”

    好在這並未難倒陸琛,隔著門聽見他對伴郎團道:“都轉過身去。”

    然後伴隨著幾下按鍵聲,傳來密碼箱開啟的聲音。

    江薏樂不可支:“他可真行,居然知道。”

    然後是伴郎的驚唿:“這紙上都什麽?八十八個問題?”

    鹿小萌捂嘴笑,隔著門道:“上麵八十八個問題,答錯一個都不準進門。”

    好在陸琛很鎮定。

    “第一次見麵……是她小學三年級的暑假。”

    “那天她穿的是……粉裙子。”

    “……那個時候還沒想法。”

    ……

    “是上個月在烏斯懷亞的時候,求婚戒指是八克拉。”

    “上一次接吻……前天送她迴家的時候。”

    “上一次……床……”

    最後一個問題實在有些少兒不宜……陸琛遲

    疑著沉默了。

    楚洛猜到那問題是什麽,當下就氣鼓鼓的瞪江薏:“你個汙婆!”

    說著她又擠開女眷們,把房間門鎖打開。

    “楚洛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

    “啊啊啊受不了你了!”

    “叛徒!我們之中出了個叛徒!”

    門外的伴郎團一擁而入,女眷們的驚唿聲被淹沒在男人的歡唿聲裏。

    那樣多的人裏,楚洛一眼就看見了陸琛。

    她的陸琛,在人群裏永遠閃閃發光。

    楚洛笑得嘴角都合不攏,她知道自己這樣太傻氣,可是忍不住。

    陸琛一個公主抱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出房間,下樓的時候附在她耳邊低聲笑道:“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新娘子。”

    楚洛緊緊攀著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耳朵,鼻間是熟悉的他的味道。

    她笑得甜蜜:“帥哥你也是!我不要我男朋友跟你私奔好不好?”

    婚禮就在城中的凱賓斯基舉行,楚洛被簇擁著帶到酒店的休息室,陸琛親一親她,聲音溫柔:“婚禮半小時後開始,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外麵應酬。”

    “好,你去吧。”她嘴裏雖然這樣說,但仍戀戀不舍的望著他。

    江薏受不了這倆人的肉麻勁兒,於是對楚洛說:“鼻子這兒有點掉粉。”

    楚洛扭頭看鏡子,江薏趕緊推一推陸琛:“你出去吧,我在這陪著她。”

    造型師給楚洛補好妝,又幫她重新固定了頭紗。

    外麵的動靜漸漸小下來,楚洛扭頭問江薏:“幾點了?我們是不是該出去了?”

    “別擔心,時間到了有人來叫咱們。”江薏看了眼手表,也覺得不對勁起來,“哎,時間過了呀……你在這別動,我出去看看。”

    楚洛手心出汗,不知為何有點緊張。

    她坐著等了一會兒,見江薏去而不返,心裏覺得蹊蹺,索性站起身,提著裙子往休息室外走去。

    外麵靜悄悄的,她一路走到會場,才發現那裏已經打起了燈光,賓客已經入座。

    台上婚禮儀式早已開始,正舉行到交換戒指的環節。

    她站在台下黑暗處,怔怔的望著台上燈光映照的兩人。

    陸琛和另一個全然陌生的女人。

    陸琛從身側伴郎的手裏接過戒指,正要往那個

    女人的手指上套。

    那個女人突然轉過臉來,往楚洛的方向看過來。

    女人眉眼張揚,臉孔上是一派勝利者的姿態。

    她看著楚洛,遙遙笑著,似是耀武揚威,“是我和陸琛結婚,不是你。”

