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


    少年的步伐格外輕鬆。說是如履平地反倒顯得不夠。很好的利用了周圍的環境條件。奔跑跳躍渾然天成。


    我本以為自己今非昔比,身體素質和靈敏度都不可同日而語,但,跟前麵這位比起來,相形見絀。看著他利落的身影,總覺得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倘若我放慢到常人的速度,望過去,怕隻能看到一條影子在穿梭,會不會將他誤認為……一條狼……恩,就是這種感覺。像一隻在山林間生存的野獸。毫無違和感。


    身後的這些人,也有類似的感覺,但差了許多,直覺上總歸是人類,和那少年是完全無法比肩的。


    就這樣奔波了一刻鍾的光景,樹林到了邊緣,露出一小塊平坦的山坡。


    山坡上有開墾的梯田,種著穀物和菜。幾隻耕牛穿行在田間,後麵是扶犁的把式。越過這些田地,後麵的陡坡上,錯落著一些民宿。尖尖的屋頂透著人類群居的氣息。


    就是這裏。


    我心裏十分的清楚。


    在我兩位強力隊友到達之前,魯濱遜的日子裏,我也不是什麽都沒幹。仔細的搜索了這片山林。


    不得不說,這個村子隱藏的很好。


    若不是老樹的提點,我的確發現不了。


    一百多戶的村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這隱蔽的山林,也算數量可觀。


    到了這裏,少年的速度驟然減慢,和常人無異。行走的田間。我身後的人也開始散去,隻留了幾個抬籮筐的。這倒是輪到我無語了。這,不怕我跑麽?好吧,就算你們有人質,不怕我反撲麽?


    盯著少年的背影。身體不自覺想起被抹脖子的瞬間……嘛,似乎還真不用擔心這個。


    幾個人慢悠悠行走在這個地圖上應該不存在的村落,我心想,不知道衛星gps定位能不能看到。畢竟連水怪都拍到了不是?路過田間地頭,那些忙碌著耕種的人都停了下來,盯著我。除了警惕,眼神中更多是驚詫。


    怎麽……我摸摸鼻子,自己有什麽特別麽?難道是穿著?嘛,孫曉菲選的這海綿寶寶的t恤的確有些紮眼,但也比那些印錯的英文單詞好點。


    沒有人上來搭話。反倒是有人跪下來朝著我們磕頭。


    我猜……肯定不是對我……應該,是我前麵這位。


    山風正緊,日頭還低。少年浴風逆行,晨曦灑滿脊背。我忽然覺得他不僅僅像個野獸,還有一點點神性。不過,神性這東西,很多時候也是伴隨著崇拜而出現的。


    一直走到了村落的中央,少年才停下腳步,麵前是一間極其普通的屋子。原木搭建,縫隙裏填滿了草和泥土的混合物。頂上搭著厚厚的草還有些黝黑的毛氈。


    停住腳步的時候,裏麵鑽出幾個人。幫著把籮筐抬了進去。


    少年再度轉身,伸手一指我,又做了一個“來”的手勢。


    我沉默,並沒有抬腳,心說,難道是個啞巴?我的確沒聽到過他開口說話。看了一眼屋子,我開口道:“我要和他們在一起。”


    少年冷冷的盯著我,死神一般的眼睛連我也覺得別扭。半晌,他搖搖頭,又指指我,做個“來”的手勢。


    我依然沒動。


    兩個人就這樣對峙著。


    我雖然算不上膀大腰圓,倒也算的上是個結實的男人。跟對麵的少年一比,倒是大上一圈不止。不過,怎麽看,都感覺我是弱勢群體啊。


    少年盯了我半天,腳下動了動。


    我全身的神經頓時就繃了起來。這家夥速度太快……不得不防。


    隻是他下一秒的舉動,讓我出乎意料。


    少年腳下一動,往前邁了一步,抬手一扔。


    我收了架勢慌忙接住,才發現,他淩空一扔,拋物線下滑的黑色圓球,居然是一直提在手中的貓靈。


    接住煤球,我才意識到,他……這似乎是在跟我示好?把煤球還給我,果然少年再度做了那個手勢。


    煤球脫離了束縛,一到我手中,立刻跳了起來。發現是我,一下躥上我肩頭,整個身子藏在我頸子後頭,隻露出半隻貓頭,緊緊的盯著那少年。


    我一愣,心中莞爾……這小家夥,看來是怕死了對麵的少年了。


    少年一動不動,等待著我的答複。


    我深吸一口氣,吐出。心說,好吧,各自讓一步。既然他這樣對我示好,或許我可以理解為,孫曉菲和方覺不會受到虐待。“好,我跟你去,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能傷害我的朋友。”


    少年冷寂的星眸裏透不出一絲感情,隻是微微頷首,算是答應。


    我隨即放下心來。沒來由覺得這人是說話算數的主兒。


    煤球躲在我脖子後頭,我跟著少年往村子更深處前行。


    這村子後麵是一條小路蜿蜒著通向幽處。


    沒有其他人。隻有一前一後,他和我,以及一隻瑟瑟發抖的貓靈。


    煤球……我餘光掃過。它的確是在害怕。我伸手把它從腦後揪了出來,托在手裏,它不肯就範,鑽進我t恤,隻一隻貓頭露在外麵,緊緊盯著少年的背影。


    路愈發的崎嶇,不過還是可以看出有些岔路口。


    我不知道這貨要把我帶去哪裏。反正也沒有開口的份兒。山林……是我的主場。不過,對於獸語者來說,如果他真的是獸語者的話,山林又何嚐不是他的主場?況且,這裏的山林有了陣法,老樹禁止我吸收樹氣。樹靈也是蒙昧為醒,不會本能的幫助我。所以,怎麽看,都是我吃虧。


