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煥章嘴角下垂,沉默了一陣問道:“書局那邊的銀子什麽時候能到賬?”

    “昨個我已經過去催問了,那老板有些拖延的意思,怕是眼紅了這裏麵的賺頭。”程周搓著手,也是無計可施的模樣,想了會咬牙道:“竟然敢克扣錢款,不如……不如讓那邊的人也上京,咱們一塊端了那書局!”

    宋煥章還在想旁的事情,忽然聽見這話臉色當即放寒了下來,斜過眼去告誡著道:“你難道忘記了李幟的那事了!”

    程周立即閉了嘴,訕訕一笑,再開口聲音也不由弱了下來,“我……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李幟死的時候他們也才離魂過來沒多久,對發生的一切都還知之甚少。若不是李幟出了那事,他們也決然不會知道原來離魂來的他們還有這麽多禁忌要遵守。

    宋煥章揉了揉眉心,銀子絕然是個頭疼的事。之前利用“淮生”的名字還能貼補些銀子,可宋景元摻和進來後,書局那邊也拿捏著這點不安分了起來。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有心扶持沈棲寫傳奇,好將來有個能跟“淮生”一爭高低的。

    程周自知之前是自己說錯了話,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他幾眼,試探著問:“那什麽沈棲出身也不差,她既然是咱們一個處境的,不如……不如問她周轉些銀子?”

    半晌都沒聽見迴應,程周以為又觸了宋煥章的不痛快,卻沒想到聽見一聲輕笑,抬眼去看竟發現一向沉穩的宋煥章臉上竟然帶著笑。程周不免疑心起來,難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好笑的事?

    不過,宋煥章臉上的笑也不過就維持了一小會,立即輕咳了兩聲來掩飾,“她那邊自己都顧不上來,你不要想了。”

    程周木愣了片刻,隱約有些覺得這其中大有貓膩在,稍稍偏了頭偷看宋煥章,可到底沒敢將這打趣的話問出來。咳,他離魂之前也是有身份地位的公子哥,遇事矜持不能這樣……八卦。

    宋煥章轉身過去拿出了一隻木盒遞了給程周,“你先讓人把這些拿過去給他們應急。”

    “可這……這是預備著咱們迴去的錢。”程周認得這隻盒子,如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恐怕宋煥章不會輕易拿出。可那邊的人多開銷也大,稍有銀子上的周轉不靈就會讓那邊的溫飽都不能滿足。

    宋煥章隻輕輕垂眼看了一記,“眼下的難關先解決了再說。”

    程周接過來,掌心擦了擦上麵的棱角,簡短的應了一聲。其實他現如今的容貌和裝扮都不能再看出昔日翩翩公子的樣

    子,可這一聲簡潔明了的“嗯”字卻讓人覺得帶了幾分剩餘的意氣決然。

    宋煥章默默歎了口氣,“我們總會迴去的。”說過這話也就不再生愁情,轉身過去桌案前,剛規整了兩本書的位置才忽然想起,“宋景元那邊呢?”

    程周也正要提起這事,“要不是你之前讓我去查那個裴棠,也查不出原來那迴是他使人去是宋府告的密。”越說,程周越是凝重起了聲音,“做得十分隱秘。”

    宋煥章心道自己跟此人素無瓜葛,怎麽他這背後之舉竟好像是刻意針對了自己一樣。平日在書院,裴棠和宋景元兩方對壘,他若真是要整宋景元,大可將這事滿街發散出去,而不必單獨泄露去宋府了。再一想沈棲,也就倏然想通了。必然是那日尋不見沈棲,這才使了那算計。

    “查到這裴棠和沈棲有什麽關係了沒?”

    程周訝然,“不是早在之前查沈棲的時候就說了這事?沈棲是裴棠流落民間的家裏養的童養媳。”

    宋煥章卻搖頭,“我是問,他們離魂之前……”

    “你懷疑他們兩個離魂之前就認識了?”程周順著他的語氣猜測,過了會扣著桌麵為難著道:“這……這怎麽去查?”

    等了半晌宋煥章那都沒迴應,程周隻好記下這事想法子去查。離魂在世,都會被現狀改變了,不光是自己,更有宋煥章這個曾經的三皇子。當日橘裏關兵變,他們一行人被叛軍逼至絕境,卻沒想到天空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之下他們來了這個地方。幾年下來,想迴去的心其實也並沒有當日那樣強烈。隻是這念頭一直壓在他心底深處,千方百計的迴去又能如何,幾年功夫下來,誰知道那邊又是個什麽樣的光景,或許,他們的肉身早就被叛軍砍成了稀巴爛,迴去也隻能做幽魂孤鬼。

    程周忽然鼓足勇氣,將這個念頭吐了出來,“其實這裏也挺好的。”沉吟了片刻繼續斂聲道:“如果殿下依舊想要籌謀大事,兄弟們也會向以往一樣跟隨的。”

    宋煥章已經坐在了書案後頭,抬起頭看了程周一眼,眸中閃過些微不同的光亮,然而這異樣不過轉瞬就被壓製了下來。宋煥章垂下眼,抿了抿薄唇,“離鄉背井都是一大苦,更何況是異世而居?不是每個人都能割舍下那邊的牽連。”

    “……”聽了這話程周忽然內心被點亮了起來,“殿下並不想迴去?”

    宋煥章許久不聽這樣的稱唿,竟覺得十分刺耳,之前的那一世他實在過得失敗,若不是離魂,隻怕已

    經是個一敗塗地的下場。他眉心一緊,聲音都顯得有些疏遠,“以後不要再叫我殿下,都是過去了的事情了。”

    程周再蠢笨也聽出了話裏的意思,宋煥章的確不想迴去,可就算是他們不想迴去,這麽多人一道過來總還有人要迴去。

    送走了程周,宋煥章才靜坐了會,等迴過神時看見燭蠟已經從燭台上滴落了下來。他推開窗戶,下意識的朝著那間屋子看了一眼,隻見燈影搖曳之下有個人在屋中來迴走動,好像那人迴來之後也沒能入睡,不知道在為了什麽事焦心踱步。

    已經是深秋了,湯山的山靄飄入延文宮內,已經有人在廊道急步而行,夜幕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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