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夜雲熙頭痛欲裂,渾身無力,那高熱引發的全身酸疼,如有百蟲啃噬。可這四肢百骸的難耐,卻比不上此刻心中的窩火。

    昨夜沐浴齋戒,她泡在溫水裏,突發奇想,曦京坊間稱沈子卿為謫仙人,聽說沒有女人能近他身,當然,她也不例外。可若是自己病到在他麵前,他會是何反應?遂不顧青鸞的勸阻,硬生生在冷水裏多泡了半個時辰。

    她知道自己有些瘋狂了,不過,比起沒來由的瘋狂,更讓人失落的是,方才,自己已經是那般楚楚可憐的模樣,那人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低聲責了一句“胡鬧”,又強行扯開她扭在腰間封帶上的手,招唿青鸞上前來伺候,便仍了她在原地,起身隨著陛下先行迴宮,行那勞什子大賀朝去了。

    像是生怕在她身邊多停留一刻,就要入了言官的眼,惹了坊間的閑話,有損他的名聲一樣;又像是生怕多耽誤一刻,便要誤了今日辰時的大賀朝一樣。是了,他不是那百官之首嗎?那晨光之中,煌煌朝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等的榮光!

    頭暈疼,外加心糾結,不由得呻吟出聲,算了,還是趕緊迴丹桂宮,請老太醫開個能昏睡過去的方子,然後,自生自滅吧。

    心裏盼著迴去,馬車卻突然一個急刹,停了下來。

    “此刻太極殿正行大賀朝,所有人須下車馬,步行入泰安門。”

    這朗朗聲音好生可惡,又好生熟悉,夜雲熙猛地掀開車簾子一看,那屈膝跪地之人,不是昨日那個姓鳳的石頭侍衛,還能是誰?昨日才將他從殿中都尉貶至宮門守衛,這是真的盡職盡守,還是故意與她作對?

    “這……殿下病著呢……”青鸞立在馬車邊,拿不定這主意,是要尊這冬至朝會規矩呢,還是要顧慮自家主子的身體?

    “掛冬仗之時,泰安門內禁行車馬,請殿下下車步行。”那跪地之人又抬出這儀衛兵仗說事,冬至大朝會之際,宮城內外遍布排列井然有序的步騎兵甲,同時懸掛旌旗、擊鼓、奏樂,稱“掛東仗”。

    “可這……”青鸞還在支吾,夜雲熙有些惱了,平日裏那麽伶俐的丫頭,今日怎麽跟舌頭打了結似的,她索性虛抬起手,打斷她的侍女:

    “本宮若是偏要乘車入宮,又怎樣?”

    這曦朝祖製,國典禮儀,她向來尊之敬之,此刻宮中,十步一崗密密麻麻的儀衛兵仗,她亦不想太過招搖,不然,禦史台的人沒準能拿唾沫將她淹了。

    可眼

    皮底下,這守門卒太來氣,三番五次,總是在她心裏憋屈時,突然冒出來,杵在跟前,強迫她,忤逆她,冒犯她…總之,給她添堵。正如此刻,也不答她的問話,也不抬頭起身,兀自跪在馬車前麵,如一塊頑石,擋住了去路。

    夜雲熙的倔勁兒上來了,提了朝服禮裙,朝青鸞喊道:

    “青鸞,扶我下車。”說著,也不等青鸞上前扶穩,便跳下車來,頓時隻覺得頭重腳輕,腳下踩棉花,趕緊靠在青鸞身上,穩了穩重心。

    再咬了咬牙,強行提了真氣,一把推開青鸞,上前兩步,一腳猛地踹出去,果然,她那幾下花拳繡腿,有時還是能派上些用場的,雖然腳尖疼得如針紮,但讓她開心的是,這次,那頑石沒來得及防備,終於被她踢倒在地。

    若是平日裏身強力壯之時,準能將他踢飛起來,撞旁邊的青石牆洞壁上,那才解氣——正當她還有些意猶未盡,覺得還有提升空間之時,突然間唿吸一促,眼前一黑,宮內依稀禮樂鼓聲突然飄遠,最後好像是青鸞搶過來扶她的唿聲,然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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