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經過扁頭山,我們直接去了高家店兒,也就是苗先生在的村子。問了路,徑直就去了家裏。開門的是苗先生的老婆,挺客氣的,我們也帶了水果和燒雞。進了屋,見了苗先生,因為沒有提前打招唿,直接就來了,我有點不好意思。他倒沒有一點覺得我們唐突,反而說到:“知道你們迴來的,我等了好幾天了。”


    表哥張口道:“苗哥果然高人。”


    “唉,直接說亮話吧。”苗先生擺擺手。


    “我想見見您家老仙兒。”我也不像繞圈子,直接奔了主題。


    苗先生似乎早已料到,沒有多說,點點頭:“隨我來吧。”跟他老婆打了個招唿,便引我們到後院。


    苗先生的宅子在村頭上,老院兒了,因為他承了祖業,便住到了這裏。早先他成為弟子之前是住在別處的,但成了弟子就搬迴了老宅,這是規矩。這老宅年代有些久遠,院牆都有些破敗了,隻有住人的屋子和後院倒是剛整修過的樣子。


    這後院隻有從堂屋穿過,才能到達,此外別無出路。後院裏種著一棵香椿和一棵櫻桃樹,還有一間屋子,這屋子卻也不小,跟著前麵的堂屋隻是稍矮一些。


    苗先生推開房門,一股濃濃的香灰味道侵入鼻息。細看時,擺設很簡單,隻有一張八仙桌,供奉著老君像。這讓我非常奇怪……


    出馬香堂沒有堂單。說好的紅布呢?說好的住深山修身養性,出洞府普度眾生呢?都沒有。之前還跟我說我這是南茅的東西,他看不了。為何這裏又供著老君像?突然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苗先生看我一臉的疑問,苦笑道:“我知道肖老弟有很多疑問,你還是直接問我家老仙兒吧。我給你請下來。”


    我點點頭,看著苗先生正襟危坐,雙目微閉。不一會兒,雙手開始抖動,就跟練氣功似的。我跟表哥相視一下,誰都沒出聲,估計表哥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說實在的,真的很像演電影,也像裝b。但是等抖動之後,苗先生睜開眼的時候,我知道,要麽他就是個好演員,要麽此刻控製這個身體的就不是他本人。


    苗先生睜開眼睛,直直的注視著我。我咽了咽唾沫星子,被這種眼神盯著可不怎麽舒服,定力小的人得拍桌子了。接著,苗先生嘿嘿一笑,打破了凝滯的空氣,說到:“你倆是來感謝我的麽?”


    感謝?我當時就愣住了,轉頭看了一下表哥,他也一頭霧水,跟我眨眨眼。


    “看你倆小子的憨樣,就知道啥都不知道。白白我做了一迴好人,末了連個謝都沒得到。”苗先生指指表哥:“你身上有好東西,現在說謝謝也不晚。”


    表哥被他這麽一指,也呆住了。在苗先生的提示下,才明白是指自己兜裏的香煙,雖然不明所以,表哥還是掏出了香煙和打火機,給他點上。


    苗先生美滋滋的抽了一口香煙,吞雲吐霧一番才道:“有什麽就問吧。”


    “敢問老神仙怎麽稱唿?”表哥給我使了個眼色,顯然他對著不在行,隻有我上。


    “叫我胡三爺就行。”苗先生不疾不徐的抽著香煙,眯著眼睛跟我說。


    我想了想,問到:“為何這香堂沒有堂單?”


    胡三爺看了我一眼,突然大笑:“我說你這小鬼是不是憨絆?你來這兒是準備讓我給你立堂子麽?三爺我的時間可不多,我家弟子受不住。”


    表哥也一頭黑線的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後悔,不過真心好奇而已。那胡三爺口中的憨絆是我老家方言,差不多跟東北的山炮,四川的哈爾,上海的剛度一個意思。


    好吧,我的確該直奔主題:“聽三爺的意識是幫過我們,晚輩無知,還請三爺指點。”


    這句話似乎問到點子上了,胡三爺點點頭:“你以為你們倆從山上掉下去,能這麽快出院是因為什麽?幸運還是身體好?笑話。”


    我愣了一下,的確……那麽說來,我失去意識之後的騷味和狗腿……是這位爺的?說到這裏,我又問到:“敢問三爺,陳宇剛和我表哥的魔怔又是怎麽迴事?”


