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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圍著篝火坐了半個時辰,隻跑來幾隻妖怪,三隻未成人形的花妖和兩隻鵝頂雪兔。


    花妖跌跌撞撞,流著口水,雪兔雙眼迷離,像喝醉了酒。它們趴在地上,可愛小巧的鼻子對著滲入泥土的那灘血一直亂嗅。


    出於女兒家天性,我忍不住抱起一隻雪兔,摸著它雪白的絨毛,豈料它戒備成這樣,竟一口咬在我的手背上,血液流出,其餘幾隻妖怪都衝了過來。


    花戲雪瞟我一眼:“真是多事。”


    語畢,銀光掃來,一劍將那隻雪兔戳穿,慵懶的挑給那邊的七個小夥子,很是大方道:“你們拿去分了吧。”


    我趕忙抱緊剩下的雪兔,拿眼瞪他:“別亂來!”


    他“哼”了一聲,在旁邊擺下困獸陣,毫不客氣的將三隻花妖丟了進去,再指著我懷裏的雪兔,很認真的說道:“味道很好的。”


    我低下頭,它仍是醉醺醺的模樣,耳朵耷拉在兩側,除卻頭頂一簇鵝色的淡黃兔毛,其餘地方是如雪的白。越看越喜歡,我愛不釋手的揉著它的絨毛,說道:“狐狸,你說我把它養起來怎麽樣?”


    他立即怒道:“你瘋了吧?這可是妖怪!”


    宋閑涼涼道:“想必某妖忘了自己是狐精了?”


    “閉嘴!”


    我捏起雪兔的耳朵:“要不就叫它雪雪吧。”


    “雪你個頭啊!”


    “雪雪這名字挺好的啊,欸,狐狸,你的妖身是不是也很白呀?”


    沒有聽到迴答,我轉過頭去,他前一刻還在“雪我個頭”,現在卻舔著唇瓣盯著那邊正在剝兔皮的欽明七俠,這思緒被轉移的可真快。


    我又叫了他一聲,他頭也不迴,不耐煩的說道:“幹嘛?”


    “還記得當初在太乙極陣裏時麽,我問過你的出生,當時問你是以狐成精還是父母皆妖,現在想想,你應該是後者,否則你哪來的名字和姓氏。想必你出生時一定很白,不然也不會被叫這個名字,對吧。”


    說到這,我抱著雪兔湊到他身邊:“狐狸,我們剛見麵的時候,不會是你剛變成人形的時候吧?”


    他轉過頭:“什麽?”


    我“噗”的笑出聲:“你還記得你當時走路麽,你的腰肢好軟來著,連說話都好娘娘腔啊,哈哈哈。”


    他一掌將我的臉推開:“滾開!”


    我已經陷入了迴憶裏,拿開他的手後滔滔不絕道:“後來你為了接近我,練說話和走路很辛苦吧,還弄了那麽醜的麵皮貼臉上,對了,還有那把惡心死人的假胡子,虧你想得出來。不過真是執著啊,不錯不錯,毅力可嘉,而且腦子真好使,換我我就想不出來。幸好,如果不是我兒子魅力大,讓你芳心暗許,情根深種,可能我早就死了。”


    他一頓:“什麽兒子?”


    “衛真啊。”


    他眼角微微一抽。


    想想都過去了六年,他應該也釋懷了,否則也不可能有新歡,所以我繼續道:“難道不是嗎?要不是你愛上了衛真,指不定我就要被你……”


    他麵色陰沉的說道:“嗯,就要被我踢飛了。”


    我沒反應過來,隨口“啊?”了一聲,身子忽的被他拎起,他毫不猶豫的給了我屁股一腳。倉促間沒能保護好手裏的雪兔,等我從天邊氣喘籲籲的跑迴來時,它也成了火架上的烤兔……


    雖時隔六年,但我不理人的本領卻絲毫沒有退步,一怒之下兩天沒跟這死狐狸講話,每天帶著欽明七俠去漫山遍野的找藥材。


    眉清目秀的小夥子名叫徐千行,腦子不錯,身手也不錯,除了性子急了些其他都挺好。


    胳膊上好長一條疤的叫呂自勝,問他那條疤的來曆,最初還以為有什麽刀光劍影的豪情故事可以聽,結果是幼時跟人摔跤時被樹枝劃的。


    剩餘五人,話最多的是張淩,最閑不住的是白大頭,互看不順眼的是趙邛和萬滿,被人差來遣去,端茶遞水的是曹賢瑞。


    他們七人來自於萍宵長曲,皆為孤兒,自小結伴闖蕩,自封欽明七俠,專門除暴安良,替天行道,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但聽得出早期混的實在不怎麽樣。直到後來萍宵大旱,長曲城門關閉,他們聽聞城外人肉相食,白骨蔽野,便連夜出城,路上專門對付那些弱肉強食,以多欺少的人,因而在民間名聲大揚。


    想想這樣的亂世,人人都渴望僻安之所,他們卻恰恰相反,這種勇氣和精神著實令人欽佩,更何況是年歲不過十七的小夥子。於是我將幾門簡單易學的巫術教給他們,順帶教他們認識了一些藥草。到底腦子比我聰明許多,當初我要苦背好久的東西,他們念上六七遍便能記住,當然,忘得也快,這時我就明白了師尊的良苦用心。


    兩天的時間沒能教上多少,隻教了幾個簡單的捉鬼陣法,順帶也將師公當初的話轉述給了他們。


    說完後,我輕歎:“所以,對待鬼魄能放條生路便盡量放之,因為他們一死便是魂飛魄散,這種感覺太淒涼了。”


    張淩指向空淩**陣所在:“那雪梅姐,你說這個女鬼,我們要不要放過她?”


