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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拚盡全力,一路猛跑,終於在南城門關上之前衝進了柳宣城,一頭紮在了青石板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腿腳跟篩糠一樣不斷的抽搐。守城侍衛將我圍住,好奇的問了我一筐問題,我實在沒力氣說話,理會不了他們的七嘴八舌。


    好半天,我才緩了過來,顫顫巍巍的起身,朝二一添作五走去。


    我現在的形容一定很狼狽,滿臉血汙,披頭散發,衣襟被鼻血沾濕了大片,身上還有怪物們濺起的肉末屍塊,氣味堪比腐爛了月餘的人屍。


    一路迴去,路人紛紛掩著鼻息朝我投來厭惡和探究的目光,偏巧這會兒我不敢抄幽暗的近路,寧可繞上好大段遠路,也要走在人聲喧囂的大道上。


    幾個垂髫小兒跟在我後麵罵我臭人,見我一直不做迴應,不知哪個龜兒子,竟拿石頭丟我,他們有樣學樣,小石子跟雨點一樣砸在我身上。我拔腿就跑,他們跟得更快,我一怒,轉身撿起石頭扔了迴去,剛好丟在了一個小孩的額上,立刻腫了個小包,小孩哇哇大哭,這下可好,一直圍觀的路人紛紛出來責罵我圍堵我,我隻得把頭發撥弄的更亂,遮住臉麵,飛也似的開跑。


    真是氣死我了,要不是今天靈力耗得太多,我一定把這些人統統丟湖裏去!但最後,跳到湖裏的那人隻能是我,被堵的無路可逃,我一頭紮進了柳清湖。


    好在他們隻是湊個熱鬧,我幹的也不是殺人放火的罪,所以沒人閑的跟我一起跳。我往最近的湖畔遊去,那邊上去是聽雨道,再繞過雋秀路,就是二一添作五所在的金秋長街了。


    濕嗒嗒的爬上了岸,難聞的氣味被湖水洗淨了,我念了段火術口訣,讓自己蘊出點熱氣,雖然我沒本事蒸發掉身上的湖水,但不至於凍得瑟瑟發抖。


    沒走幾步,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前麵,倘若剛才我已被那群人氣死了,那麽我現在的憤怒足夠把我氣活,如果我是個安棺下土的死人,我鐵定能從墳裏氣的跳起,拿棺材板撲過去給他一頓好打。


    楊修夷一襲紫袍,挺拔軒昂,雄姿英發,站在楊桃樹下,正和一個身段比陳素顏還好的女人在低聲私語。


    他們的不遠處是一座幔帳飛揚的樓閣,是上次我們遇上紅衣老鴇的地方,名叫“翠疊醉柳”,不時有女子嬌啼的笑聲飄出,僅站在這裏便能聞到空氣中撩人的香薰,想必裏麵更是醉夢軟玉,好一個男人的溫柔鄉!


    一駕富麗繁華的馬車停下,一名聘婷婀娜,麵覆雅妝的女子被丫鬟小心的扶出車廂,朝楊修夷那邊望去,吟笑道:“清嬋,你的楊公子可算來找你了。”


    楊修夷身旁的女子嬌笑一聲,聲音甜而不膩,清脆如鈴:“是呀,所以你切莫打擾我,快些進去!”


    我攥緊了拳頭,氣的渾身發抖,氣的腰酸背疼,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跳湖裏去,不然我一定用剛才那身惡臭跑去熏死他們。


    我先前還一直在想,我失蹤了大半天,這麽晚了都沒迴去,他們一定擔心瘋了,正四下尋我,結果他卻在這裏陪美人湖邊談心,晚風拂袍!


    好你個楊修夷,平日裏差遣我做事,用小師尊的身份壓的我苦不堪言,如今我死裏逃生,命都剩半條了,你這個師尊卻在這裏聲色犬馬,美人作伴!


    那三個老頭派你來是保護我照顧我的,你,你,你!


    我真的快要氣炸了,我想上去大罵他一頓,可我如今的狼狽模樣上去隻會丟人,更何況那美人的身段容貌和穿著打扮無一不勝我萬倍,雖然我對自己的外貌早已自暴自棄,可我畢竟是個女人,我不想去襯托她的豔麗,不想自取其辱。


    我轉身就跑,一頭跑迴了二一添作五,不理會豐叔和湘竹的叫喚,直接奔進了房裏。


    我顧不上喘氣,研墨提筆,我要寫好多東西,第一張是招聘啟事,第二張是給師公的信,求他老人家把楊修夷拎迴去,第三張是求租啟事,我把楊修夷趕走了,薑嬸也絕對會把我掃地出門,第四張是慎瀾萬相譜,我得找迴我的錢袋,盡快離開這裏。


    我寫到第二張時,啪啪啪的敲門聲響起,這麽粗魯敲門的人在二一添作五裏隻有兩個,一個是坐在房內的我,另一個就是楊修夷。我懶得理他,繼續書寫。


    “……我足以自理生活,況師尊成日隻顧宣/淫/縱/欲,難護我周全,且幾次三番壞我正事,為人傲慢,品行敗壞,又生得一張利嘴毒舌,堪比潑婦……”


    寫著寫著,我停了下筆,這樣的人身攻擊我寫過不下十封,每次師公都懶得理我,倘若還是這個套路,決計趕不走他。心下一惱,我將紙張揉成一團,重新提筆。


    “師公,你老人家要是不想看我死,就把姓楊的帶走,不然我死給你看!”