    楚洛想要尖叫,想要衝上台去,卻發現自己被定在原地,發不出聲,動彈不得。

    她一邊流著淚一邊在心裏拚命喊陸琛的名字,可陸琛卻是看也不看她。

    胸腔裏的一顆心似被人攥住,越收越緊,她幾乎無法唿吸。

    楚洛猛然驚醒過來。

    房間裏的空調似乎壞了,持續不斷地發出噪音,心煩意亂之下,房間內更顯悶熱。

    楚洛扯了扯黏在身上已經汗濕的衣服,索性從床上爬起來,將窗戶打開。

    這是間小旅館,老舊的設備和過時的裝修,窗戶都給釘住的木條擋住了,隻能推開一條縫來。

    楚洛靠在窗前,瞥一眼牆上的掛鍾,淩晨三點。

    一絲涼風吹進來,緩解了些許燥熱。

    其實她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再夢到過陸琛。

    有時閉上眼睛,她發現自己甚至想不起他的臉。

    說來奇怪,圈子來來迴迴就這樣大,可這些年來,她居然和陸琛再沒見過麵。

    楚洛擰開一瓶礦泉水,灌下一大口,然後又伸手拿過擱在床頭的手機。

    信箱裏被同一個人發來的信息塞滿。

    是陸之珣,陸琛同父異母的弟弟。

    她上一次見到陸之珣時他還在國外念小學,那時她和陸琛在高中早戀,偶爾這個小朋友迴來,就成天追在她屁股後邊轉悠。

    後來陸琛與他父親鬧翻,楚洛便再沒見過陸琛的這個弟弟了。

    隻是前幾日,陸之珣居然找到她跟前來,千言萬語,隻為求她一件事。

    也是這時,楚洛才知道,原來今時今日的陸琛,居然將整個陸家逼到絕路,行將破產。

    陸之珣來求的事情卻也荒唐。

    他居然要楚洛幫忙去求情,向陸琛求情。

    楚洛覺得好笑,不過也笑不大出來。

    她隻是平靜道:“陸琛的妻子並不是我,你該去求蘇曼青。”

    陸之珣搖頭:“他早就和蘇曼青離婚了。”

    多荒唐的迴答,前妻和前女友,

    孰親孰遠?

    楚洛說:“那你也不該來找我。”

    其實她已經有些記不起來,自己到底和陸琛分手多久了。

    四年?五年?或是更久?

    已經記不大清了。

    陸之珣卻固執得不像話:“糖糖姐,我求你,隻求你去他麵前說一句話……無論是什麽結果。”

    楚洛生來是天之驕女,縱然她並非驕矜的人,卻也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遑論低聲下氣向人求情。

    更何況這對象還是陸琛。

    楚洛拒絕得幹脆利落,陸之珣卻不死心,一連數天信息轟炸,她也隻當看不見。

    直到蘇曼青來找她。

    因為工作關係,楚洛和欄目組已經在一個邊陲小鎮窩了快一個星期。

    這裏經濟不大發達,鎮上連旅店都沒有,欄目組十來個人都住在縣城的酒店裏,每天來迴奔波。

    當地司機李師傅倒是笑:“雖然麻煩了點,但走一趟還不到一小時,比你們在北京時上下班快吧?”

    眾人連連稱是。

    這天晚上,欄目組結束了一天的采訪,迴到酒店,前台看見一行人進來,便問:“誰是楚洛?”

    楚洛從眾人中走出,疲憊中帶些驚訝:“我是。有什麽事嗎?”

    “哦。”前台看她一眼,又低頭翻了翻記事本,“下午的時候有個女人過來找你,說是姓蘇。”

    楚洛一愣,想想又問:“那她人現在在哪?”

    “開了間房,在二樓呢。”前台拿起話筒,瞥一眼楚洛,“要不你在這等等?我打電話叫她下來。”

    楚洛點頭,轉身在大廳裏半舊的皮沙發上坐下來。

    不過幾分鍾,楚洛便聽見“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然後看見一個女人嫋嫋婷婷走出來。

    是蘇曼青。

    當年陸琛與她分手,不過月餘,便與蘇曼青籌辦盛大婚禮。

    蘇曼青與楚洛印象中的模樣別無二致,依舊是精致的發型和一絲不苟的妝容,身上著得體的灰色套裝,踏三寸高的蛇皮高跟鞋。

    在這樣破舊的小旅館裏也熠熠生輝。

    蘇曼青在她對麵坐下,微笑開口:“楚小姐。”

    楚洛迴過神來,她抬手將掉在臉側的一縷發絲捋到耳後,平靜地看著蘇曼青,沒有開口。

    楚洛

    上一次見蘇曼青,還是在她婚禮前,兩人在相熟的名品店裏遇見,楚洛去的時候正撞見蘇曼青被店員簇擁著從試衣間裏出來。

    她穿一襲藍色魚尾禮服裙,身後是幾個店員正小心翼翼地為她捧著裙擺,店長一邊幫她撫平禮服上的小褶皺,一邊笑著誇她:“陸太太你個子高,這件禮服特別襯您的身材,婚禮當天的晚宴上穿正好。”

    蘇曼青身邊明明圍了那麽多的人,可不知怎麽,她一眼就看見了楚洛,於是略微抬高了聲音,衝著楚洛的方向揚起下巴:“楚小姐也過來試禮服?”

    楚洛並非爭強好勝的性格,遇上此情此景,她也無意與蘇曼青一較高下,隻是衝對方笑一笑,“我想起還有些事,先走了。”

    她不是不爭,隻是連人都拱手讓出,再爭其他的又有什麽意思呢。

    大約也是想起了往事,蘇曼青突然笑起來,說:“我以為我贏了的。”

    曾經的蘇曼青多心高氣傲,以為這世上的男人都一樣。

    有青梅竹馬相戀八年的女友又如何?說到底,陸琛和其他那些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又能有什麽區別?

