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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眉心緊擰,望著遠山,沉聲道:“自崇正郡出來,我和修夷都受了重傷,你去京城找他時,我們被你師公送去了玥山調養。得知你去了京城找他,豐叔連夜趕了迴去,我們以為他是去接你,沒想……”


    頓了頓,他朝我望來:“我因受不住玥山上的枯燥生活,也跟著跑了出來,我剛到京城,正好聽聞秋風嶺出了妖物之事,豐叔帶我一起趕了過去,知道事情無法收場了。”


    “因擔心修夷的傷情,豐叔將你出事的消息最先告訴了你師公,他知道後嚴令修夷在玥山上潛心修養習性,不準他下山,一呆就是四年,這期間豐叔臨摹你的筆跡,你師父模仿你的口吻語氣和他來往了四年的書信……”


    仿若被人再度沉迴到湖底寒潭,沉重悶透的感覺令我又要窒息,我看著他:“你們不知道他的臭脾氣麽,這樣騙著他,他會發狂的……”


    “沒錯,但是野猴子,若你是他師父或豐叔,你會如何?豐叔在那四年幾乎寢食難安,一下老了好多歲,有次跟我喝酒,他說這叫飲鴆止渴,也叫玩火**。”


    眼淚急急直掉,我心疼的搖頭:“你別說了……”


    他一笑,笑意滲不到眼中,冷冷的看著我:“舍不得豐叔難過麽,還是想到了楊修夷知道真相後會如何的癲狂?既然這樣你為什麽不迴來找我們?”


    我馬上轉身離開,走了幾步,迴過頭:“那豐叔,楊修夷有沒有拿豐叔怎麽樣?”


    他盯著我,眸色冰涼:“問我做什麽,為何不自己去看看?整整六年,你如何做到對我們不聞不問的?真能狠心成這樣?”


    “狐狸……”


    “三年前,在江左曲皓,有一個女人以你的名義刨棺挖屍,濫殺無辜,攢了數百來具屍體藏在曲皓城郊外的一座荒村裏。她本事極高,難以對付,江湖上很多人都被她殘忍害死。當時我和你師父正好在崇州尋你,聞言趕了過去,結果那一戰,你師父差點筋脈盡斷……”


    手中翡翠快要被我捏碎,我幾乎站不住身形,臉色一定蒼白無血,聽到自己的聲音喑啞響起:“你,你說什麽……”


    “那女人練得一門元法,叫做佞嬰,模樣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實則歲數已有三百多了,修為遠在你師父之上。”


    心跳慌亂,我急急抓住他的胳膊:“那我師父呢!師父現在怎麽樣了?他在哪?他如何了?”


    他冷笑:“現在知道擔心他了?那這些年為何躲著他?你知道他為你殫精竭慮成什麽模樣了麽?你若是對我們有一丁點的關心,就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年他為你吃的苦頭!”


    我哭著大喊:“你先不要廢話!快告訴我,師父怎麽樣了,他現在好不好,快帶我去找他!”


    他轉過頭去:“曲皓宋家為楊家外戚,宋家長者宋庸拚盡全力將你師父救活了,但他元氣大傷,至今還被你師尊關在望雲崖上,不準他再下山尋你……”


    心痛快要揪成一結,我一下子癱跪在地,哭著搖頭:“我不孝,我太不孝了……”


    他將我拉起,濃眉緊鎖:“別哭了。”


    “師父一定很恨我吧?他出現那麽大的事情我都沒有在他身邊,他會很恨我吧……”


    “他沒有恨你,但他終於死心了,他相信你死了。”


    我睜著迷朧淚眼,他道:“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六個月前,他瘦了一大圈,在你所住的那個木屋裏,他神情悲慟的說,你這麽懂事,若你活著,定會去看他的,但是你沒有,他相信你已經死了。”


    眼淚洶湧而下,疲倦的意誌再難控製住,我張開嘴巴嚎啕大哭,他拉住我,被我推開。


    我捂著胸口:“狐狸,好痛,我這裏好痛。”


    他皺眉凝視我,我繼續哭道:“我好苦,我怕自己堅持不下去了,我該怎麽辦?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你們,但不是我想的,真的不是。”


    “初九……”


    “你們因我受累,十八因我而死,師父的養育之恩,再造之恩,守護之恩,我此生萬死難報,我欠的太多活的好累,我每天都在掙紮,你知道我多痛苦麽!可是我敵不過,我沒用,我太沒用!”


