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毛不浮,不可越也。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概念不同。


    我眼睜睜看著破空一道裂口,又再度合上。


    隻一隻紅雀兒,忽又飛來,落在我右肩之上,跟我大眼瞪小眼。


    弱水之境麽……我半個身子沒在水中,腳蹬了蹬,不禁愣了愣,踩不到底?!我是……雙手沒有劃水,我還是半個身子露在水麵上,半個身子沉在水下。


    “能給我解釋下?”我看著紅雀兒,它偏著頭看了我幾眼,一想到它開口就是一聲長嘯,我連忙道:“算了,我看你也未必知道。”


    不過,我對成湯最後那句話有些在意……讓鳴鴻……“你叫……鳴鴻?”


    我轉頭再度跟紅雀兒對上眼睛,它沒再偏頭,而是直直的看著我,我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啊……好亂……”


    言罷,我心道,這樣也好了,沉不了底兒,我倒是可以省力不少了。話說,弱水不是鴻毛不浮麽?難道我比鴻毛還輕?也是,我現在不過是一股氣息而已。


    東方朔曾經曰過:鳴鴻刀乃黃帝采首山之銅,鑄之雄已飛去,雌者猶存,帝恐人得此刀,欲銷之,刀自手中化為鵲,赤色飛去雲中。


    我肩頭上站著的這隻小家雀兒難道就是黑哥在尋找的鳴鴻刀?黑哥找鳴鴻刀幹什麽呢?我不知道。說到底,我仍然是一無所知。


    這片空間,莫名的廣闊。三千弱水麽……此言不虛。


    腳下的這片水域,寬廣的看不到邊際,頭上是雷雲密布的天空,翻滾著的黑雲之中,照明的閃光之後就是隆隆雷聲。馬六兒他們真的在這裏?


    我該怎麽找到他們?我轉頭看看紅雀兒:“你能帶我去找他們麽?”


    這鳥放佛聽懂了我的話一般,揮揮翅膀,飛在我前麵不遠。


    我心裏一陣高興,看來,這家夥的確是知道。


    一人在水裏遊,一隻鳥在前麵飛。


    偶爾鳥落在人肩,然後再度旅行。


    若真的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怕我找到他們迴去之時,已經是遠古人類了。但,我……是那個世界的根麽?這話是成湯說的。嗬嗬,我要笑了,什麽時候成了植物了。根……哈哈。


    沒有食物,這墨汁一般的黑水能喝麽?我不知道,倒也沒有饑渴之感,偶爾累了我就浮在弱水之上,看天上的雷雲滾滾。時間從什麽時候對我來說,也成了浮雲了?冥想可以無限長,我早已習慣寂寞,好在,有目標就是動力。


    遇到的第一個人是……


    我看著水麵上浮著的這個巨大球體,愣在那裏。


    “真狼狽啊。”


    他譏笑道。


    我也哼笑:“你在說誰?我?還是你?”


    鬼柳。整個人浮在弱水之上,他的周身是淡藍色的像流水一樣的氣息,跟下麵的黑水涇渭分明。這些淡藍色的氣息像個水球一樣將他整個包裹。


    他就在這球體裏打坐。


    “弱水麽?”他好笑道,雖然精神還不錯,但整個人像大病一場一樣的憔悴。臉色更加蒼白,嘴唇像失血過多一樣泛起一層白霧。


    我點點頭:“是。”


    “記得你答應過的事麽?”他動也不動,在球體裏打坐。我看的分明,這水球裏,遊動著些許近乎透明的魚。


    我點點頭:“記得。”


    他也點點頭,終於動了下手,拿出一個牌子,扔給我:“這個幫我帶出去。交給一個叫王將的人。他會幫你救你朋友。”


    “我會連你也帶出去的。”我接過牌子,忽然有種感覺,鬼柳似乎不想跟我走。


    果然,他搖搖頭:“月華快用光了。不要以為誰都可以跟你一樣,出弱水而不沉,濯戾氣而不溺。球體破裂的時候,我就會被弱水所化。恩,你可以把我的肉身送給姬家,我答應過他們。倘若我死了,屍體可以給他們。”


    “開玩笑吧。”我已經不驚訝自己的與眾不同了,啊,的確不再怎麽驚訝了,“我很多事兒要諮詢你呢。”


    鬼柳看著我,似乎連譏笑都懶得使出力氣:“還沒有人能從弱水中救人出來。就算你是樹語者,也不過是能保自己的命。特麽的,居然是弱水,怎麽會有弱水,難道真的有仙境?”


    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如果那算仙境的話,那好吧,我點點頭。


    “你見過了?”


    我再點點頭。


    鬼柳看著我表情,似乎也有種不言而喻的默契,忽然又笑,隻是因為沒有力氣,不然他應該會大笑吧:“我不是應該跟你對立的麽?才不過兩麵之緣,怎麽感覺認識很久了?”