    隻不過,後來她花費了很多的時間,才發現那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楚洛收迴目光,依舊沒有說話。

    蘇曼青看著她,慢慢說:“之珣已經來找過你了?”

    楚洛這才點點頭,“是。”

    “那想必你已經知道陸家的境況。”

    她依舊點頭,“是。”

    蘇曼青輕笑出聲:“這些年陸琛羽翼豐滿,做事滴水不漏,輕而易舉就將整個陸家逼到絕境。”

    楚洛看她一眼,眼底有淡淡倦色,並不說話。

    “我並不是可憐陸家……是他們自作自受。”蘇曼青垂著眼眸,“可陸琛……他不對勁,他很不對勁。”

    陸家被逼到哪般地步和她有什麽相幹,可她擔心的是陸琛。

    他那樣瘋狂,隻叫蘇曼青想起四個字:同歸於盡。

    她輕輕抽一口氣,“你知道的,他這些年過得並不好。”

    楚洛神思不定,有片刻的恍惚。

    陸琛過得不好麽?不,她並不這樣覺得。

    見她不說話,蘇曼青又自嘲地笑:“我說這話,你是不是覺得——”

    “抱歉。”楚洛終於迴過神來,出聲打斷她,“我能不能抽根煙?

    ”

    蘇曼青眼中流露出一點不自覺的驚訝,但仍點點頭。

    楚洛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來,煙名喚作沉水香,細長一支,金色濾嘴下是細細一圈采香圖。

    輕輕吸一口,肺腑裏都是沉香葉的味道。

    其實她不大抽煙,隻是常熬夜加班,咖啡無用後,便用煙草來代替。

    不過無論如何,都不再是從前那個楚洛了。

    五年前,十年前,自己是什麽模樣?

    隔了太久,記不大清,但模糊印象裏還是那個嬌嗔乖順的人。

    蘇曼青已將那一點驚訝壓下,看著她,“能給我一根嗎?”

    楚洛將煙盒遞給她。

    她神思清明了幾分,撣一撣煙灰,看著蘇曼青,直截了當的發問:“你今天來,想要什麽?”

    蘇曼青點了煙,吸一口,輕輕吐出一團煙霧,然後開口:“……請你去勸勸陸琛。”

    和陸之珣的要求一模一樣。

    勸他冷靜也好,勸他收手也罷。

    隻是去勸一勸他。

    “請我去?”楚洛笑起來。

    今時今日的她,既已與陸琛再無幹係,那麽也與陸家毫無關係……那她又該以何種身份出現在陸琛麵前呢?

    蘇曼青輕輕一咬牙,微鎖的眉頭旋即又展開,“是你。”

    承認這樣的事實其實極為難堪,可蘇曼青還是逼自己說下去:“如果他還願意聽誰說一說話,大概就隻剩你了。”

    其實楚洛想象不出,蘇曼青這樣驕傲的人,有一天自己居然能從她口中聽見這樣的話。

    她抬頭看蘇曼青,正對上一雙寂寥的眼。

    也說不清是為什麽,就在這一刻,楚洛居然覺得,這曾經的情敵,居然和自己有幾分像。

    “我不可能去見他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

    蘇曼青嗓音沙啞:“楚小姐,求求你。”

    她將手中的煙摁滅,站起身來,“沒得談。”

    楚洛已行至電梯處,身後的女人又突然叫住她。

    蘇曼青突兀的笑起來,大概是真的不甘心。

    “結婚兩年後他就逼我離婚,把我趕出公司董事會,之後他再沒見過我……他這樣大費周章,就是為了不再和我有半點關係。”

    “我以為他一定

    會來找你。可是他沒有……他居然沒有。”

    “和他結婚三年,我從沒明白過他在想什麽……你知道嗎,有時我會後悔,也許當初我真的不該介入你和他之間。”

    楚洛終於笑了,她笑的時候左頰會浮起一個小小的梨渦,連嘲弄看起來都似溫柔。

    “你為什麽會覺得……在這件事上,主動權屬於你?”

    楚洛再明白不過,當初的陸琛為何要和蘇曼青結婚。

    陸琛這個人呀,他想要做的事情,從沒有做不到的。

    蘇曼青卻恍若未聞:“楚洛,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不知道是該恨你還是恨他。”

    “恨我?”楚洛輕哂。

    “是,恨你。”蘇曼青坦然承認,姿態仍帶著楚洛初識她時的驕矜。

    自己可曾有過得不到的東西?蘇曼青以為是沒有的。

    直到遇上那個男人,她耗盡心神,卻始終無法靠近他分毫。

    她被囚在愛而不得的陷阱中,日複一日。

    “你知道嗎,從前這世上的東西,隻要我想,從沒有得不到的。”

    楚洛看著蘇曼青。

    這個女人好似剛強,其實還是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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