    他的聲音壓抑的極低:“那跟我迴去吧。”


    “迴去?”我咬著唇瓣,悲哀的望著滿江寒水,山長水闊,天光彌散,遠處似有炊煙微微嫋嫋,我迎風睜著眼睛,哭道:“狐狸,我沒有救天下蒼生於水火的風發意氣,也不想要紙醉金迷的人生,我隻想有個溫馨的家,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每日吃上一餐晚飯,互相夾菜,那是我最大的願望,可是我永遠都實現不了了,疼愛我的爹爹娘親死於非命,死相慘絕,姑姑為了我粉身碎骨,追在我身後的那些人死都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我身邊的人,我早就不是我了,我不能放下的東西實在太多,我如何迴去?”


    他沒有說話,靜靜站在我身後,風吹起我們的衣衫,瑟瑟翻飛,良久,他低聲道:“萬盞曲,世人都不明白有何所用,你可知道這是楊修夷因為你而為?”


    我抽噎看著他:“什麽是萬盞曲?”


    “你這六年究竟去了哪裏?怎會連萬盞曲都沒有聽過?”


    我忙搖頭:“不要說。”


    “每年臘月初九,有一個男子為他的心上人祈願,在柳州宣城傾滿城燈火燃作萬盞煙花,八傾天瀾皆為灼灼焰火,將夜空映如白日,璀璨如……”


    “你不要再說了!”


    我一口打斷他,附身抱住頭,心痛的快要死掉。


    祈願。


    祈願有何用!


    依稀想起那張清俊眉目在煙雨朦朧的四月春日,以不屑的聲調淡淡說道:“祈願這種東西是騙有錢的傻子的,哪有用。”


    哪有用。


    你這麽聰明的人,你為何明知而故為!哪有用!


    狐狸上前拉開我的手:“為什麽不說?你一個人放不下,我們就能放下你麽?你一個人去生去死,你想過這些在意你的人是什麽感受?楊修夷為了你癡狂成什麽模樣,你師父又為你勞碌成了什麽模樣,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心痛?整整六年,六年杳無音訊,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狠心!”


    我握住他拉我的手,想要掰開,他濃眉緊皺,深深的盯住我,忽的一把鬆開後轉過身去,聲音涼如花上覆沒的臘月冬雪:“在你眼裏我什麽都不是,我也沒資格將你管束在身邊……難得還能遇上,應該不跟你說這些的……我言盡於此,你自己斟酌吧。”


    江上濃霧漸漸聚起,陰沉的天空愈漸陰沉,他背影落拓挺拔,消失在幽徑拐角。


    攤開手掌望著手裏的翡翠,心痛如江浪一湧一湧拍擊著岸邊江石,悲傷和無助瘋狂的滋生。這時聽得細碎腳步聲,我抬起頭,淚眼迷霧中看到宋閑一襲磊落白衣臨風而站,直直的看著我。


    我慌忙抹掉眼淚,他舉步而來,形相軒舉,走近後遞來一塊手絹:“鮮少見過你這麽能哭的姑娘。”


    接過他的手絹,無言可說,他繼續道:“我記憶中有一位女子,她不愛說話,更別提哭了,不過我總記得她也哭過,隻是模樣,實在記不大清……”


    我隨意點著頭,他一笑:“姑娘的膚色白的有些病態,應是常年在不見陽光的地方吧?”


    我抬起眸子盯住他,他迴看我,笑道:“讓我猜猜,你是被人捉進了黑心作坊裏?或是被人關進了地下密室囚禁了起來?每日逼著你做苦活麽?”


    我搖頭:“不好笑。”


    他支額,而後搖頭失笑:“嗯,我確實不擅於逗人開心,不過你身子冰凍成這樣,想必是不大可能,應是極冷的地方吧。”好看的眉心微微擰起,“那些玄術築成的冰界再厲害也不能讓你的身子變成這個模樣,難道是雪山,湖底,亦或北寒之境?”


    幽冥深淵的噩夢自心頭滾過,我閉上眼睛,再度睜開時一切情緒蕩然無存,我平靜的看著他:“江左曲皓宋家,宋庸是你家長者,是不是?”


    “正是家父。”


    雙膝一彎,我跪倒在地,他驚詫後退:“姑娘這是做什麽?”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這一跪是為了我師父。”語畢,彎身在****的泥土上重重一磕,我直起身子,“你們救我師父一命,我田初九無以迴報,以後若有何需要,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身子被他扶起,我執意要跪,他也不跟我爭,垂眉望我,微搖了下頭:“救你師父的是我父親,與我無關,我來此也不是攜恩圖報,隻是有一些話忍不住想說。”


    “恩公請說。”


    他頓了頓,徐緩說道:“你為你父母家人報仇,此心我能理解,但你想過活著的人麽,若是他們在這六年離開了人世,你又要去為他們報仇,你此生便都在複仇中顛沛了,你覺得你父母家人和你師父愛人,他們會開心麽?”(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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