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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清寒,帶著好幾種花香清淺撲來,我捏著小冊子,坐在輪椅上靜靜的看著遠處的葳蕤樹叢。


    過去很久,師父從屋內出來:“丫頭。”


    我迴過頭去,道:“師父。”


    他的神色不太好看,很是疲累,走來道:“你怎麽知道她是假的?”


    “她承認了麽?”我問。


    “嗯。”師父在我旁邊站定,雙手背後,目光投向前方,“她沒明說,但隱隱指向了萬珠托元陣。”


    我一笑:“師父這番措辭,看來是不信跟萬珠界有關了。”


    “嗯。”師父點頭,頓了頓,偏頭看我,“欸,你這丫頭,你到底怎麽發現她是假的?”


    我朝他方才所看的地方望去,道:“第一次去孤星長殿的時候,我和卿蘿因為爭奪吳挽挽的身子動過手,那是我第一次離開身子。”


    師父皺眉:“你的意思是,你認得出卿蘿的魂魄?”


    “我是靈。”我道,“跟她接觸越多我便越熟悉她的氣息。”


    師父微頓,歎了一聲,點了點頭。


    安靜一陣,我道:“這些時間,我找了很多與人靈有關的資料,書冊典籍上幾乎都沒有記載,後來我在一本古書上找到了,古字太深奧,我隻能認出幾段,說是人靈比其他靈要來的敏感。之後燭司來的時候,我問過她,她說這又算不得什麽新鮮,人靈敏銳,他們早知道了。”


    “嗯?”師父似有些不解。


    我隨意翻著小冊子,仍看著那些花草,道:“月家族長一脈世代為靈,這為秘辛,無人得知,當初的月薇蘭都不知曉。萬珠界那些人雖知道有個初杏山澗,應該隻當我們是用來遮掩葵水血氣的。後來在孤星長殿,我和師公他們離得遠。那次又有白狐和玄鳥還有燭司在,師公他們未必會懷疑到我,可是與我近身交手的原清拾他們,應該可以猜到我是個靈了。”


    師父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我抬起頭看著他:“卿蘿魂魄精純。這個假卿蘿的魂魄同樣也是,這瞞得住你們,卻瞞不住我這個和卿蘿接觸多次的人靈。”


    師父點頭:“如此看來,這個假卿蘿真的不是萬珠界派來的了。能找到這麽精純的魂魄不易,且這裏又是魔界。尋常人不會來此,誰會這麽處心積慮呢?”


    我迴眸看向別廳,道:“還是讓我去問吧,我……”


    “你休想!”話音未落便被師父喝斷,“這種賊人暗藏禍端,你別去跟她見麵!”


    我撇嘴:“你難道還怕她嘴裏吐出什麽暗陣,衝在我肚子上來個一屍兩命?”


    師父眉頭一皺,抬手輕拍我腦後:“忌口!”


    忌口你個頭。


    都是跟閆賢先生學的,什麽忌口不忌口。【愛↑去△小↓說△網wqu】


    我無奈的垂頭看著手裏舊了許多的小冊子,上邊的八個字。當記之事,切不可忘。


    攏了下心神,我道:“讓玉弓出來吧,我還是迴去睡覺好了。”


    我的房間在東邊花苑,迴房後,木白去別間燒池子,玉弓和木縈扶我起來,按照閆賢先生的叮囑,我們在寬敞的臥房裏輕輕踱步,來迴走著。


    窗扇皆開著。微涼的風悠悠吹來,偶爾帶入幾片飄落的海棠花瓣。


    幾步下來,我的額頭微沁出汗意,玉弓道:“小姐。可以歇息了,今夜還是合窗睡吧。”


    我看向窗外,沒有說話。


    木縈道:“對啊,還是合窗吧,少主,那個假女子總讓我覺得心神不安。”


    我托著腰朝窗口走去。雙眉微斂。


    “小姐?”玉弓道。


    “你們不覺得,太安靜了嗎?”我出聲道。


    平日開窗,因為想聽一些蟲鳴鳥叫,可是今夜,似乎有些太不尋常了。


    她們對望了眼,木縈道:“少主,你先睡下,我去外邊看看。”


    “應該去外島看看。”玉弓肅容道,“讓呆毛去吧,我在這裏陪著小姐,你找仙人和燭司來。”


    “嗯。”木縈轉身跑離。


    玉弓伸手將窗扇合上,道:“小姐,先不要多想,早些歇息吧。”


