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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果然沒有猜錯,楊修夷真的進來了。不止他,連花戲雪和獨孤濤也來了。


    我猛拍著晶壁,又喊又叫,卻無濟於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陰沉著臉,從我麵前經過。


    宋積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站在我旁邊,頗有戲謔之意。我抬頭怒瞪向他,氣得快要炸裂,他嗤笑:“都說你們一族資質聰明,美貌更甚,如今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我也嗤笑:“都說你們一族天資愚鈍,醜陋無比,如今我算是信了。”


    他竟沒有惱意:“哦?你聽誰說的?”


    “有點玄術巫術根基的人都能看出我一身濁氣,你稍微想想就能知道我為何不聰明,為何不美貌,你說你蠢不蠢。”


    說完我立刻蹲下身子,料定他又要打我,他卻沒有,而是饒有興致的盯著我,突然一笑:“小丫頭,你叫什麽?”


    我抬起頭:“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他望向晶壁之外的翻飛草木,語氣平淡的說道:“雖然你們一脈是我族恥辱,但如今境況,遇到一個同宗之人,還是有些親近感的,不防就說說吧,你叫月什麽?”


    我冷笑:“親近感?你那一掌唿的可真親近啊,我替我們全族謝謝你。”


    他哈哈大笑,垂下頭盯著我:“想必你們族人也沒能逃過浩劫,這替死人的謝謝還是免了,我受之不起,不過,如今我算是你唯一的遠親,你又何必再跟我針鋒相對?”


    我站起身:“一開始找事尋釁又打人的可不是我,你說得倒是我蠻不講理了?”頓了頓,發現這麽爭執下去毫無意義,這口氣不爭也罷,我深深吸氣:“好吧,我叫月牙兒。”


    他低低重複了一句我的名字。而後道:“看你年歲不過十六七八,出現變故之時隻是個幼女,能逃出來算是不易,這身濁氣倒是能保護好你。”


    心裏猛的一顫,我看向他:“是什麽變故?”


    他沒有說話。皮帽陰影下。能看到濃密墨眉微微擰起。


    心一下子沉到底,我伸手抓住他胳膊:“你們族人是不是也被屠殺了?你可知道是誰幹的?”


    他垂眸看向我的手,濃眉更緊。看這模樣似不喜歡與人觸碰,我忙鬆開,緊張的盯著他:“到底是誰?”


    他的目光望入我眼睛,我的心都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良久,等來的卻是他的搖頭:“我若知道,我定早去複仇了,又豈會苟活至今?”


    我失望的垂下雙肩:“那這些年,難道你沒有找出一點線索?”


    他仍是搖頭。語聲略有些嘲諷:“這些年我根本就沒有去找過。”


    我瞪大眼睛:“這是為什麽?”


    他苦笑:“我這樣的身體,隻能留在滄孔山一帶,離得遠了恐怕會被活活凍死。”頓了頓,他迴頭看我,一笑,“你運氣真好。我苦心經營十八年,恰好被你趕上了,撿了個大便宜。”


    “什麽?”


    他望向遠處宋十八的背影,在叢林掩映中極為清瘦,我循目望去。一股涼意從我背脊冒出。將一些細枝末節略略整理,身為巫師,我很快就能明白其中詭妙,我喃喃道:“你要將宋十八拿去做一個祭祀巫法?解除你身上寒症?”


    他淡淡盯著,用鼻音“嗯”了一聲。


    心下一沉,我問:“那她會死麽?”


    他迴頭看我:“上古之巫多是陰狠絕決之術,無一不要求以性命作為獻祭,她怎能不死?”


    我迴望他:“以自己利益奪取他人性命,你這樣的做法,與我先祖何異?”


    他一笑:“她作惡多端,本就該死,這條命與其送走斷頭台上,不如歸我,你也可以享利,有何不好?”


    我搖頭:“我不會讓她死的,我寧可她死在斷頭台上。”


    “哦?”


    “我相信她也是寧可死在斷頭台上的,因為那樣於她,是對天下的交代和贖罪,而死在你手裏,不過隻為滿足你的一己之利,於她毫無意義,並且是枉死!”


    他仰頭大笑:“我養育她十八年,為我獻出這條命有何不妥?”


    我直直的盯著他的眼睛:“是麽?是她跪求你養育的?不是你派人將她從生生父母手裏奪走的?你毀了她的一生,何來臉麵提‘養育’二字,你也配!”


