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棲的確是打定了主意要走,她既然要走,隻怕不能避開奉燈的眼,正思量著該如何跟她開口。奉燈卻已經在那勸了起來,“姑娘實在不該這時候再跟少爺賭氣的,這要是一走了之,大夫人那邊也不好交代。”

    沈棲看她這會倒是腦子清楚得很,居然還能搬出沈氏來,可沈氏嚇唬不到自己。沈棲不會稀罕那三少奶奶的名號,自然也就沒有任何的軟肋能叫沈氏拿捏。“交代?我要是走了,該去交代的人自然不是我。”

    奉燈張了張嘴,見她神色堅決勸不迴頭,心中慌了神,已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沈棲不耐煩見到她這樣,以前她也沒這麽愛哭的,怎麽現在卻好像是水捏的人一樣了?“哭什麽,我也是隨口一說,大夫人不同意我又能走到哪裏去,更何況,如今官籍文書還不在我身上。”

    “……”奉燈呆呆的遲疑了片刻,到底沒敢真全信了沈棲的話。這位沈姑娘巧舌如簧,之前在相國寺自己就被她好一陣忽悠,不然哪裏會昏了頭認同她跳那舞。一想到那,又心悸下。事情雖然沒被鬧開,奉燈也算是暫且逃過了一劫,可往後的會不會再有人來追究她,誰又說得準呢。

    沈棲接連在床上躺了幾日,渾身虛弱無力,剛才一番試探知道是指望不上奉燈了,隻好再想旁的辦法去弄文書。想來想去,想到了當日在外認識的女牙儈珍嫂。沈棲要出府,奉燈就一定會知道。沈棲也不隱瞞,直截了當的明說了要去找當日跟她一塊認識的牙儈。

    奉燈沒多想,以為她還要找那人變賣首飾換錢,原本還想要勸說兩句,可話到嘴邊上又囫圇吞了迴去,怕多說了惹這位還在病中沈姑娘再不痛快。

    兩人從正門大大方方出去,門房的仆役正從停靠著的幾輛馬車上不斷卸著箱子包袱。

    沈棲病了幾日,也不知道這鎮國公府到底發生了什麽新鮮事,轉頭問向奉燈,“又有人來小住了?”

    奉燈卻是知情的,輕輕拉了下沈棲的袖子,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哪裏是旁的什麽人,還是薛老夫人和薛姑娘。原本已經搬出去了,可不知道怎麽的,又迴來了。”

    “哦……”沈棲倒真是不知道原來薛年玉在這幾日中已經離開鎮國公府了,然而……這薛家一老一少兩個像賴定了裴家的架勢,怕是不肯輕易走的。沈棲是見識過這兩人的險惡,隻想著等她辦妥了官籍拿著文書任憑是去哪裏,總要遠離著她們。所以,沈棲現在也不會去花閑工夫去理會。

    那珍嫂果真是如她自己所說的一般,沈棲同奉燈兩人隻在隨意樓附盡稍稍打聽了一下,就立即找到了她。

    珍嫂一見到沈棲二人便十分殷勤,又主動提及了那日的事情,她就靠著這份行當糊口,自然有一番過目不忘的好記性,主動提及當初的事也不過是要拉攏關係罷了。好在珍嫂進退有度,並未過分殷勤下去,問了沈棲過來要辦什麽事情。沈棲表麵上直說還是和從前一樣,可在奉燈不經意的時候已經往珍嫂手中遞了過一張紙條,裏頭才真正寫著緣故。

    珍嫂心中有數,帶著她二人前往的時候隻字不提紙條內容,隻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等到了地方又將奉燈攔在了門口,“這位姑娘在門口等一等,我帶沈姑娘去去就出來。”

    奉燈原本不肯,緊咬著嘴唇幽怨的望向沈棲,可沈棲哪裏能這時候被她跟進去,軟硬兼施叫她留在了外頭。等進去了才長舒了一口氣,對著珍嫂致謝道:“我一個人哪能找到做這東西的人,多謝珍嫂。”

    珍嫂含笑搖了搖頭,“但凡有人來找我,我總要想法設法去辦成,隻是這人也不一定在,若是碰巧不在,倒是讓姑娘白跑了一趟。”

    沈棲知道私造官籍是違法的,一不留神就是被投入大牢判刑,能找到一個做這樣買賣的人已經大不容易,就算是多跑兩趟她自己也是願意的。

    這是一座一進的小院子,院子中合住著不少人,見有生人來也都不好奇,各自忙自己事。

    珍嫂在前麵引路,頻頻側過身來對著沈棲低語幾句,“前頭那間就是了。”說著自己去叩響了房門,房門是掩著並沒有合實,被她這樣一碰就晃晃悠悠自己往裏麵開了下來。珍嫂往裏頭一探,迴過身道:“巧了,今個人正在呢,沈姑娘隨我進來。”