    相愛相殺?哈,眼下這個詞很熱。不過,我也微笑:“我也有這種感覺,對立和統一的關係麽?”


    “我沒力氣跟你打屁了,你是想看著我死然後再離開?”他挑挑眉,顯然是在送客。


    我看著他再度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不再理我。知道他是打定主意。不過,我沒來由覺得自己可以救人。因為成湯也說過,想救他們就去弱水之境。既然他把我扔到這裏,不會僅僅是讓我看著他們去死的。


    隻是……怎麽救?我轉頭看看紅雀兒,它一臉蒙蔽的迴看我……好吧,我知道你不在行。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在行啊……


    氣息麽……


    我置身於弱水之中,浮沉之間,鬼柳浮在水麵上。


    我能浮起來麽?需要支撐……漂了太久,沒有沉底兒所以沒有想過,或許我能做個竹筏,卻苦於沒有竹子。


    一葉浮萍歸大海……我忽然想起了大師兄。


    隻是好笑之間,身上居然真的起了變化。


    這變化說起來有點兒駭人。我的臉上,手臂上,居然長出了一些藤蔓,這些藤蔓緩慢而又迅速的糾纏。


    鬼柳也睜開眼看著我的變化,愣了下道:“你和樹靈融合成功了?”


    樹靈?他是說老樹麽?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長出這些。”


    說話間,我臉上手臂上的藤蔓退去,隻在腳下形成了個一平見方的浮萍。


    鬼柳愣了半晌,忽然那球體移動我我身旁。他揮揮手,身體像海綿一樣,將那些淡藍色的水吸收的一幹二淨。雙腳踏在我身體裏長出的浮萍之上。


    “渡弱水……”鬼柳看著我,“走吧,迴去再說。”


    我點點頭,紅雀兒見我看了它一眼,再度飛起來領路。腳下的浮萍像有自主動力一般,按照我的心意,追著紅雀兒前行。


    身上被弱水打濕的衣服,慢慢的也開始幹涸。說起來,那弱水不但黑而且像法式蘑菇濃湯一般的濃稠,貼在身上並不好受。


    有了這一葉浮萍,再看看頭頂上的滾滾雷雲。我隻想說……不會引雷吧……


    話落之時,一道雷光在不遠處擊落。


    我心裏有些緊張。


    鬼柳看我一眼道:“別擔心,那落雷隻對弱水中的殘魂有效。”


    “弱水中有殘魂?!”我愣了下,問到。


    “不然我讓你拿的牌子是什麽?”他瞪我一眼,“千年之前的殘魂,我和王將一直在研究一些東西。”


    哈,民間科學家麽……我內心有些想笑。


    “別笑了,你再不快點兒,下一個落雷擊中的,有可能就是馬六兒他們。”鬼柳語氣裏有一絲凝重。


    我曾以為他不會有這種表情。不過,他說的沒錯。


    引路的鳴鴻雀,飛的越來越快,而我腳下的浮萍似乎也快了許多。說我不感到奇怪也是假的,若是在外界,有草木之處,並不奇怪,哪怕是在海裏,也有海藻不是。但這裏畢竟是弱水。鴻毛不浮之處,我不認為這裏會有植物的生長環境。那麽說來……這植物從我身體長出來,難道是自帶的?我會自帶草木麽?木靈之氣會生草木?


    眉間皺起,我覺得恐怕不是我,而是……老樹。


    沒錯,這家夥自從迴歸我靈台之後,悄麽聲兒的,老是失蹤,但我畢竟也跟之前不同了。知道他這麽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這弱水之上的浮萍,多半也是他的傑作。


    我撓撓後腦勺,該不會,我又給他添麻煩了……抱歉抱歉。


    沒有人迴應我。


    那浮萍在三千弱水,不見邊際的黑海上漂行,漸行漸遠。


    第二個發現的人,是姬偉傑。


    浮萍像是有了意識一般,發現漂在弱水之上已經沒有意識的姬偉傑之後,便伸出藤蔓,卷了過來。


    直到他躺在了浮萍上,我才大吃一驚。


    鬼柳蹲下檢查他的情況。見我駭然的表情,解釋道:“墨線,姬家與其說是在養屍,不如說是在煉魂。”


    此時此刻,那個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姬偉傑,如今身上就像被畫上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線條,這些線條不是真實的黑線,而是像毛筆畫在皮膚上一樣。而他似乎也昏迷了過去。“情況如何?”我問。


    鬼柳直起身,道:“沒大事。這是他從小修行的本領,不過是臨時出現了危機,啟動了魂魄自鎖機製。迴到姬家,把魂魄放出來就是了。不然,你以為在這弱水之中,以他的道行,能夠支撐多久?哼!”


    藤蔓將全身畫滿墨線的姬偉傑卷了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蟲繭卷在浮萍的一頭。而我和鬼柳則繼續在弱水上搜尋。像是海上救援隊,就像是撈屍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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