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為什麽要灑在海裏?


    米勒?


    真是完美的故事,時小念注視慕千初,她特別想相信慕千初的話。


    因為曾經的她是那麽信任,覺得全世界她不信誰都可以信任慕千初,因為他是慕千初,是她照顧了多年的慕千初。


    溫柔、彬彬有禮、善良。


    可她現在要怎麽欺騙自己,席家出事的同時,宮歐也出事了呢?她要怎麽欺騙自己這裏沒有任何的聯繫,一切與慕千初無關呢。


    「那米勒呢?」


    時小念問道。


    慕千初觀察著時小念的神情,目光泛著深意,「按規矩,我已經將他槍決處置了,連同他的黨羽一併處置。」


    「死無對證?」


    時小念說道,發白的嘴唇顫慄著。


    來不及了。


    她拚命趕過來也來不及,什麽都來不及了。


    「米勒的罪證我都讓人記錄下了,你可以隨時看,還是你不相信我的辦事能力?」慕千初低眸凝視著她,頓了頓,又突然地問道,「小念,你覺得那批想救伯父的人是誰,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是一種變相的試探麽。


    他在試探,那些營救的人是不是宮歐派去的,是不是已經通知她了。


    時小念第一次開始琢磨慕千初每句話背後的含義,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我隻知道我父親死了,我們相認連一年都沒滿。我想哭,可我哭不出……」


    說到最後,時小念的聲音全啞在喉嚨裏,根本無法完整地說出一整個句子。


    慕千初心疼地看著她,伸手將她抱進懷裏,伸手輕拍著她的背,「好了好了,哭不出就別哭了,我會一直陪著你,小念。」


    「……」


    時小念沒有推開他的懷抱,人靠在他的肩膀,身體抖得厲害,手腳發涼。


    時笛站在一旁陪著徐冰心,抬眸望向擁在一起的兩個人,默默地垂下眼,不吵也不鬧。


    葬禮繼續舉行。


    席家下麵的人來得不少,成群結隊地走進教堂向席繼韜的遺體鞠躬,他們對待慕千初都很是恭敬順從。


    眾人一批一批地進。


    時小念和徐冰心站在旁邊,一人手上端著一個燭台,弔唁的人拿著垃圾走上前來,拿著一根白燭在她們的燭台上借到火,然後走到麵前將蠟燭立在地上。


    教堂裏滿滿一地的蠟燭。


    修女們不斷地誦著經,希望天主會憐憫席繼韜。


    徐冰心悲痛萬分,又不能失了當家夫人的態度,隻能強行忍著,站在那裏低低地抽咽。


    時小念站在她的身旁,雙手捧著純金製的燭台,不知道為什麽,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明明那麽難受,她卻哭不出來。


    地上的蠟燭還在以可見的速度增多。


    教堂的燈光並不明亮,就看著地上的蠟燭搖曳著無數的燭火。


    葬禮的程序冗長而繁鎖。


    「砰。」


    一聲巨響在時小念身旁響起,徐冰心突然昏倒在地上,手中的燭台摔了出去。


    全場譁然。


    所有人都震驚地睜大眼睛看過去。


    「……」


    時小念低眸看向自己昏迷過去的母親,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意外了。


    相反,她是所有人中最鎮定的一個,她阻止有人強行將母親攥起,冷靜地說道,「誰都不要碰她,請醫生過來。」


    「是,大小姐。」


    徐冰心隻是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而昏過去的。


    慕千初將徐冰心抱進臥室,時小念謝絕了他的陪護,淡淡地道,「千初,你忙葬禮吧,我想陪著母親。」


    「好。」慕千初沒有堅持,拿了一盒藥給時小念,「這盒藥你拿著,穩心神的,伯母有過輕微的抑鬱症,等她醒來讓她吃下,這樣她會好受一些。」


    「謝謝。」


    時小念說道。


    「那我出去了,你也休息會吧。」


    慕千初說道,往外走去,伸手拉上門,視線卻仍忍不住往裏望去。


    時小念站在床前,手指緊緊攥著那瓶藥,烏黑的長髮下,一張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與其說是麵無表情,不如說是麻木,現在的時小念就像一個木偶人一樣,雙眼呆滯放空,沒有一點靈魂,她畫畫的時候眼睛裏是充滿靈氣的,可現在什麽都沒有。


    慕千初蹙了蹙眉,伸手關上門。


    聽到關門聲,時小念轉身走到窗邊,從窗口往下望去,已經深夜,但下麵到處是燈光,也到處都是人,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談著什麽、說著什麽。