    我咬破自己的拇指,在信上按了個血印,以示決心。


    敲門敲得沒了耐心的楊修夷一腳把房門給踹了,怒氣騰騰的衝進來:“田初九!你野到哪裏去了?還知道迴來!”


    我野到哪裏去了?我出城辦正事了,你自己呢,你又浪到哪裏去了?我狠狠的瞪著他,不想跟他說話。


    他湊了過來,伸手摸著我的頭發和衣服,音量又提高了:“怎麽濕的?幹什麽不換衣服!你這裏的血又是哪裏來的?”說完拽起我的手腕,手指探在我的脈搏上,濃眉一皺:“氣血耗得這麽厲害,你幹什麽去了?我跟你說話你聽到了沒有!”


    見我仍是半死不活的模樣,他氣惱的甩開我的手,起身朝門外走去:“湘竹,去給她換身衣服!”


    讓別人給我換衣服?那還是免了,我的身材實在沒什麽好看,胸平腰圓屁股扁,我丟不起人。


    豐叔給我燒了大桶熱水,洗完澡後,楊修夷把我拽到院子裏,讓湘竹用幹布將我的頭發擦幹。石桌上擺了許多好吃的,我筋疲力盡,餓的發慌,卻一點胃口都沒有,一看到肉就想起幾個時辰前的屠戮大賽。


    楊修夷看我一直沒動,端起補血湯,遞了一勺過來:“張嘴。”


    我真是個不爭氣的人,我原想再也不理他,當他死人一個的,可他的關心讓我的決心又動搖了。我張嘴乖乖的喝下,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翠疊醉柳”的清嬋,心裏很不是滋味。但他個人的操守問題,我這個做晚輩的無權幹涉,也沒什麽牢騷好發,換個立場,以後我去談情說愛,也不希望有人置喙。


    但有個問題我還得搞清楚,所以我問他:“你知道我不見了麽?”


    他拿眼橫我,又遞了一勺過來,說:“廢話,一下午都不見個人影,野哪兒去了?”


    他他他,他都知道我不見了,居然還去玩女人!他這是什麽狗屁師尊!


    我霍的起身:“你去死吧!”


    他愣了,潦黑如墨的眼睛不明所以的看著我,我掉頭就走,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你怎麽迴事?無緣無故的又發什麽神經?”


    “不要你管!以後我的事情都用不著你管!”


    “你給我迴來!把這些吃了!”


    “放開我!”我使勁掰著他的手,他勁道好大,捏的我骨頭都要碎了,我拚命扭打:“楊修夷,放開!”


    他將我拖了迴去:“不吃光別想走!”


    “要你在這裏裝什麽假仁假義!”


    “你再說一句試試!”


    你還敢威脅我!我氣的大吼:“你在外麵玩夠了才想起我這個小徒孫,你算什麽尊師叔!你繼續去浪啊,去啊!我又醜又髒又沒用,我知道你早就煩透了!你巴不得我哪天被妖怪們捉去吃了,你也不用被師公他們拴在這裏了!別以為就你不情願!我更不情願!誰稀罕你留在這!你滾!去哪裏都行!迴望雲崖,去聽雨道,對,那什麽翠柳的妓院,那叫清嬋的美人,那妓院門前的楊桃樹,你都可以去!誰稀罕你的照顧,誰稀罕你的關心!以後我的死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反正你也不在乎我!”


    湘竹和豐叔似乎被嚇傻了,杵在一旁不敢動。楊修夷站在我對麵,傻愣的看著我,以他的心高氣傲,居然沒有當場拂袖離去,我兇狠的瞪著他,突然抽泣了一下,接著我也傻了。


    我摸向自己的臉,濕漉漉的,我,我居然哭了?


    王八蛋的楊修夷,他竟把我氣哭了,想我田初九自十歲的記憶開始,六年至今何曾掉過一滴淚!第一次被妖精捉去,我嚇得魂飛魄散都沒有哭,第一次養的小兔病死,我傷心難過的食不下咽也沒有哭。師公說我命理坎坷,師尊說我堅強勇敢,師父說我沒心沒肺,偏偏他楊修夷說我算不得女人,連眼淚都不會流。如今我真哭了,卻是被他給氣的。


    我慌忙擦掉眼淚,卻越流越兇,怎麽都止不住,他將我拉了過去,拇指的指腹僵硬的抹掉我的眼淚,聲音有些不自然:“讓你再說一句試試,你卻說了一大段。”


    “我,我便說了,你能拿我怎麽樣?”我哽咽著說,隨後又想,我幹嘛要和他好好說話,我一把甩掉他的手,轉身跑迴房內,大門一關,躲進了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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