    迴盯著我的這雙眼睛,明亮的不像話,因憤怒而狠厲無比,甚至陡現了一絲殺意。


    我鎮定的看向他,鼓足勇氣:“我因一身濁氣,難以修文,又因受過重創,難以習武,十一歲時不得不修習巫術,師公最先讓我看的一本書卻是《天下大命》,其上一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民,為往聖繼絕學,為天下開太平。師公要我強記背下,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他的用意。宋積,你是巫師,且不是尋常巫師,你出自悅氏一族,有著萬年輝煌,當年我先祖因塗炭生靈被悅氏驅逐,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們宗祖所堅守的原則信念麽!”


    他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我。我曉得自己口才不好,不求將他說通,隻望他能稍稍升起些惻隱之心。


    忽的手被他拉走,握在大掌中,我想要抽出,但他力氣極大。


    他沒有感情的笑道:“看你穿得這麽少,你應該是這幾日才開始發寒的吧?”


    “什麽?”


    “你被蘊罡參反噬成這副模樣,你居然毫無感知?”


    身子冰成這樣,絕非我所想的傷寒,我已隱隱猜到了一些不對勁,深吸一口氣,我問:“什麽反噬?”


    他鬆開我,雙手抄在胸前,將我從頭到尾打量一遍:“你傷在何處?”


    “腰上。”


    他垂眸看向我的腰:“你就沒覺得你的腰有所改變麽?”


    我低下頭,伸手摸去,忽的一驚,瞪大了眼睛,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憂,雙手顫抖得難以自持。


    他繼續道:“你的腰身,原先多大?如今這麽纖細,感覺如何?”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眼淚直接從臉上滑下,不知是欣喜還是什麽,我呆愣的望向他:“我的腰……”


    “你沒發現也不奇怪,剛被蘊罡參反噬,渾身冰寒徹骨,生死不能,哪有多餘心思去管這些。”


    我愣怔的望向他:“那你呢?”


    他笑了笑,雲淡風輕道:“聽我嗓音,你還猜不出麽?我被人砍掉了腦袋。”


    我忍不住掩唇低唿了:“砍頭?”


    他淡淡點頭,目光略略掃過山巒高峰,晶亮的眼睛微微一凜:“嗯,砍頭。”頓了頓,緩緩道,“我母親以自身為獻祭,為我布下重光不息咒喚我重生,她自己卻經脈盡斷,修為盡毀,將我送出後沒多久,在我麵前化為一灘粉塵,點滴不剩。”


    我瞪大眼睛:“挫骨揚灰?”


    他一笑:“不是說了麽,上古之巫必須以命獻祭,重光不息咒也是如此,但它更為可怕,施法之人需自願承受其中痛楚,如萬千蟲蟻齧咬,萬針齊刺骨髓,若因痛而稍有鬆懈,這陣法便成不了。”


    他轉眸看向我,語聲淒涼:“所以,月牙兒,你我是何等有幸?”


    想起夢中姑姑,我心中劇痛無比,眼淚如雨直下。


    他繼續道:“初時我流落街頭,脖子腫的極大,連轉頭都是困難,因這模樣奇怪,所以處處遭人欺負,有次我被逼急了,用刀捅死了一個地/痞,結果被他弟兄拉到巷口一刀割喉,蘊罡參流了一地,第二日我的身體便發生了變化。”


    我沒有說話,抽噎的看著他,他迴眸望我,忽的伸手抹掉我臉上眼淚:“現在六月不算糟糕,我還能下山走走,若到冬季,我隻能躲在滄孔山上,半步都離開不得,更何談報仇雪恨?好在,我發現了解決之法。”


    他伸手,指向遠處火獸:“那叫火麟,我豢養了一十八年,每年都要喂養許多食物給它,可它真不好養,隻喜歡吃活物,但世上哪弄那麽多活物去。陷活嶺四周的妖怪基本都被它吃光了。”


    難怪我吐了那麽多血,一隻妖怪都沒有引來。


    我看著火麟:“所以你把那些血猴變為死役來刺激它,是麽。”


    他點頭:“不過,好在我的計劃終於可以結束,不用再費盡心思給它找食物了。”他迴頭衝我一笑,“我們也可以一起去找仇敵,尋出真相了。”


    原來說那麽多,是為了這個。


    我抬起頭,雲白天藍,天地清明,昔日鐲雀要害陳素顏時,我對她說的那番話驀然在腦中跳出。


    我沉靜下心,搖頭認真的說道:“宋積,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會一直阻撓你,我不會讓宋十八無辜枉死的。這是信仰和原則的不可動搖,我絕不會因為自己的私利而毀害別人的性命,毀掉長久以來的堅持。人可以不善良,可以自私,但不能害人和迷失本性,那樣與畜生何異。”一頓,想起花戲雪,他這隻狐狸著實不錯,我改口,“不,連畜生都不如。”


    話音一落,遙遙看見遠處的花戲雪猛得打了個噴嚏。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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