    “不知道卿蘿怎麽樣了,”我望著透薄的門紗,道,“她很聰明機靈,不會輕易被人奪了身子的。”


    “防不勝防,架不住有心人處心積慮啊。”


    胸口像被一座巨山沉沉壓住,我道:“可他們最終處心積慮要對付的人,是我。”


    “小姐。”玉弓微惱。


    我笑了笑,側頭看著她:“好了,我不說了。”


    站了會兒,玉弓扶我在桌旁坐下,困意漸濃,我哈欠連連,眼淚盈眶。


    玉弓神情漸漸不耐,不時朝門外看去,最後似忍不住了,道:“才那麽點路,怎麽去了那麽久呢。”


    “可能有事吧。”


    “我還是去看看吧,小姐,你要是困了便先睡。”


    我點頭:“嗯。”


    她轉身朝門口走去,剛拉開房門,花戲雪和閆賢先生便一步邁入:“猴子!”“少夫人!”


    玉弓愣住:“你們……”


    花戲雪疾步朝我走來:“快走,前島出事了,你師父要我帶你先離開!”


    我和玉弓被他的神情嚇到,我起身道:“出什麽事了?”


    他看向玉弓:“去拿幾件厚衣,快點。”


    玉弓傻了傻,點頭:“好,好。”


    忙匆匆去翻衣櫃。


    閆賢先生推來我的輪椅,急聲道:“少夫人,先走吧。”


    我被小心扶入輪椅,抬頭道:“我師父呢?”


    “他去前島了。”花戲雪皺眉,“我們先走吧。”


    “那那個假女人呢?”玉弓拿了件鬥篷過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我心裏也跟著發慌:“對啊,怎麽迴事。”


    “先走吧。”花戲雪接過玉弓的鬥篷給我披上,“一時說不清。”


    花苑出去,東南是一片大湖,湖上有一條直通湖心的木橋,以長板所鋪。夜裏風寒,花戲雪速度略急,我裹緊鬥篷。一手捧著肚子,不時迴頭朝西邊望去,心裏著實擔憂著師父。


    湖心有座小亭,玉弓上前將徙衣印放在亭中石桌北腳。手腕一扭,腳下登時微顫,一道暗門啟開。


    這密室是木為他們建的,在我初來時木縈便同我們介紹過,隻是沒想到它真的派上了用場。


    下坡的甬道寬而長。花戲雪摸出中天露照路,兩旁石牆老舊泛黃,但很幹淨,看得出經常被人清洗。


    輪椅滑過石地,咯吱咯吱作響,我心裏的不安越發深重,我抬起頭:“狐狸。”


    “是燭龍來說的。”他邊走邊道,“有人來攻島,外島正一片混亂。”


    我驚道:“來攻島?”


    “這不是第一次了。”閆賢先生眉宇凝重,“一個月前開始的。隻是我們都瞞著少夫人了。”


    我和玉弓對視了眼,我道:“這次,看來很嚴重了?”


    他們麵色嚴峻,沒有說話。


    “我師父呢?”我又問。


    “已經去外島了。”閆賢先生道,“少夫人放心,外島很多人在的。”


    我捧著肚子,手指不安的收緊。


    花戲雪忽的停下腳步:“我去看看吧。”他垂眸看著我,“我把他一起帶迴來。”


    我感激的看著他:“狐狸。”


    “你們照看好她。”他看向玉弓和閆賢先生,“她坐不住若要出來,一定要攔著。”


    “我大著肚子呢。”我叫道。“不會的。”


    他深望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閆賢先生道:“你小心一點啊!”


    花戲雪沒迴頭,走得很快,一身雪白衣衫和垂直膝後的青絲在暗光裏特別奪目。


    閆賢先生推著我往前走去。我仍迴頭看著花戲雪,驀然出聲:“狐狸!”


    他腳步微停,迴過身來。


    “你聽到了沒,”我道,“你一定要小心一點。”


    他綻顏,笑容燦爛。精如雕琢的五官絕美如仙,淡淡道:“知道了。”


    長廊通下去很深,隻剩我們三人,腳步聲和輪椅聲聽上去越發安靜得詭異。


    盡頭是一間寬敞暗室,備著很多食物和水,玉弓將周圍銅椛下的中天露盞點明,煮了碗茶捧來:“小姐。”


    我伸手接過,望著碗裏的清水:“這裏一直都備著這些嗎?還是一個月前開始的?”


