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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下來的人不到十五個。


    常鳳女道的半張臉被綠液毀了,宋語的手背被濺出許多細小的血窟窿,唯一安然無損的人,是與狐狸麵貌極像的男子,名叫趙齡。


    我們灰頭土臉的坐在土磚壘的地下暗房裏,三隻火把幽幽的燒著,宋服宋適兩兄弟挨個幫眾人檢查傷勢。


    我縮在角落,打量著方才我們掉下來的那個圓洞,在右側土牆上端,爬上去應該不難。


    我必須在他們注意我之前逃走,否則我就是孫嘉瞳的替罪羔羊,落在他們手裏,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小胖子在我身旁坐下,側眸看著我,我投去一眼,杳杳明滅的火光下看不清他神色,我笑了笑,不動聲色的往一旁挪去。


    雖然他剛才救了我一命,但我對他仍是沒有多少好感,心想還是看不清他的臉為好,他那張肥成包子鋪的臉興許會讓我這輩子都不想吃包子了。


    想了想,我又往旁邊挪了點,跟他坐在一起實在太惹人注目了。


    這時胳膊一緊,他伸手拉我過去,我一驚,未等反手抽出,他拿住我的手腕,粗成一絕的手指按在我腕上。


    我不解的皺起眉頭,卻見他的手指來迴摩挲了好半天,意識到他在做什麽後,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捏棋子還能隔空移物,探脈搏,他一根手指比我手腕都粗呢。


    他哼一聲,看向宋語,很神氣的說道:“過來,給她診下脈。”


    宋語一愣,像看到了神經病。


    宋服笑道:“還是我來吧。”


    小胖子一掌拍掉他的手:“你來什麽,把你妹妹叫來,去!”


    市井傳聞中紈絝到不行的宋二公子,聞言竟真的乖乖跑去了。


    我忙叫住他:“不用了!”


    這時,一個神情悲傷的綠衣姑娘抬頭朝我們看來,我也朝她望去,對接上視線後,她眉眼一凝,我暗道完了,抬眸看向石洞,拚死一搏總好過坐以待斃!


    迴眸衝小胖子揚唇笑起,伸手一指:“幫我拿下包袱。”


    他轉過頭去:“在哪?”


    我猛的在他腦後敲下一棍,幾乎同時,綠衣姑娘伸手指我:“她和孫嘉瞳是一夥的!”


    從肥掌裏抽出手,我朝右邊跑去,常鳳喊道:“快抓住她!”


    最先撲來的是在右側為老道長包紮的宋適,我陡轉長棍,直直戳去,他微微側閃,握住棍子,另一隻手伸來抓我。


    我鬆開棍子,貼著另一邊旋身而上,手肘擊在他背上,咬咬牙,心一狠,又一掌擊在他被綠人汁液腐蝕的傷口上。


    他慘叫跪地,我奪迴棍子,耳邊掌風擊來,我忙轉身,側踢向身後撲來的兩個綠衣姑娘。


    “姑娘你快走!”


    一聲嬌喝驀地響起,雙刀姑娘躥來,兩把雪亮的刀子逼退綠衣姑娘,護在我身前。


    常鳳怒道:“未錦,你在幹什麽!”


    “以我和孫嘉瞳的交情,你說我在幹什麽!”


    “五妹!”王悅之起身道,“我說了多少次,孫嘉瞳和我們湛明堂再無交情!”


    “和湛明堂沒有,和我有!”


    我看了他們一眼,轉身爬上土牆。


    一個綠衣姑娘怒道:“未錦!我二師姐三師姐都死在了上麵,你不讓開就是跟我們沐雲山莊為敵!”


    “閉嘴!”


    “好!你那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能攔得住我們!”


    這土牆的歲數定有百年以上了,很是粗糙,倒方便我攀爬,不料,右腿剛支上洞口時,左腳被人狠狠的往下扯去。


    小胖子一臉盛怒的瞪著我:“下來!”


    我死死拽著洞壁:“放開!”


    包子鋪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惡狠狠道:“不下來我不客氣了!”


    我懶得廢話,抓緊洞壁,右腿朝他臉門猛的蹬去,沒想這胖子腦滿腸肥的,動作這麽敏捷,側頭就避開了。


    這時,一個綠衣姑娘執劍衝我襲來,我單手攀住洞壁,準備以棍子擋開她,小胖子卻先我一步抓住了劍刃,隻聽金屬鳴響,他竟空手將那銀亮的劍刃折彎砰斷!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將斷劍扔在那姑娘腳邊:“滾開!”


    迴手扯我:“你給我下來!”


    我用棍子撬住洞壁,眼看雙刀姑娘撐不了多久了,我這麽下去必死無疑。


    這時眼角餘光瞅到洞壁上一塊外凸的土磚,我心裏發起了狠,探手去抓。


    他沒了耐心,使力把我拽下去,借著力道我拔出土磚,迴身砸他,他極快拿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握住了我的腰肢。


    竟然碰我的腰!