    他們都是席家的人。


    不對,都是慕千初的人。


    她低眸看向手中的藥。


    慕千初給的藥。


    時小念走到床前坐下,然後從自己包裏拿出幾盒藥放在床頭,這是她來之前給母親帶的。


    至於這個藥……


    她拉開抽屜,將藥盒放在裏邊,正要關上抽屜,時小念便見到裏邊折著一張紙,上麵的皺褶被人細心地一遍遍撫過。


    時小念拿起紙張打開。


    是父親給母親的那句情話,一句浪漫的義大利愛情格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時小念想,母親一定常常拿出來看吧。


    徐冰心在床上昏睡著。


    時小念靜靜地注視著她,她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臉上全是幹掉的淚痕,眼角的細紋越來越明顯。


    「母親,你要好好的,知道麽?」


    時小念輕聲說道,她真的經不起更大的打擊了。


    父親走了,她卻連悲傷都不能太用力,因為她還需要思考,她一遍一遍地想,如果宮歐在這裏,他會怎麽做。


    她一定要想辦法把母親帶離這裏,那宮歐呢,宮歐會不會是被慕千初帶走的?


    如果落在慕千初的手裏,那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時小念不敢想像。


    徐冰心醒來後比之前平靜很多,同時小念一起將席繼韜的身後事辦完。


    席家的人撤出了島上一部分。


    走出高高的城牆,時小念抱著骨灰盒站在海邊,身上的黑色裙子在風中飄著,徐冰心手捧著骨灰,由風吹著,將骨灰吹進碧藍的海裏。


    「為什麽要灑在海裏?」


    時小念問道,她還是沒有眼淚,眼睛卻紅得厲害,血絲布了許多,她雙手緊緊抱住骨灰盒。


    徐冰心繼續抓起一把骨灰,任由骨灰飛揚。


    聽到時小念提問,徐冰心轉眸看了她一眼,「以前,我很喜歡遊海,你父親就說,海是生生不滅的,以後我們的骨灰就灑在這裏,然後我們就可以一直一直順著水流的方向遊海了。」


    徐冰心說這個話的時候臉上是有笑容的,她望著大海,眼中有著嚮往,連帶著整張臉都容光煥發起來。


    「很浪漫。」


    時小念輕聲說道。


    她認祖歸宗的時間太短,以前一直以為父母是聯姻,屬於相敬如冰的那種,到現在她才懂,有一種感情不是旁人能體會出來的。


    「是啊,你父親很少這麽浪漫的,所以他每一句話我都記住了。」


    徐冰心笑著說道,將手中的骨灰全部灑向大海,讓骨灰隨著水流遠去。


    時小念凝視著那些在風中飛揚的骨灰,刺目的陽光迷了她的眼睛。


    父親就這麽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不出來,也許到現在她還不肯接受事實,她感覺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


    很虛假的夢。


    夢醒了,宮歐就會在她的眼睛上親吻,她的父親會削一個蘋果給她吃。


    徐冰心轉過頭,見到時小念空洞的雙眸,有些心疼,柔聲說道,「葬禮已經過去,小念,你也別難過了,你父親是自私地拋下你離開,但你作為女兒要為他感到快樂,他的人順著水流遊歷美景,他的靈魂會在天堂裏過得很快樂。」


    「我沒有為父親的自私難過。」


    時小念說道。


    她有什麽資格責怪父親,現在的她是背著無盡的負疚感。


    如果不是因為她,怎麽會發生這些事,如果她從來不存在這個世界上,慕千初甚至不會和席家扯上半點關係。


    「小念,為他感到快樂吧,天主會庇佑他的。」徐冰心說道。


    時小念搖頭,「抱歉,母親,我快樂不起來。」


    她祈禱天主庇佑父親,祈禱天主將一切的災難降臨在她的身上,以換取她在意的人平安快樂。


    「……」


    徐冰心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隻剩下一聲嘆息。


    灑完骨灰,母女兩人往迴走去。


    時笛和幾個手下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


    時小念問徐冰心,「母親,之前我迴來的時候,我看你在什麽文件上簽了字,那是什麽?」


    「是以我名義扶慕千初坐鎮席家的文件。」


    徐冰心沒有任何城府,坦然地說道。


    果然。


    現在的席家已經改姓慕了。


    時小念臉上沒有表現出什麽,隻淡淡地道,「我不是說等我迴來再簽麽?」


    徐冰心走在她的身旁,說道,「當時很亂,你在飛機上又接不了電話,你父親的遺體運迴來,慕千初憤怒之下處置了叛徒米勒,可他畢竟還不是席家的接班人,這麽做總會有人提出異議,連葬禮都一時難以辦下去,所以我就簽了,讓千初辦事可以名正言順、暢通無阻。」


    是啊。


    這下徹底暢通無阻了。


    時小念低眸,身側的手不由得攥住黑色裙子,人往前走去,有聲響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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