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樹葉上水汽多已經被曬得半開,穀中的霧氣還沒有完全散盡。沈棲肚子咕咕叫了兩迴,腳也走得又酸又漲,索性負氣停了下來,“走不動了!腿都要折斷了!”

    裴棠正在前頭,不由停下步子,將渾身都的重量都支撐在了那根手腕粗的樹枝上。他看著沈棲狼狽的模樣,心中也微微一動,想著這要是再走不出去,的確是給他們自己多加了一份危險。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人發現他們失蹤不見了,又會不會知道他們兩人現在深陷穀底。轉念對著沈棲歎道:“不想走那就休息會吧。”說了杵著柺杖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

    沈棲癱坐在地上歇了好一陣,揉著酸脹的小腿,眼一掃詫異著道:“你怎麽不坐下來?”眼尾一掃看見裴棠那條受傷的腿血流不止,似乎還在輕輕打著抖。之前他一直表現如常,沈棲險些忘了他的腿傷了骨頭。“你——”

    “什麽?”裴棠看她說話吞吐,等了片刻直接問了出聲

    。

    沈棲心裏嗚嗚泱泱一片,又煩躁又胸悶,指著他傷口的地方道:“再走下去你的腿怎麽辦?要是瘸……”她立即就此打住,輕輕咬了咬唇,“要不然咱們在這邊生一堆火,好讓山上的人發現咱們,總比現在這樣漫無目的瞎轉來得好。”

    裴棠沉默了片刻,倏然笑了起來,“這倒是個主意,可你再抬頭看看……”

    抬頭?天上有什麽?沈棲半信半疑的抬起頭,看見頂上完全被樹冠給蓋住了天空,密密匝匝甚至看不到一個完整的太陽。“你是怕上頭的人看不見我們的火光?”沈棲脫口問道,可又立即找到了反駁點,“火光不一定會被上麵的人發現,可濃煙卻可以上升穿過那些樹冠騰起,要是漆黑的濃煙從穀底升起,一定會被人注意到的。”沈棲越說越覺得這法子可行,幾乎就要站起來去實施。可裴棠卻依然當頭給她潑了一盆涼水,“那你打算用什麽燒出不易散開的濃煙?”

    這刻真是問倒了沈棲,她也不過是提供了一個想法,可這到底要如何去實施,她卻不知道的。就是這會讓沈大小姐去生火,她都不會。

    裴棠自己斟酌了片刻,“看來眼下也隻有這樣一個辦法可以試一試了。”

    沈棲沒想到他接連問了自己兩聲,竟還是打算去一試,意外之餘忍不住又將裴棠之前問她的話又反問了裴棠。

    裴棠輕輕撚動著自己的手指,心中早已經是盤計好了一個打算。“你在這坐著,我先去弄些腐縷草。”

    誠如裴棠所言,這地方就是迷穀,之前自己和他兜兜繞繞了幾個時辰都沒能出去,這會聽他要跟著自己分開去辦別的事情,沈棲堅決不肯了起來。“不成!”她急忙站了起來,跟在裴棠的邊上,言辭堅決的說道:“我跟著一塊去,還能給你幫忙。”

    這點小心思裴棠怎麽猜不住,隻是讓她留下來是為了能讓他們兩人多休息一會。裴棠看她決意一定,也不勉強,點過帶著她一起過去。

    裴棠想出這些也是受了沈棲的影響,他當年小時候就知道鄉野裏的腐縷草子丟在灶膛中燒了能起濃煙,那時候必要避開。可這會,裴棠卻為了這東西必須去撿那東西。它長得跟韭菜差不多,輕輕一掐就會知道其中的水分較少。

    此時越多越好,裴棠也不跟沈棲爭執,立即告訴了沈棲這草的形狀讓她一起多找些。沈棲起先還不以為意,等真的東西摘了一整棵才發覺這草氣味濃烈,就好像羊身後常帶著的膻腥味道。

    沈棲哪裏想到好端端的草竟然會帶著這樣腥臭濃烈氣味,一瞬間的將自己眼眶都熏紅了起來。等問清了裴棠緣故,對著地上被自己丟了的一叢也多了忌諱,盯著看了許久下不定決心再過去接近一次。

    裴棠手中早已抱了一整懷,見沈棲還是忌憚的模樣又覺得好笑,搖了搖頭道:“你要是做不來,就在旁邊歇著。”

    “誰說做不來的!”沈棲被彈了一下似得立即反駁。她還記得上一世離魂前,有一迴裴棠急不擇言之下就曾奚落過沈棲是千嬌萬寵的大小姐,什麽事都做不來。沈棲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在裴棠眼中,自己是一個金玉在外的繡花草包,除了享樂一事不會。

    沈棲咬著牙再去連弄了兩撮,忍著那難聞的氣味,眼眶中透出了些微紅。

    裴棠看她這樣立即忍耐的模樣,倒是褪了幾分從前的嬌氣,可不知為何總又有些……舍不得她這樣委屈自己。“你放那吧,這些就已經夠了。”

    沈棲聽他的話倒是停了片刻,可看見裴棠卻仍然在帶著傷收集腐縷草。她骨子中流淌著執拗,堵著一口氣不肯輕服輸。又以為是之前自己做的不夠好,才被裴棠嫌棄了,轉頭默默的轉了十二分的力氣又去拾了。

    裴棠看見了問:“不是讓你坐那等就好了嗎?”

