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心一直持續。


    如果說跟這些鏡子沒半點關係。打死我也是不信的。


    能想象的到麽?


    黑暗的空間中,到處是鏡子,每向前一步,不同的反射光照亮不同的鏡麵,走的快了,就像是星星點點。那些遠的近的。像宇宙中的星體。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每個鏡子裏,怕都是一個人的記憶,也許不僅僅是記憶。


    這樣的記憶庫,任憑我去索取。代價是更加惡心的嘔吐。隨著我脫離別人記憶的時間越來越短,能知道的記憶信息,越來越少,我才明白,跳脫出來的原因,是我自身無法承受的惡心。


    這些鏡子,所反映的,莫不是我誕生以來遇到過的那些人。有些人,我甚至一點印象也沒有,或許僅僅是個路人,擦肩而過,然後你在他的世界裏便留下了些許映像。他本人或許也不記得,但記憶深處會有這麽一抹信息。所以,鏡子真實的反應了。


    我雖然不太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但也並不是完全不好奇。


    再來,我也不是柳下惠,沒必要裝君子。


    而且,這些鏡子裏的內心世界就一定是真實的?不見得。


    所以,我看到一些人,就堂皇的隨便進去了。


    隻不過,比之前李鬆的都要短的多。


    出來之後,就是幹嘔,並不好受。


    不知道馬六兒他們是不是也進了鏡子,是不是也跟我有同樣的境遇。


    我想過要找出去的出口,但這裏跟我靈台唯一不同的就是,我看不到出口。


    我不喜歡沒有邊界的空間感。現實卻總會違背我的意識……


    看了幾個人的記憶,你會出乎意外的驚訝,很多時候,對你冷漠的,一如李鬆,內心其實很單純的親近你。對你熱烈的,反而牢騷和相左的,要多得多。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或許也是對的。


    然後我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停下腳步……猶豫,也不猶豫。之後,我略過,再往前走。


    內心趨於平靜。


    再來,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影。


    黑哥……


    不止,還有鬼柳,方覺,玄沌子,風舞陽,孫曉凱,李文德,桃荼……


    看著身邊出現的那些映像,我步履維艱……內心處於一種平靜和動蕩之間的遊離感……


    如果……我看了黑哥的記憶,會不會更加接近我想要知道的真相?忽然,另一個念頭幾乎同時出現。什麽是真相?黑哥的記憶就一定是真相麽?


    鬼柳的記憶就一定是對的麽?


    我知道了他們的所思所想,知道了他們對我的看法,知道他們心中的秘密……就是知道了所謂的天下事麽?


    忽的轉身,舉目望去,這繁星一般的鏡子世界裏。假設我能夠見過天下的人,也就是我可以得知天下事麽?這……難道是設局人的所想?他的目的在此?


    曾幾何時,老師不斷的提醒我們,要從出題人的思路去考慮。


    那麽設局的人,他想要表達什麽?如果我們隻是投食進來的餌料,那這樣的局也未免太過無聊。


    如果他不是為了投食,或者說不僅僅是為了投食。他還想幹什麽?


    這個鏡子的局,我想叫它萬花筒。雖然出題人並不一定知道這個詞。


    不猜了……我停住腳步,揉揉太陽穴。


    嗬……毫無意義。


    看盡了別人對你的看法,看盡了別人的記憶……


    對於我,毫無意義。不,也不全是。它很可能會改變你對世界的看法,像這樣多的人言,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意誌麽……這個設局的意義?我不確定。


    但我能夠確定是……即便我看了一些人的記憶,知道了他們是怎麽想我。那又能怎麽樣呢?出了有些驚訝之外,我依然還是肖喆,我依然會去做我該做的事情。


    敢問……路在何方?我的路,在我腳下。鏡子裏的世界是別人的世界,我的路是我的窗,摸摸良心,我隻是肖喆。挺好。


    我還是……依然我行我素吧。嗬,這個詞本來不是什麽褒義詞,現在也算詞性變化了。而且,我行我素,不是一意孤行。好好做自己,做好自己。


    什麽是好好活著?就是做有意義的事情。


    什麽是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好好活著。


    我輕笑,啊,不想再看了。


    然後,我麵前出現了一麵鏡子……鏡子裏的人,是我。


    這……就是謎底?我答對了麽?


    沒有猶豫,一步踏進鏡子。


    豁然開朗。


    “唿……”我不知道該說什麽,眼前的風景,讓我禁不住深唿吸一口氣。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然,這鏡子狹道的盡端,卻不是桃花源,也沒有不止魏晉的方外人士。


    它隻是像仙境一般的存在。


    我無語的笑了……真的是仙境麽?這個墓主人真的成仙了?那我現在是什麽?仙人?


    昆侖化境,弱水之濱?那遠處的……難道是蓬萊仙閣?