    我大怒,抓緊手中的棍子,踢開他的前臂,右腿勾住他的脖子,隨後才想起這家夥胖的壓鬼鬼死,撞神神飛,如此慘絕人寰的身子,我根本勒不死。


    但沒想他速度這麽快,我都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身子便瞬間失了重,為了不讓腦子砸地,我不得不揪住他的衣襟,幾乎是掛在了他的肩上。


    頭上傳來巨響,被我抽掉一塊土磚的洞壁劈裏啪啦砸下了一堆磚瓦土塊。


    小胖子想穩住身形,因我在他身上又推又打沒能如願,結果我們一起摔在了地上,我一屁股坐在他的胸口,看上去肉唿唿的家夥,胸口硬的像穿了盔甲。


    未待我從他身上爬起,整座暗房忽然坍塌,刹那煙霧彌漫,塵土蒙眼,小胖子翻身壓在我身上,抓住我拍打他的手。


    “地塌了!”


    不知是誰忽然尖叫了一聲,我撐起身子,下一瞬,我們身下的黃土也裂開了缺口,我和小胖子一起掉了下去。


    以為下麵很深,不摔死也得摔個半死,沒想一丈的高度都沒有。


    塵煙嗆得眾人拚命咳嗽,黑暗中一個男音響起:“大家都還在麽!五妹!”


    “王公子。”宋語聲音微弱,“我在你右側,快扶我一把。”


    一根中天露燃起,我單眯起一隻眼睛,是王悅之那小娘子。


    她舉著中天露四下一照,是個很小的空間,比二一添作五的酒窖都小,四麵土牆,澆了層掉的差不多了的石灰。


    “是這裏!悅之,我夢到的就是這!”小娘子忽的喜上眉梢,眸色打量,轉過身激動的說道:“這裏有四方地窟,我們應是和五妹他們分散了,要先找到外麵的甬道!”


    小胖子從我旁邊撐起身子,我忙閉上眼睛,屏住唿吸。


    他似乎坐了起來,接下去就沒有動靜了,靜了好半天,他忽然歎了口氣,把我抱在懷裏。


    我不由起了一身冷汗,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本怪誌小說上看過的一個故事。說一個男人因為太醜一直娶不到媳婦,所以他把剛死掉的漂亮姑娘一具一具抱迴家,每晚同床共枕,等屍身爛掉了就把姑娘扔了,再去找漂亮姑娘的屍體。


    眼下情景,他醜,我漂亮,我還裝成了死人……


    不由起了更多的冷汗。


    王悅之在廢墟裏扒了好半天,除了宋語外,隻找到一個趙齡。


    本來從綠人爪下逃生的人就不多,如今更少了,除了我和小胖子,還有王悅之,他娘子,半死不活的宋語,和活著跟死了沒兩樣的趙齡,因為這家夥壓根不說話,不理人。


    王悅之的妻子對這似乎很熟,她研究半日,讓王悅之砸掉一麵土牆,王悅之明顯是個聰明人,一笑:“天色已經不晚了,我們得好好休息,外麵是福是禍還不可知,這裏才是最安全的。”


    “那五妹她……”


    王悅之笑道:“就是想到五妹會有這個念頭,我才這麽說的,你先坐下,可有哪裏傷到?”


    “沒有,韋朵韋菱把我保護的很好,她們卻……”她難過的一笑,“你先休息吧,你們都受傷了,我來守著。”


    “嗯,一個時辰後叫我。”


    “嗯,你躺好,腿給我,我幫你揉揉。”


    ……


    聽著他們的談話,我心裏湧出無比的歆羨和向往,這便是傳說中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了吧。


    想想以前的年月,沒有血仇和家恨,我的人生那麽簡單,最大的願望是入世隨俗,找到父母,然後有個良人可以白頭偕老。


    入世隨俗……


    當初下山,從望雲崖一路奔至柳州宣城,我一心向往恬淡簡單的市井生活,如今迴顧,其實在山上的那段日子才是我這輩子真正快樂恬然的光陰。


    一絲酸澀從心底直衝鼻尖,變成眼淚從眼角悄悄滑下。


    六年前的中秋佳節,無數煙花在天邊綻放,我卻被君琦沉入冰冷黑暗的安生湖底,受盡人世最可怕的折磨。


    六年後的今天,我被師父趕下山,奉命保護孫嘉瞳,卻被她拋棄,為了活命,現在不得不在一個心理變態的死胖子懷裏裝死。


    沒有楊修夷,沒有師父,沒有親人,隻有滿地的塵埃泥石,還有胖子和我身上臭的不行的綠人屍水。


    若是師父知道真正的孫嘉瞳是這個模樣,還會讓我救嗎,還會貶低我嗎?


    忽然覺得那麽難過和悲傷,不管會不會,眼下我隻能一直救她,若她死了,我迴去無法跟師父交代。那時告訴他孫嘉瞳的真實為人,怕也是要被他當做我推卸責任的借口。


    可我實在搞不懂孫嘉瞳到底要什麽,她既然能用血陣引出那麽多綠人來攻擊我們,又為什麽費盡心思要我來這鬼地方破陣?


    一直以為她麵冷心熱,善良仁義,但如今所見,她就是個敏感或缺,心狠手辣,甚至沒有擔當的小人。


    看她流了那麽多血在石碑上,我比誰都心疼,那些全是楊修夷前段日子用各種名貴藥材,每日定時定點為我補的啊。


    楊修夷……


    眼淚越流越多,我好想他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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