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如今才真是被自己生的這個小冤家連番折磨,先前出了事她腦子發熱聽信了那些編排的話,若要是當時自己就知道了這其中有這樣的緣故,哪裏鬧到今日騎虎難下的局麵?宋家那位夫人又哪裏是什麽好相處的人,前幾日沈氏親自上門也遭了她不陰不陽的擠兌,然而如今的情勢已經在那了,阿嬈的名聲丟不起,沈氏不得不耐心應付著她的刁鑽刻薄。沈氏一生都過得順遂,還是頭一迴受了這樣的對待,心中羞憤難當。既是暗恨自己女兒不守禮數,也恨那個將事情都抖露出來的人。

    沈氏驚聞那些傳言之後才下了決心叫人去查,查出原來從湯山傳出。她也疑心過沈棲,可最後的證據卻是指向了薛年玉。這倒也不難說通,阿嬈平日裏跟薛年玉走得近,出事後每日兩人都要處一段時間。沈氏原本念著薛年玉能幫她對付沈棲,這才稍稍放鬆了對她提防,誰曾想到也正是那些微的一點放鬆,就讓薛年玉鑽了這麽一個空子!而且,她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這薛年玉居然搖身一變即將要進趙王府了!

    沈氏怒意漸起,握緊了拳頭,餘光又掃見沈棲還在的屋中站著。裴嬈名聲受損,沈氏急著給她和宋景元議親,可宋家夫人卻在那拿喬不給個準話,這事最後還要靠陸侯爺出個麵。而如今裴井蘭又一心護著這丫頭,沈氏也不得稍假顏色。她心中早就估摸著裴棠將他和沈棲之間的事告訴了裴井蘭,嗬——到底是一個肚子裏出來的親姐弟,哪裏會有什麽秘密?

    “好了——”沈氏正了正身子坐了起來,“這事我問過了你也就忘了吧。明晚上我要留井蘭和陸侯用飯,阿棠腿上有傷不便出席,你替他也是一樣。”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依舊是要在人前承認沈棲和裴棠的關係了。沈棲在她的目光注視之下隻好點點頭,也實在是因為找不到推脫的借口。她知道沈氏此番肯定是為了裴井蘭那一對,自己不過是被拉著湊數而已。過後沒多久,沈氏嫌累就叫她迴去了。

    沈棲出門之後沒多久,迎麵來了個穿著碧衣的丫鬟,桃麵粉腮模樣嬌柔,到她跟前欠了欠身,“沈姑娘,三少爺請您過去一趟。”

    沈棲去過裴棠的橫波館幾迴,對這大丫鬟也有些眼熟。這可真是稀奇了,裴棠居然還會叫人來請自己過去?她麵上才稍稍露出了些懷疑神情,綠泊就輕輕笑了一聲,“三少爺說了,要是沈姑娘遲疑,就讓奴婢再傳一句話。”

    “什麽話?”

    綠泊含笑說道:“少爺問沈姑娘還記不記得一個月後是什麽日子。

    ”

    沈棲思付片刻才恍然,一個月後的今日是她的生辰,難道他要送自己生辰禮物?

    “三少爺讓奴婢提醒沈姑娘,一月後有書院的考核,考核不過的不能放新年假,還得一日日的上課去。”綠泊添了一句。

    沈棲驚詫不已,幽幽的轉過眼,“什麽考試?”

    綠泊笑著溫柔迴了話道:“這奴婢可不知道了,書院的事情沈姑娘還是親自問三少爺的好。”

    “……”小人!就知道拿她的軟肋來拿捏自己,沈棲心中齊哼了兩聲,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跟著去了橫波館。

    裴棠在書房裏的小塌上半靠著,腿上蓋了一層毛氈毯子,那塌就放在窗前,窗戶被半開著,像是有意在驅著裏頭淡淡的藥味。沈棲剛一進來就覺得裏頭偏涼,不如沈氏那屋子熏著炭暖和,實際上比外頭也不見好多少。

    綠泊瞧見了立即上前將窗戶也關了起來,忍不住埋怨起來,“少爺怎麽好讓人把窗戶打開,要是這寒風鑽進了骨頭中可怎麽好?”她這話說完再去看身邊的裴棠,見他好似全然沒聽自己的一番話,雙眸幽深隻望向了沈棲一人,其中內斂的情意瀲灩。綠泊從未見過裴棠有這樣柔情溫和的目光,隨即就了然了他的心意,抿嘴一笑打了個眼色叫屋中所有人都跟自己退了出去。

    沈棲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話問得極其幹巴,毫無平仄。

    “一月後的考核,你有幾分的把握?”裴棠不理她的疑惑,反倒是提了問題給她。

    沈棲撇嘴,有個屁的把握!離魂到這的地方來也就算了,莫名其妙的要讀什麽書做什麽功課,她為了每天任務似得做完那些堂外課就已經勞心勞力又勞財了,哪裏還有能力應對是考核?

