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夜雲熙覺得口幹舌燥,嗓子冒煙。眼睛被什麽東西蒙住了,不能視物,卻仍能感覺到沙漠驕陽的灼熱。

    遮住了雙眼,反倒打開了其他的感官:四周出奇寂靜,隻有腳下沙沙聲,耳邊是一個人的有力心跳聲,頭頂上還有勻稱緩和的唿吸聲:鼻間縈繞的,除了夾雜著塵土風沙的幹燥空氣味道,還有一個男子的濃烈氣息。而自己,就掛在這人的懷裏,在顛簸搖晃中前行。

    夜雲熙記得真切,從北辰最南邊的南關城出來,一頭紮進這浩瀚沙漠之時,一半精衛,護著雲起,悄悄向西繞道入南曦,而一半精衛,則跟著她與沈子卿,招搖地走“黃金路”,果然如皇甫熠陽所言,遭到了接二連三的阻擊。

    到得後來,護衛分散了,車駕也扔了,馬也中箭倒地了,隻剩下沈子卿與她,終於逃脫了窮追不舍的殺手,卻誤入了香雪海深處——香雪海這名字,貌似銷魂美景,實則是吃人不吐白骨的浩瀚沙漠。

    沈子卿拉著她,準確地說是拖著她,辨認著太陽的方向,在黃沙裏徒步向南,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又累又渴,眼睛被日光刺得生疼,有些視線模糊。

    再後來,她開始脫水虛脫,不能視物,腳下如灌鉛,邁不開步。心中漸漸生出絕望,這輩子,大概再也迴不了南曦了吧。

    再看沈子卿拖她拖得辛苦,她即擔心拖累了身邊的人,兩人都交代在這裏,又生怕他棄她不顧,留她一人清醒地自生自滅。複雜心思中,索性自己先掙開了手,往地上一靠,滾熱黃沙熨著疲憊酸痛的肌膚身體,隻想將整個人都埋進去,好好睡上一覺,後來,……後來好像就失去知覺了。

    而此刻,這人終是沒有棄她,抱著她走一段,又背著行一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還拿布條蒙了她眼睛,免受強光刺激。她或是窩在那個溫柔的懷抱裏,或是趴在那寬闊的背上,搖搖晃晃,步步沉緩,竟也生出些時間停止,地老天荒的幻覺。

    迷蒙中,她嚷嚷想喝水,那人便放她到地上,一個事物湊她幹裂唇邊,唇邊觸及到甘甜,她下意識地吮吸,那液體,濃甜裏帶著腥,她突然伸手去抓,抓住的竟是他的手臂,原來是他割了手腕,喂她血喝。

    她覺得,喉間有些熱,心裏也有些熱,世間有幾人,能舍了自己的血,讓別人解渴活命?幾口血下去,補了絲絲元氣,她也開始話多起來,聲音低啞得幾乎隻剩氣息,勉強能清楚表意:

    “你不用管我,自己走吧,興許還能走得出去。”

    半響,那人不應她,隻聽見裂帛的聲音,感覺出他是在撕她的裙裾,用來包紮腕間傷口,她覺得好笑,為什麽不撕他自己的,偏要撕她的,難不成她的衣料要好些?她也不多計較,繼續說些想說的話:

    “沈大人,我現在一無所有,沒有辦法報答你,可若你能等待,等我助雲起登位,到時候,許你錦繡前程,沈家榮光,如何?”這人潛入北辰,助她姐弟二人歸國,不就是為了這些嗎,她幹脆說的直白。

    那人依舊不作聲,她也不知是突然開竅,還是腦子中突然少了根筋,說得越發直白:

    “若這還不行,我以身相許,如何?雖然此刻,我這邋遢模樣,想來不是很受看,可你前幾日也見過,我若拾掇整齊了,做你的夫人,應該不會給你丟臉吧?”

    她生性皮賴,也不覺得臉紅,反正這臉估計又髒又黑,根本看不出紅,側耳仔細聽,終於聽到一絲極輕的笑,仍無更多的迴應,便忍不住追問:

    “沈大人,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

    又摸索著去抓那人的手臂,終於聽到那個悶葫蘆用粗啞得出奇的嗓音說了一句:

    “幹得啞了,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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