    躊躇間,林子裏穿出一個人,這人疾行。速度很快。頭上也是包著頭巾。不過我靈識一直開著,知道這人的氣息強大,比之前的十幾個人要強上不少。


    他絲毫沒在意我,直接貼到少年身邊耳語。


    少年不為所動,在聽了來人的耳語之後,點了點頭。


    那人得了迴複,這才身形放緩了些,正要離去,抬眼看到了我。


    我也正觀察他,目光交接,我忽然覺得腦子裏有個點忽然被電擊中了一樣,越發覺得麵熟。總覺得哪裏見過。


    那人似乎也是一愣,疑惑了瞬間,腳下一停,又再度抬起,沒有停留,迅速離開。


    這隻是一個小插曲。我一時仍然沒有想起,便跟著少年一直往山裏走。雖然是早上,但這路卻通向幽穀。穀深蔽日,蟲鳴鳥叫不絕於耳,愈發顯得幽靜。


    少年像散步一樣,穿梭在林間,不多時,出現個山洞。山洞不小,隻是洞口雜草叢生掩去了大半。他徑直走向山洞。我沒有理由不跟過去。煤球的緊張感似乎緩和了一些,對著洞口好奇地張望。


    不用彎腰,這洞口足夠寬闊。我掃了一眼周圍,有踩踏的痕跡,看來我們不是第一波人。手扶著洞壁,感覺有凹凸紋路,不像是天然石紋,倒像是刻上去的。隻是洞裏太黑,我看不清楚。靈識中跟著前麵一團火焰似的少年不緊不慢的前行。


    隻走了一兩分鍾,便看到前方有火光。


    火光越來越近,越來越亮。我才眼前一亮。這洞窟的深處居然是這般情景。


    少年徑直走向一麵牆。


    這牆很高,修葺的平整,上麵刻著彩繪,有天敦煌飛天的感覺。但沒用那麽精美,色彩也不夠豐富,上麵的圖案接著昏黃的火光,隱隱看出是一些人和一些動物,在做什麽卻不明白。


    牆的前麵是個類似於祭壇的台子,上麵有些貢品,多是瓜果。


    在我們進來之前,洞裏有好些人了。


    這洞不小。


    進來的時候,這一處忽然膨大的洞穴,靠近入口的地方,站了很多人,有些手裏拿著火把。我和少年進來之後,這些人分開,有些人跪在地上朝著他磕頭。更多的人事驚訝的看著我。


    我不明所以,佯裝……嘛,也不算佯裝,鎮定。跟著少年往前走。


    這洞並不是死的,兩側的洞壁上都有些或大或小的洞口,大的足以讓人自由穿行,小的數不勝數。唯有對麵的牆卻是平整的很。


    所有的人都在靠近入口的這一側,熙熙攘攘。讓本來我覺得還有些詭異神秘的氣氛,變了其他味道。人畢竟是群居的,數量一多,反倒無端生出些勇氣。


    少年轉身對我做了一個止步的手勢。然後一個人往牆壁那邊靠過去。


    之前說的那祭壇的台子並不是連在牆壁上,努力去看,還有好些距離。那台子雖然簡陋但也很寬敞。少年所處的那一半空間,有個舞台那麽大。


    我和村民打扮的這群人擠在一處。說擠一點兒也不過分,因為誰也不敢往前。放佛有一張無形的玻璃橫在前麵。


    少年走的很慢。


    我這才驚訝的發現,方才隻顧得去觀察環境,這會兒才意識到前麵有活物。低頭一看,領口的煤球直直的盯著台子下麵。我莞爾一笑,它已經不抖了。


    抬眼看著台子下麵,那黑暗處,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之外。氣息卻難以隱藏。


    少年絲毫不在意那台子下隱藏的生物,不緊不慢的走到台子前,抱起一個東西。他轉過身,我微微一愣。那是一個布包。我雖然不太懂,但這種包法,這種抱姿……怎麽看都覺得那布包裏是個……娃娃。


    我心裏一驚。卻見那少年彎下腰,把布包放進台子下麵……頓時一股無名心火湧上。


    難道是用嬰孩兒做祭品麽!這幫畜生!我握握拳。極力想壓下去自己的衝動。但那少年已經敏感的抬頭看了我一眼。


    他這一眼看過來,兩旁便有人捉住了我。


    我心裏哼哼一笑,老子現在也不是這麽簡單就能被捉的。心中一動,便要發力。忽然耳旁傳來女人的聲音。我微微一愣。轉頭看那女人,目光並不惡毒,沒有絲毫敵意,她的雙手正緊緊握住我的胳膊。小聲對我道:“貴客,別動手。”


    這話說的倒是讓我一停。貴客?是指我麽?而且這女人說的居然是普通話,雖然鄉音重了些,但我聽得分明。手上的力道鬆了下來。忍住怒火,輕聲道:“那布包裏是個嬰兒?”


    女人微微點頭。我手中一緊,聽到她又輕道:“是我的孩子。”


    我一愣,看著她……這女人瘋了麽,居然讓自己的孩子去做祭品。“你怎麽舍得?!”


    她微微一笑:“貴客,您誤會了。今天是我兒子的滿月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樹語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大雷音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大雷音寺並收藏樹語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