    “少夫人。”閆賢先生道,“喝完以後便休息吧,等一下仙人就迴來了。”


    我抿了一小口,擱到一旁。


    玉弓道:“小姐。”


    “太甜了。”我心不在焉道,“不喝了。”


    “這個沒有味道的。”她道。


    我沒說話,微垂下頭。


    她輕歎,俯身整理我的鬥篷,握了握我的手指,看向閆賢先生:“先生,小姐的手指特別冷。”


    閆賢先生轉向周圍:“不知這裏有沒有暖爐,沒有的話用布袋做一個吧。”


    “沒事的,”我道,“我有暖玉,冷不到哪兒去。”


    “少夫人,”閆賢先生語重心長道,“你的身子和別人不一樣。”


    我握著胸口暖玉,重複道:“沒事的。”


    他們沒再說話,沉默好一陣,我抬起頭:“過去多久了。”


    他們對望了眼,閆賢先生搖頭:“沒多久。”


    玉弓舔了下唇瓣:“這樣吧小姐,我也去看看。”


    “不要。”我攏眉,“你去幹什麽,不要去。”


    “沒事,不論情況如何,我很快趕迴,不會讓小姐擔心的。”她看向閆賢先生,“先生,你照顧好小姐。”


    “嗯。”


    “玉弓,”我伸手要拉她,她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玉弓!”


    她腳步匆匆,跑得很快,沒有停下。


    “玉弓!!”


    我迴過頭去,想要起身,閆賢先生扶住我:“少夫人別!”


    玉弓沒有迴頭,很快消失不見。


    “少夫人,別擔心,不會出什麽大事的。”閆賢先生道。


    心跳狂亂無序,我眉心緊鎖,抓著輪椅仍保持著迴頭姿勢。


    “少夫人。”


    “一切都好好的,”我呆呆道,“怎麽忽然變成了如今這樣。”


    閆賢先生一笑:“少夫人是安穩太久了啊,世態本就如此無常的。”


    “是啊。”我迴身捧著肚子,“世事一直無常的。”


    “少夫人……”


    “我忽然想起了我大哥離開時的那個早上,”我輕聲道,“那時也如現在,我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很沒用很沒用。”


    “現在不同啊,少夫人現在是因為懷著孩子,這世上最偉大的人便是母親了。”


    “可是先生,”我道,“我好怕。”


    “少夫人,我陪你說些開心的事吧。”閆賢先生溫和道,“我最擅於看胎象,遇到過不少好玩的事呢。”


    我抬起眉看著他。


    “少夫人知道我是怎麽揚名的嗎?”他笑道,“那是二十年前了,當時表五爺來我們楊府暫住,他身邊有對小妾,是孿生的,兩人胎象都不穩,本來不便找我,但她們著實身子不適,夫人就令我去幫忙號個脈。說來她們果然是姐妹啊,我一探脈便斷她們都是三胞,後來孩子出生了,果然是,一下子添了六個,三男三女,人丁興旺啊,哈哈哈。”


    我淡笑了下:“先生果然厲害。”


    “還有一個好玩的,我想想啊……”


    “先生,”我道,“不用說了。”


    他停下,看著我。


    “我記不住的。”


    他雙眉微皺,輕歎:“少夫人。”


    我垂下頭,掩去眼裏的難過情緒。


    其實這個故事他同我說過。


    可能知道我愛聽說書,他們每個人都有很多小故事,會換來換去同我說,但他們不知道,我有時夜裏睡不著,會將這些小故事記在小冊上,常常要記的時候,會發現前邊已經記過了。


    我伸手扶著石桌,想要轉換一下輪椅的方向,閆賢先生忙起身幫我。


    剛到門邊,四周石牆驀然一顫,嗡嗡作響。


    我們忙抬起頭。


    震動越來越響,這座暗室是在湖底,能引起動蕩的必然是湖水的湧動。


    閆賢先生伸手擋在我前麵,抬頭望著,不掩驚恐。


    我心裏泛起寒意,一潮一潮,快要將我吞沒。


    不多時,“轟”的一聲悶響,似重錘沉沉敲下,我下意識捂住肚子,指尖都在發顫。


    “少夫人,”閆賢先生忽的激動道,“你看!迴來了,迴來了!”


    我忙抬起頭,玉弓的身影飛快奔來:“小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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