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球還是煤球,隻不過又變大了,壯得像頭牛,毛色又變得黝黑錚亮,隻不過脖頸裏多了一個項圈,項圈白若羊脂,上有一行字,首尾相連。這項圈本不招搖,但架不住煤球黑瀑如緞,竟顯眼的緊。


    那些肉人剛見到煤球現身,吃了一驚,畢竟先前沒有見過本體,現如今見到了,莫不膽寒,也確實,誰曾想,這竟是那個喜歡臥在我頸窩的巴掌小貓……


    不過,也不過是吃驚罷了,片刻之後,肉人又蠢蠢欲動,行至近前,煤球一直緊緊鎖住獵物的瞳孔驟然一縮,低首張頜,大吼一聲,與先前的相似不同,這一聲十足的虎嘯。細看之下,煤球竟似虎如牛。


    “難道……”坐在一旁的玄沌子,吃驚的指著煤球,竟然失聲,若有些瘋癲地喃喃自語:“怪一不得我先前覺得有異,這貓靈是吃了混沌之氣……怕是要返祖了!”


    我自然不知玄沌子所指為何,但眼前的煤球依然在變化,黝黑錚亮的毛發漸漸似乎變硬了,有如根根黑刺披在身上……好大一個刺蝟!不僅如此,脊背兩側顯出兩條白色的裂痕,煤球對這變異也有些吃痛,又是一聲虎嘯,卻又更宏亮了幾分,接著兩條裂痕處似乎有些異動。在我的詫異中,眨眼的功夫,竟長出一對黑色羽翼……


    吃驚的不僅僅是我,玄沌子聲音越發顫抖:“果真是它……窮奇!隻道天下靈物莫不是上古遺後,隻道末法時代,世不如前,吾竟有幸得見!幸哉!”


    我理解不了玄沌子的感慨,但多少感到了煤球的厲害,而且,窮奇這個名字我是知道的,四兇之一麽,據說喜歡咬鼻子,還吃人……屋裏煤球早先的確有過前科……不過後來迴頭是岸了呀……怎麽就成這德性了……


    好在害怕的不隻是我們,在煤球屌絲逆襲,鹹魚大翻身的變身之後,那些肉人竟然都慢慢化成一灘粉色爛泥,根本沒有想要交手的欲望。我有些驚訝,突然想到老樹的以前經常說的話,開靈識!瞬間頓悟開了靈識,眼前的景象更為驚人,煤球的周身兩三倍大之處都是黑色,邊緣有如黑色火苗一般的舞動,但凡火苗碰觸到紅色,必然是一頓炙烤,頃刻間紅色氣息便被燃盡。


    那母煞似乎感受到了煤球的異變,繼肉人化為爛泥之後,紅色也稍微退去一些,卻也沒有退卻太久,似乎很不甘心。嗬嗬,也是,我畢竟是它可口的飯菜,到嘴邊兒的肥肉若是這樣就跑了,未免太過可惜。但眼前的這家夥對於母煞而言,也不像是個簡單角色。


    事實上,對於煤球變窮奇,我也很奇怪。沒有老樹的旁白,所有的一切更加雲裏霧裏。不知道為何大家都對樹語者諱莫如深,至少在一切的之前,我還是個普通人,後來的幻聽,還有奇怪的封印,我仍然不明白。真如道長說的三個封印,為何到了老樹那裏成了兩個封印。說起來,先前陰兵借道的淵者又是哪裏殺出來的程咬金?那些黃金符文呢?還有地上的凹印?我問過老樹,他似乎也不知曉。這裏,我覺得自己的身世成了一個大大的謎團。先前陰兵借道已是死局,我用盡木靈之氣做成了網結界,然後突然出來了救兵。現在我不可能再使出那種結界,煤球卻又變成了窮奇。這一切都跟那些黃金符文有莫大的聯係。看來……有機會我要研究一下文字學了。


    靈識中的紅色,稍稍退去,卻有似乎圍繞在樹根之外不舍離開。煤球踮起腳尖,收起了忽閃忽閃的黑色羽翼,輕輕巧巧的抬起一隻前蹄兒,那紅色驟然又退下幾分。我心笑,看來之前的炙烤多少有些效果。煤球像示威一樣,輕輕的向前邁了一步。靈識中的輪廓很是明顯,本體是墨色的黑,虛影是淡墨色的火焰,我見識淺薄,不知道這世間是否有黑色的火焰,如果有的話,窮奇的氣息算一種吧。如果用那火來燒烤,不知道會不會快上一些,畢竟那些粉色的肉絲看上去很不耐燒。


    隨著紅色的退下,煤球又輕輕向前了第二步,紅色依舊退去。然後它停下了,似乎在迴頭。所以我睜開眼,肉眼看到煤球的正臉還是大為震撼,如虎似牛的煤球,上下尖牙變得頎長,咬合在一起像四根巨刺,它看到我在看他,便朝我叫了一聲。我就笑了,心道,你這是在撒嬌麽?不過可不是喵,而是嗚嗚的聲音。見到我笑了,煤球……或者說窮奇,轉過身來,走到我麵前,盯著我,突然伸出舌頭,舔了舔我的臉……我去,你不能換個方式麽?你知道自己現在多麽巨型麽?知道舌頭的麵積麽?特麽跟我臉的麵積幾乎相等,這意味著什麽?我抬起胳膊,擦擦滿臉的口水,有些微怒的瞪著它。