    胡三爺眼珠一轉,看了我一眼,嘿嘿一笑:“你小子是不是以為他倆都是被我給下迷藥了?”


    被他說中心思,我很不好意思,但也沒說謊:“晚輩無知,我的確是這麽想的。”


    胡三爺歎口氣:“這也怨不得別人,人有壞人,我們中也有修邪的。不過,我還是跟你說下,我家弟子這堂,不是出馬堂,是出道的。供的是老君,隻不過仙家隻我們胡家一家罷了。所以,我們行事跟一般的堂口更嚴。跟你說這話是怕你先入為主,先把我當成了敵人。”


    這斷話字字珠璣,雖然我不太懂出馬和出道的區別,但是胡三爺說我先入為主倒是真的,我一直以為,山裏狐狸叫聲和曆年來的命案失蹤案有關係。而在表哥魔怔的時候也有狐狸的蹤跡,我就先入為主的認為這都是狐狸搞的鬼。所以胡三爺的話顛覆了我的認識,都說狐狸狡猾,會不會這老狐狸也是在騙我?我讀書少……


    “你還是不信。”胡三爺也不惱,隻是嘿嘿笑著看我。


    我不置可否。又問到:“三爺,之前的扁頭山的狐狸叫,您可知道。”


    胡三爺點點頭,迴答的很幹脆:“知道。那是我家兵馬。”


    聽到這裏,我似乎有點抓住一點頭緒了。如果胡三爺是好人的話,他家兵馬在扁頭山必定是跟人打仗,跟誰?那個人是不是就是表哥魔怔的元兇?


    “跟誰打?”表哥突然開口道,看來他對自己魔怔的事兒非常介懷,不然絕不會插嘴我們的談話。


    胡三爺看了表哥一眼,眼神裏有些讚許,可能是因為我問了一堆問題,還不如表哥這仨字兒,“花妖。”


    花妖?花妖……我突然怔住了,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想到了夢中的情景:“穿粉色長裙的女人?”然後我又想到了那隻老狐狸……還有那聲巨響亮的“滾”。


    胡三爺看著我的表情變化,嘿嘿一笑:“想起來的?”


    “那不是夢?”


    “是魘。”胡三爺笑道,“相信我是好人了吧。”


    我的確動搖的,但不排除那女人真的是可憐,被胡三爺強行占有的可能性。


    胡三爺忽然有些惱怒,對我說:“別心裏想些亂七八糟的。”


    我才知道這老狐狸會讀心術,丫……我收拾心情努力不去亂想。得,“您老別等我發問了,實在是頭大,直接給我們說說怎麽迴事行麽?”


    聽到我這麽說,胡三爺才轉怒為笑,似乎就等我這句話,然後說到:“行,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擦,原來在這裏等著給我下套。我這才明白,這老家夥勾著我的興趣,就是想要我幫忙……“三爺,您這太見外了,既然之前您不止一次幫了我們,就是我們的恩人。而且像老神仙這種得道高人要我們去做的,必定是濟世救人的好事兒,像這種合情合理合法的事兒,我們自當盡力而為。”表哥見我猶豫,連忙接過話去。


    聽他說完,我繼續佩服,表哥就是表哥,先給他帶個高帽子,然後告訴他咱違法違情理的事兒不幹。


    胡三爺聽表哥說完,也怔了一下,這才仔細的觀察了下表哥,半晌說到:“有沒有興趣修仙?下輩子我讓你投胎胡家。”


    “哈哈哈。老先生抬舉了。”表哥訕笑道。


    我也忘記了此行的凝重,心裏樂開了花,丫,讓你刁,老狐狸看上你了吧,比狐狸還精,擺明了魯班門前弄斧頭麽。不過,正事兒要緊,所以我咳了咳,提醒胡三爺入正題。“三爺說說是什麽事兒吧。”


    胡三爺想了想道:“我要你去幫我救個人,哦,也不算是個人,是救棵樹。”


    樹?我有點懵。不過他找我救樹倒也沒錯,我是護林員啊,而且學過林學和園藝,給樹打打吊瓶,殺殺蟲,剪剪枝什麽的還都略知一二,隻是……“很難救?”