    沈棲在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實在不成,索性就稱病不去,再直接些不如就辦了退學……?她又不是真的這邊的人,也不指望這學能讓自己鑲了金。她想著這打算,心虛的往裴棠那邊掃了一眼,卻發現他好似察覺了自己的這麽點小心思一樣。

    “你還想請人給你捉筆?”裴棠語氣中聽不出好壞來。

    沈棲腹誹不止,分明都知道這事上自己沒辦法,還故意提出來!她倒也想請捉筆,可捉筆的宋煥章這幾日都好像是在躲著自己一樣。

    裴棠看她這神情就知道是被自己說中了,想起上一世的的沈棲,他也隻好輕輕歎了口氣,嘴角微微下彎,歎息著道:“把你們師父發的書

    冊都拿來,沒迴書院前的每日下午都來我這,等過幾日迴了書院……”

    裴棠的話還未說完,沈棲就急忙打斷了下來,“為什麽!”

    “……你想過年的時候還去念書?對師父一對一的看著?”裴棠問。

    不想!可……

    沈棲抿了抿嘴,眼中滿是不服氣,“為什麽一定要在這念書,我根本不是這具身子的主人,也沒有理由非得要繼續讀下去。”

    裴棠見慣了沈大小姐的驕橫,這樣耍賴卻還是頭一迴。“你沒有想過,為什麽你的這身體主人也叫沈棲,而我占據的這身體原先也叫裴棠?”

    這倒真是讓沈棲納罕疑惑過,可這也說不定就是巧合罷了,要不是天下真有這離奇的事情,也就不會有她和裴棠離魂到此又成了夫妻。

    “這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事情,說不定我們按著原定的事情做下去,就會有意想不到的發展。”裴棠循循善誘,其實他的口才奇好,要不是這樣沈棲也不會以前總會他忽悠,加之他麵貌俊朗不凡,更加有種叫人迷惑的錯覺。

    沈棲提醒自己莫要再被裴棠繞了進去,等他說完了才無動於衷的迴道:“要是這有用處,隻怕跟咱們一塊來的那些早就迴去了。”

    裴棠聽出這話中的深意,立即反問了一句,“你還知道有旁的離魂來的人?”

    “……”沈棲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在不經意的時候已經脫口而出了這話,立即想含混過去,“啊?什麽離魂來的人?難道我們這還有什麽旁的什麽人?”可裴棠的目光銳利的刺向自己心誌,沈棲的猶豫了幾下,還是沒有將宋煥章一行人出賣,轉口提了隨意樓的花魁嫣姬。“怎麽沒有!不是親眼見過白蘅的舞步,怎麽能跳得一步不錯?”

    事情兜轉又繞了嫣姬的身上去了。

    裴棠盯著沈棲,緘默了良久,然而不同於那次的決斷,鬆了語氣道:“說不定,的確是有那邊熟悉白蘅的人也離魂過來了。你能那樣熟悉……白蘅的舞步,旁人也能。”

    沈棲聽他的如此說,也沒反駁,眉頭微微顰起轉而問道:“你怎麽確定她不是白蘅的?”話一出口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沈棲才想起之前看到過他同人去了隨意樓。“不行,我要去親自確認。”

    裴棠啞然而笑,決計沒有想到她現在對白蘅的芥蒂還這樣深,又有些開懷她還對白蘅介懷。一時間眉眼之中也仿佛溺出了柔情,裴棠招了招手叫沈棲到自己身邊來。可沈棲

    跟著堵著氣一樣,半步不肯挪動,裴棠無奈,徑自拍了拍放在手枕旁的金絲楠木的錦盒,“過來拿去——”

    “是什麽?”沈棲一麵走過去一麵發問,拿起盒子打開一看……“怎麽是這個?”原來都是她之前拿去暗當變賣掉的沈氏給的幾件首飾,如今又都完完整整一件不落的擱在了裏麵。沈棲嘴角微微一抖,還以為是他要送自己什麽好東西,果然……他不會。

    裴棠哪裏知道她的那些腹誹,甚至叮囑了一聲,“沈氏不定哪天翻舊賬,這些可就都成了懲治你的把柄。”

    沈棲連連哀歎搖頭,這些釵環首飾擱以前自己根本不放在心上,現在不過是賣了換銀子還能成了把柄。可對裴棠說個“謝”字,卻卡在喉嚨說不出來,隻有種窘迫。沈棲想他心裏頭肯定要鄙薄自己了——沈大小姐以往花錢如流水,如今也會賣首飾換銀子花了。

    裴棠還想囑咐她明日就拿了書冊過來,誰知道就看見沈棲幽幽憤憤的瞪了自己一眼,抱著錦盒扭頭就出去了。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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