    沈棲癟嘴。最後到底沒忍住,嘟囔了出來:“你是不是嫌棄我撿的太慢?”

    裴棠訝然,他可真沒這樣的想法,但見沈棲說得一本正經,神情又委委屈屈,忍不住失

    笑道:“我什麽時候這樣說了?”

    沈棲心裏頭哼哼了兩聲,默念道你裴棠除卻嫌棄哪會這樣好心的讓自己站在那歇著不動。再一迴想從來,許多委屈又都湧現了上來。從前的裴棠可真是給自己帶了一頂嬌氣的帽子,碰到什麽事都要將自己不妥的地方拎出來訓斥一下。沈棲壓著性子忍讓不計較,可到後來卻覺得他越發有變本加厲的跡象。她就是站著不動叫人備盤菜,也要叫他板著臉叨叨念上兩日。

    什麽時候這樣說了?沈棲撇嘴,哼,他嘴上沒說心裏頭也一定在數落自己的不是。

    裴棠看她臉上流轉著不信,一時有些噎然,不知道為何現在他出自真心的關心她,她卻也不肯信了,像是總在懷疑和揣摩他心底的想法。其實他心中又哪裏有什麽婉轉曲折的心思,要真是有,隻怕他們兩人也決然不是今日的這個場景。頓時,心中有湧起了一陣索然蕭瑟,裴棠苦笑著搖頭,“隨你。”這才脫口的兩個字中,也好像充滿了倦意無奈。

    曾經的沈棲將裴棠每一說的一個字和一句話都刻在了心中,隨你兩個字他從前就說過一迴。沈棲記得那迴他也是一模一樣的語氣,可惜她當時滿心滿念都是裴棠,不敢有半點頂撞的意思。可現在不知道為何,卻忽然騰起了一陣無名邪火。

    “你這是什麽意思!”沈棲看他說完那兩個字就立即轉過了身去,立即丟下手中捧著的草,一字字態度強硬的問道。

    裴棠才真是意外,不知道自己怎麽又惹怒了沈棲。

    可他卻聽見的沈棲指責道:“什麽隨你不隨你的!我記得當初我不過是問廚房要了一盤菜,你就鬧脾氣說隨我。可現在我都還聽從了你的意思在拾草了,這又怎麽惹你不痛快了。怎麽,你說完隨意是不是又要接連幾天不跟我說話了?”

    “……”裴棠驚愕。

    沈棲不吐不快,一旦開了口,心中積聚的不滿就決了堤,源源不斷的湧現了出來了。“那你現在有想要怎麽樣?是不是嫌我摘的不好,又要讓我將這些一一歸還原地?”

    裴棠覺得有些莫名,薄唇微張著聽沈棲一口氣吐出這些,想不明白自己幾時這樣……不講道理了?

    可他臉上的這些訝然更是激怒了沈棲,沈棲鬱在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發作了出來,恨不能將那些舊事重新提起,好叫他知道那些他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其實統統都傷過自己。“還記不記得那一迴,我向家裏廚房點了雞茸魚唇你瞧見了那些鱘魚、鰉魚而發抖,不就甩了袖子一走

    就是兩三天不理人?隻消是你不喜歡,簡單兩個隨意就能打發了人出去。”

    裴棠頓時覺得的有口難言,原來她竟是覺得……自己因為害怕而慍怒的?“當時你一碟子魚唇要浪費多少魚?滿滿三大桶的活魚都隻取魚唇這一處的地方!偏偏你還要以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是被你這驕奢習氣給氣到了!”

    他之前生氣總沒解釋過原因,沈棲自己素來這樣也從沒意識到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原先也隻以為那些他害怕大魚的隱疾,後來為了再不惹他生氣再沒吃過那菜,倒也算是歪打正著。可再一想,後來沈棲過得顫顫巍巍,就連著上桌的魚都讓廚子改成了剁成了肉泥再做。那時候並不覺得如何,可現在想起來,就有些……憋屈。自己這樣小心的討好他,生怕惹怒他,可他又哪裏真正耐心的去讓自己改正了?沈棲心道,她也並不是那種驕橫得不講道理的人呀!

    “是是是——可當初也從未有人跟我提過那樣不對,而你又什麽都不說就生著悶氣走了,叫我怎麽知道是那原因?何況,你真覺得這樣不對,那些取了唇的魚也大可再別的地方派上用處,何至於你那樣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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