    我看看四周,出口在半山腰上,奇花異草開滿,山澗鳥鳴,雲霧繚繞。忽有一亭閣,立在遠處對麵山澗,放佛懸空寺一般。我仔細看去,目力所及,有霧擋著,看不清。


    靈識……靈識的目力要遠的多。


    開靈識之後,我才發現,這裏的確跟平常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都是氣息,因為草木靈氣頗多,所以比外麵反倒是更加和諧。那亭閣上的確有人在,但我看不清。


    收了靈識,我不知道該想什麽。為什麽這墓裏會有仙境?難道古人追求的死後的世界是有道理的?那亭閣立的人是誰?是設局的人?還是另有其人?或者,真心說,是這裏的墓主人?成湯?哈哈。


    罷了,山間景再美,我卻沒有太多的心思去遊覽。


    既然有人,來者是客,於情於理我都該去先跟主人打聲招唿。而且,就算是全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怎麽過去?


    望山跑死馬。


    跑吧……我歎口氣,抬腳跑起來。


    狂奔之間,忽然聽到一聲長嘯,心中一震,抬眼,看到一隻黑色的大鳥俯衝下來。不消片刻,我似乎已經進入了他的視線之內。


    丫……不會想拿我當口糧?我一愣,那鳥已至近前,側身一退,周身忽然出現瑩瑩閃光,流轉炫目之間,我才想到,承影還在我身上。


    那鳥衝了下來,唿扇著翅膀,兩隻眼睛像人一樣炯炯有神,不……或許比人還更加的睿智。


    停穩了,它收了翅膀,盯著流轉在我周圍的承影。


    承影也漸漸慢了下來,然後忽然之間又消失殆盡。


    黑鳥盯了我一會兒,長長的脖子彎了下去,頭卻一直直立著,盯著我。


    那架勢……我發蒙……是讓我騎上去?


    這不好玩,如果我會錯意了,說不定就成食物了。


    僵持……


    好一會兒,那黑鳥似乎不耐煩了……甩甩脖子,朝我叫了兩聲。


    我一頭虛汗。這哪兒是叫……簡直就是氣衝雲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然後,黑鳥又安定了下來。


    我被它打敗了……好笑的指指它的背,又指指我自己……


    它……居然點頭了……


    點頭了……


    瘋了……


    好……我提防著,靠近它。


    人家一點兒反應沒有。


    直到我要爬上它背的時候,它才抖了抖。我心裏炸毛了似的。話說我坐過飛機,也騎過窮奇,騎鳥……還真沒有過。況且連個韁繩都沒有,我要是在半空中……


    我還沒有想好,黑鳥已經唿扇翅膀飛起來了。


    死死抓住它背上的羽毛。說是羽毛,一根都超一米,這鳥儼然一小型飛機。


    轉眼之間,它已經停在了對麵的山上。


    我睜開眼……嘛,的確是閉眼睛了。風太大……睜不開。你信麽……


    黑鳥停的地方真真就在那亭子不遠。心說,這鳥難道是主人養的?


    看來,主人果然是知道我打擾了。


    既然如此,我本來也沒想藏著掖著,光明磊落,前去拜訪一番。


    “冒昧打擾……”


    拾級而上,青石板路,那亭閣倒也修的簡單。沒有匾額……中間隻有一石台。麵對著我坐了一個人。


    是個老頭。


    頭發胡子全白了。穿著簡單,不過看那料子到也是絲綢質地。有些華貴。


    “會下棋麽?”


    他抬頭問我……


    我愣了下,張口就是這個?這人不會是一個人呢太久了,正愁找人解悶兒呢吧。


    看那台子之上,是黑白子。圍棋……不都是說比幹發明的麽……難道這老頭是比幹?我瞎猜了……


    “不……不會。”我不好意思低下頭,的確不會。


    “太可惜了,唉,上次那個人棋倒是下的不錯。”他歎口氣,道:“罷了,你上來吧。”


    我抬頭看看他,應該說的是我。好吧,帶著些許抱歉,也許是因為我不會圍棋。


    “坐!”白胡子老頭說。語氣不容置疑,卻也不乏禮節之氣。


    我正猜測他的身份,忽見飛來幾隻雀子,嘴裏銜著兩盞酒,穩穩的放在了石台之上……


    “來者是客,嚐嚐吧。好久沒人跟我對飲了。”白胡子老頭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三足的……我看著酒盞。


    是,我的確在考慮這酒有沒有貓膩。如果是個貔子忽悠我喝蟲子,黃鼠狼忽悠我喝尿……唉,不想了,伸手舉起酒杯,一股清冽在口中炸開。然後是迴味無窮的醇香。


    “好酒。”我忍不住開口,由衷讚歎。


    “恩,你是個識貨的。”老頭大笑一聲,然後對我道,“你身上有天子三劍,中品承影。嗬,也隻能算的上個中品。我看你活的糊塗啊,雖然,我也是老糊塗了。但你更糊塗。”


    什麽?我被他一連串的話給弄糊塗了才是真的。他怎麽知道我有天子三劍?難道是剛才承影現身他有感覺了?


    “是吧,果然被我說中了。”他大笑,然後道:“我這酒你猶豫了吧?所以我說你糊塗。你靈台上有個千年樹精要跟你融合。正是關鍵的時候,這樣的玉露瓊漿,天地靈氣,你居然猶豫……我看你連下品宵練都趕不上。承影給你太浪費了。”


    我愣在那裏……半晌,才問:“敢問……您老如何稱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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