    我反問他:“你覺得呢?”


    “四百多歲的女鬼,她應該吃了很多人,罪孽很深重。”


    萬滿也點頭:“她下了地獄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吧,會不會和我們魚死網破,不肯聽我們的收服?”


    “要不這樣,我們先哄哄她,然後趁她不注意,把她給殺了?”


    我冷汗:“她聽得見我們說話的。”


    “啊?”


    “她這幾日什麽都聽得見,也什麽都看得見……”


    呂自勝大叫:“那我不慘了,我在那個地方尿了好幾次啊!”


    “我也是!”


    “……我每次想放屁都去那邊的。”


    “……”


    他們又開始七嘴八舌了,這時花戲雪過來將我叫去,我自然懶得理,他一把拽起我:“都過去了六年,還是這麽個臭脾氣,快去看看宋閑。”


    宋閑半蹲在磐石後的泥地上,正拿著我的包袱,以修長手指來迴摩挲包袱內的一處細紋。


    花戲雪道:“你讓他來拿通光罩,他看到這個就傻了。”


    我彎下身:“宋閑?”


    他抬起頭,眸色深的如古木幽潭:“雪梅姑娘,我和你當真不曾見過?”


    我接過包袱,看清那個不是細紋,而是一塊布丁的縫針線路,顏色略淺,線路整齊,較為特殊的是,收線處的紋路有一個類似於十三梅扣的紋型,但比十三梅扣要好看一些。


    我說:“這個包袱不是我的,是我從遊姑娘那兒拿的。”


    宋閑微微一頓:“是男的還是女的?”


    “……”


    我看向花戲雪,他壓低聲音道:“他不是傻子,不過聽覺和眼力不如常人,應是聽成了人名。”


    我點點頭,將包袱交到宋閑手中:“是一個姑娘家,女的。”


    他不再說話,眉心擰得極深,怔怔的望著包袱,目光卻穿透了它,迷離不知落在何處。


    和花戲雪並肩離開,想起自己也曾五官渾濁,心裏生出許多感慨,不由歎了口氣,這時手臂一緊,花戲雪將我拉住:“野猴子,你還要跟我生氣麽?”


    我定定的望著他的眼睛,狹長漂亮的鳳目偶爾會泛過一絲瀲灩的紫光,我搖了搖頭:“不氣了,你說得對,過去了六年,我總得改變些什麽,怎能再像以前那般孩子氣。”


    沒想他才是真的孩子氣,因我這話頓時揚唇一笑:“那就是不生氣了?”


    潔白的牙齒晃了我的眼,想起記憶中陽光和美,清風乘興的那個清晨,在二一添作五的庭院裏,他的笑好燦爛,如四月春風,錦繡河山,這隻狐狸,真是俊美。


    被他感染,我也一笑:“嗯,不生氣了。”


    “這個,給你。”


    我低下頭,是塊玉質上佳的碧色翡翠:“給我?”


    “以你這脾氣,肯定不想跟我們有牽連,所以明天除了女鬼後你還會偷偷溜走的。”頓了頓,他認真的看著我,“不過你放心,這塊玉沒有做過手腳,但是有危險或者你想,想我什麽的,你吟念鳳鳴訣,我會盡快趕過去的。”


    一陣暖意自心頭淌過,我抬著眼睛:“狐狸……”


    “這六年你肯定沒少吃苦,看看你這鬼模樣,好看有什麽用,變成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冰人,但估計問你你也不會說你這六年幹過什麽缺德事,我索性也懶得問了,不過,你真的不想知道他們這六年是怎麽過的麽?”


    眼淚又滾了下來,我將翡翠牢牢握在手裏:“狐狸,謝謝你。”


    他抬手擦掉我的眼淚,輕聲道:“知道你還活著就好,照顧好自己。”


    “那……”我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狐狸,不要告訴他們你遇到過我,可不可……”


    他眉心一擰:“你怎麽還這麽不懂事?你知道這幾年他們為你擔心成什麽模樣了麽?”


    我哭著搖頭:“不要告訴我!”


    “那日我們趕去秋風嶺時滿地血海屍骨,宋十八的木像落在血泊中,豐叔的鼻子絲毫不輸給我,聞出了那大片血跡都是你的,他癱坐在血泊裏,說以你的脾性想必至死都要保住這個木像,之後痛哭昏厥,大病了十日。我們都道你出了不測,唯獨你師父偏死不信,這些年帶著我四處尋你,因為到處都有人冒充你,你知道他那把老骨頭吃了多少苦麽?”


    他將我垂下的頭捧起,抹掉臉上的眼淚,墨眉微合:“還有楊修夷,你不想知道他的情況麽?”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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