    那屋子並不明亮,隻在一塊絳紫色紗簾的後頭開了一扇窗,沈棲逆光看過去,果然能看見一個垂首端坐在案前的人影。珍嫂先表明了來意,“葛叔,有位姑娘想請幫忙造一造‘走紙’。”

    “走紙”?沈棲當即反應了過來,這是官籍的暗話。

    絳紫紗簾後頭的人並沒有開口,甚至沈棲看見他連頭都懶得抬起,隻是用手指輕輕擊打了兩下桌麵。珍嫂隨即明白意思,將沈棲帶著坐到了紗簾跟前的一張椅子上,“沈姑娘,我這就把你生辰籍貫給葛叔了。”珍嫂辦事條理分明,頗有章程,這話既是最後提醒沈棲,東西要遞出去不可反悔了。要說這造官籍的人犯法,可拿著假官籍的人一樣犯法,若是抓起來,同樣

    是投入大牢的罪行,買賣皆有風險。珍嫂見她一個年歲輕輕的小姑娘,自然多提醒了兩句。

    沈棲神色堅決的點頭,看著珍嫂將東西遞入了紗帳後頭,那人接過之後竟若有所思一般的抬起頭飛快看了她一眼。沈棲心中一詫,隱約覺得這後頭之人是認得自己的。既是起了疑,不由隔著紗簾細細去打量那人的身形。逆光看過去,隻能看見那人的一個囫圇剪影,更別提想要看清楚容貌眉目了。

    然而……他身上有股子淡淡的鬆香味。

    氣味並不濃,可沈棲對各種味道尤其敏感,心思幾轉已經猜到簾子後頭是誰了。她讓珍嫂先退讓出去,慢悠悠的站起了身,不緊不慢的走到了絳紫紗簾的跟前。沈棲是居高而下,雖然仍然隔了一層紗,可她貼著近,早已經將這人的麵貌看了四五分。

    而簾子後頭的那人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已經被人看穿,反而一派坦然,身子稍稍往圈椅的靠背傾靠著,顯得閑適從容。

    “宋煥章,是你——”沈棲晏晏一笑,似乎也有兩分意外竟然在這地方還能碰到他。可再一想,這人替她捉筆,還寫那什麽豔情傳奇話本,能到這邊造官籍似乎……也不是很叫人意外的事。

    簾帳裏頭的宋煥章並未吱聲,隻是目光沉然的望著沈棲,隔了許久之後才低聲道:“你要離開裴府?”

    這時候又有什麽是需要隱瞞的,沈棲大大方方的承認,豪氣的說道:“你隻管造好東西,銀子不會少。”

    宋煥章卻反而將手中的筆也擱迴了筆架上,輕輕歎了口氣,“你想用假官籍離開隻怕不能,鎮國公府大夫人要拿捏的人,怎麽可能讓你這麽容易被掙脫了?你既來造假官籍,看來真的官籍就應當在她那了。你就沒想過,倘若你直接走了,萬一惹怒了她,隨意打發個人去官府,你攜假官籍的事就要敗露了。”

    沈棲被這話說得一震,可隔了會就婉轉輕笑了開來,眉梢稍稍一挑,有種飛揚的俏麗,“宋煥章,你是當我沈棲傻子,還是當裴國公府的大夫人是傻子。這事鬧僵開來對她又有什麽好處,難道還要敗露出……”話到這邊猛然打住了,險些將她這身子是裴三少爺童養媳的身份吐露了出來,“……我到底是她的侄女,就算是拿了假官籍又如何,總不能不顧沈家的麵子了。”

    宋煥章似笑非笑的盯著沈棲,似乎在嘲笑她此時的愚笨,“你以為,你的這個‘侄女’能有多大的份量。”

    沈棲越聽越覺得他說的這話古怪,似乎是……意有所

    指?

    宋煥章指尖一下緊一下的敲打在桌麵,時間漫無聲息的流淌。

    “你查我?”沈棲擰著眉頭又驚又愕,目光變換不定的盯著他。再迴想之前他特意設計來問自己那什麽龍骨廟的事,再到現在居然調查自己,難道是因為……

    難道是因為……他跟自己一樣?一樣不是這個地方的人,而是離魂來的?其中關鍵就是那個龍骨廟?

    沈棲驚疑的打量起麵前的年輕人,未及弱冠,眉眼深邃,分明看著俊逸毓秀,可在書院裏頭這人卻低調得幾乎無形。

    “你難道也……”

    宋煥章沉吟了片刻才鄭重點了下頭,還將要說著什麽,卻看見沈棲震驚之後露出興奮之色。

    沈棲一心要避開裴棠才想著離開鎮國公府,可現在卻好像是豁然在她頭頂投下了一束光亮,生出了另外一種可能。“你有辦法迴去?跟龍骨廟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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