    煤球可不管這些,稍稍低頭,不停地蹭我,然後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後背。


    我沒有茫然,隻是不敢相信。


    “它想讓你上去騎它。”玄沌子靠著方覺,看到這幅場景,忍不住出聲,雖然說的跟我想的一樣,但他的口氣裏,倒是多了幾分調侃。


    我覺得煤球也是這意思。“要我坐到你背上?”我問煤球。


    煤球定定的看著我,不知道它是否能聽懂我的意思,然後它又轉頭看看玄沌子和方覺,再看看我。


    “要他倆也上去?”我生怕它聽不懂人話,用手指指另外二人。


    煤球沒有點頭,也沒有迴答,而是前腿兒屈膝,整個身體前傾。


    我想……這應該是最明確的迴答了。轉身朝玄沌子走去。


    玄沌子沒有拒絕,在我的攙扶下,坐到了煤球背上,雙翼之間。地方比想象的要寬敞,玄沌子在最後,中間是毫無意識的方覺,前麵是我。煤球沒有一絲反抗,見我們坐好了,重新慢慢直立起來,調過頭,沿著樹根通道,慢慢前行。那些紅色見他過來,饒是對我再感興趣,也不得不退讓。就這樣煤球慢慢前行,紅色不斷退去,從後麵又不甘心的包抄過來。


    “母煞有些奇怪。”玄沌子突然說道。


    “怎麽?”我覺得再不理會他確實有失禮儀。


    “這貓靈返祖,似乎並不能很長時間,不過即便如此,母煞畢竟活的太久,不應該如此懼怕它。怕是母煞應該沒有全力對付。”


    玄沌子的分析很有道理,這一點,我比他明白的多。我想……母煞之所以這樣,應該是更多的精力,在跟老樹周旋吧……想到這裏,心情似乎更加黯淡了。煤球也似乎感受到了我的低落,迴過頭朝我嗚嗚叫了幾聲,似乎在安慰我。我苦笑著摸摸它的脖頸,知道自己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你說的對,有個家夥,用命換來的。”


    玄沌子聽聞,大為吃驚:“你說,在母煞的本體那裏,還有個人正在跟它糾纏?”


    我猶豫了下,點點頭,老樹算人麽?算麽?不算麽?什麽是人?


    見我點頭,玄沌子當即大駭:“是什麽人?”


    我看了他一眼:“是誰不重要,不也不用再追問了,反正都已經這樣了……”


    見我不想多說,玄沌子點點頭,停頓了一下,忽然又道:“你不說就不說了罷,我大概也猜到了。剛才醒來之時,便知道自己身上有殘留的樹之陽氣,護住了我的元陽,才保住了貧道剩餘的壽數。若是這般,恐怕接下來就要發生大事情了。”


    果然瞞不住老道士,我背對著他苦笑了一下,問到:“道長說的大事指的是什麽?”


    玄沌子與我相視一眼,道:“我看小兄弟所知不多,怕是你那朋友也沒有多講了。想必剛才能夠逃出這等距離,都是因為封印的緣故。不過現在封印差不多已破,那些四散的元神和樹氣,怕是要做最後的一搏。”


    “那是什麽?”我不想再裝深沉,不如挑明了問。


    “散靈。”


    “散靈?”我納悶兒,繼續是沒沒聽過的新詞兒。


    “對。”玄沌子點點頭,“這母煞之所以厲害,是因為怨靈,這個之前也說過了。樹氣為正,屬陽,所以,憑著能夠跟母煞相抗衡的能力,那位也必然會知道這一點,四散的元神和樹氣都是陽之屬性,最後決然不會浪費,必然會用自身的陽,去湮滅怨靈的陰。這……就叫做散靈。”


    我似乎有所懂,老樹必然是這樣的性格,想來上次的封山育林就已經看出了他的小家子氣,這次必然也不會浪費。


    玄沌子歎了口氣,看了一眼方覺:“這孩子若是圓滿了,說不定可以超度他們,但現在也隻能散靈了。畢竟,即便是消亡了,也比做惡魔的一份子要強啊。”


    這句話讓我明白一件事,老樹是想把母煞吸收的人的靈魂,都給炸散了吧。這樣那些人的靈魂……


    見我似乎有些芥蒂,玄沌子笑道:“貧道的話嚴重了,小兄弟切莫介懷。若是留的這些怨靈,又沒有人可以及時度化,怕是要有更多的人為此犧牲,現在這樣做,的確是不得已的上上策。看來,在裏麵的那位也必然是位高人。”


    我的確是想的多了,看著眼前毫無盡頭的路,問玄沌子:“散靈之後呢?我們能逃出去麽?”


    玄沌子笑道:“你沒見這神獸也沒有全力麽?散靈之後,怕是這母煞就要抓狂了,短時間內的重傷,窮奇不會錯過的。”


    看著煤球優哉遊哉的邁著小步子,我才知道,原來……它比我想得要聰明的多,考慮的東西遠遠超過我的思考範疇。


    突然,天地之間,一聲悶響傳來,“咚……”像是夏天裏的一聲悶雷,又像是遙遠的戰鼓。


    玄沌子道:“抓緊了。”


    他這一聲未閉,身下的煤球突然停頓了一下,接著像屁股被人紮了一刀似的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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