    胡三爺點點頭:“很難救,不過你隻要努力去救就行,不求結果。”


    “什麽樹?”


    “公孫樹。”


    銀杏?想了一下,我點點頭:“救樹本來就是我的職責,我答應你。”


    胡三爺見我答應了,很是開心,連說三聲好。接下來的時間,他的確沒有再繞圈子,告訴我們關於扁頭山秘聞的正解。


    說起來,那還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還是光緒年間,時天下已不太平。胡三爺那時在東山的洞府裏,開智得道,苦修內丹也有不少時日。忽有一日,有賊人前來,與他爭奪內丹,被胡三爺所傷,藏匿在山中。胡三爺苦尋不得,於是作罷,反正內丹還在,自己也沒受損失,便換了洞府繼續修煉。


    不曾想這賊人卻是被花仙所救,兩人漸生情愫。這賊人也不知哪來的法子,為花仙塑了人身,兩人結為伉儷,共修百年之好。不想這賊人始終惦念著胡三爺的寶貝,竟然攛掇花仙助他尋了他的洞府,放火熏他,差點要了胡三爺的老命,幸得老樹所救,躲過命劫。


    那賊人雖知是老樹所救,卻奈何不得,便利用了花仙的鍾情,最終遊說成功,和花仙一起趁老樹不備,封了老樹的靈根。老樹深知賊人才是擾亂東山和平的罪魁禍首,便以身之力,在自己被封住靈根的同時,將那賊人也封了進去。


    花仙傷心欲絕,胡三爺也遁走他鄉潛心修養去了。傷好之後,迴到故土發現,老樹靈根仍然被封,賊人也依舊壓在山下。隻是花仙卻墮入外道,苦修法力,為的是能夠解救情人於水火。


    修妖和修仙有本質的不同。修妖便要源源不斷的汲取外界現成的靈氣在短時間內得到法力暴漲,當然這種副作用就是精神文明建設和物質基礎建設非常的不協調,而導致修心不到位,極易修邪。修仙則是在長年累月的過程中,從天地精華中提煉靈氣,這種靈氣至純,不會影響心智反而會淨化濁氣,再經過長時間的修心才能得道,此是正途。


    老狐狸想要勸說花仙放下情愫,好好修心,卻被她拒絕。之後,正值亂世,花仙不用傷人,汲取了大量生靈之氣,加上亂世負麵情緒太多,最終導致失控,墮入外道一去不迴,終成妖身。所以盛世修道,亂世修妖,便是這個道理。老狐狸無奈卻也無力阻止,直至建國天下太平,生靈死傷的少了,不足以維持花妖的修煉,然後她開始傷人。胡三爺自然是極力勸說,勸說無果之後,隻好跟她周旋,從她手裏救人。這也算扁頭山經常聽到狐狸叫的原因,那都是胡三爺的兵馬在從花妖手裏救人。


    後來機緣巧合來了一些土夫子,這些人打盜洞提醒了花妖,她便蠱惑這些人,希望能夠把情人從山底救出,那天的確是下了血本兒的,胡三爺的兵馬靠近不得。本來麽,這花妖就是承山水之氣而得靈,而胡家是承天地之氣而得道,所以在這扁頭山裏打仗,花妖有絕對優勢。盜洞沒有解救出花妖的情人,山底下被老樹封的死死的,她一氣之下將土夫子殺了個精光,胡三爺也是無奈。隻好封了盜洞,卻發現這盜洞雖然沒有撼動老樹的樹根,卻是把花妖和賊人給老樹下的封印弄的鬆動了一點。這讓胡三爺頗為驚喜,所謂天道昭昭便是如此了吧,花妖偷雞不成蝕把米,弄巧成拙。不過這一點隻有胡三爺發現了。


    卻說,這花妖把土夫子殺了之後,引來了一個茅山老道,老道發現了其中的玄機,便要度化花妖。花妖不服,兩敗俱傷,老道離開了此地,花妖受傷需要補充,所以胡三爺才不停的和她糾纏,救了不少人卻也無法製服花妖。


    暗地裏,胡三爺得知了老樹封印的鬆動,便開始四下尋找擁有木靈之氣的人,因為隻有擁有木靈之氣的人才能解救老樹。


    “這麽多年,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給找到了。”胡三爺講完之後,大歎一聲,然後指著我的鼻子:“這個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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