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牛我知道,來這兒之前,我就看過,不過獬豸我不清楚。聽高福興的話,應該算是個瑞獸。但不管怎麽說,我體內的夔牛不過是殘魂,但今天高福興讓我去見的這個,怕是一直就藏在沂蒙山區裏的一個活物。他奶奶個腿兒的,這麽個東西在這裏藏了幾千年就沒人發現?


    甬道很平整,是個緩坡,兩邊同高福興說的一樣,有亮著的油燈,每隔一段洞壁上就鑿了個洞,洞裏都有白色枯骨,想必是高福興說的偃氏一族的曆代先祖。我心中滿懷感謝,真的,感謝他祖宗八十輩兒。


    甬道並非很長,走了一段兒,洞壁的石質就變了,夾雜著一些斑紋的白玉色。之後,我停住了腳,因為前麵沒有油燈了。我覺得我該停下了。後麵會發生什麽事,高福興沒有告訴我,但我不著急,反正這裏應該還有個東西在,畢竟這是它的家,我是闖入者,不能造次。


    所以,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歇息,該來的總會來,逃也逃不掉。摸了摸身上,好像沒什麽吃的了,就隻能這麽幹等著。


    寂靜中,我聽見了風聲……這樣的洞裏有風聲就說明它是貫通的。真是奇怪了,那崖壁怎麽看都不像有通風口……


    然後風聲中,我聽見了鎖鏈的聲音……開始模糊,逐漸清晰,直到四周的岩壁突然從裏麵射出溫潤的光芒,四周像開啟了低瓦度的照明燈,接著,有一頭比獅子還要猛上幾分的動物從牆壁上走了出來。不同的是,這頭獅子全身長著濃密黝黑卷曲的毛,像極了麒麟,但頭上就生了一隻尺餘長的角,隻有一隻……獨角獸麽……


    獨角獸若非這兩點不同,還和普通動物沒什麽分別,一樣的唿吸,一樣的步伐和存在感,我現在的感覺就像跟一隻獅子在對峙,什麽分別。有一種下一秒就成了點心的不安……看著獬豸慢慢從發光的牆裏走出來,然後更恐怖的是,本來拴在它脖頸裏的項圈,連同鎖鏈,在一瞬間掉了下來。我心裏頓時就毛骨悚然,冷汗瞬間打濕了衣衫。


    不過獬豸沒有奔過來吃我,而是走近之後,圍著我轉了個圈,然後在我麵前一米處停下,跟我四目相對。牆壁映照的光線下,我和獬豸四目相對,含情脈脈……這東西很聰明,我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竟然還以為它是個傻子。


    隻片刻,獬豸抬起腳尖,脖子前探……不會是要吃我?我心裏一驚,卻見它把角抵在我的眉心中央,下一刻,我全身有如觸電一般的痙攣起來。


    “啊——!”這股疼痛瞬間傳遍了全身……惡夢從此開始,直到很久很久以後……


    之後的情況我不想再多想,獬豸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蹤影,電擊般的感覺一直一直斷斷續續的持續拷打我。我不明白,如果我是惡人,為何不直接弄死我,如果是我好人又何必這樣折磨我……或者他覺得我比惡人還要可惡,非得這樣折磨我至死才肯罷休?


    我最後醒來的時候,仍然是在這裏,沒有了獬豸,沒有了電擊,但我已經差不多是個廢人了,虛脫的絲毫不能行動。過了多久?不知道。當頭頂滴下的水,滴在我臉上的時候,我終於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然後想著高福興說過,他在外麵等著我,那麽我現在是不是經過了獬豸的拷問了呢?我可以離開了吧……


    這麽想著,然後一寸一寸挪向歸路……來時不過片刻的路程,我迴去不知道挪了多久,隻曉得昏過去然後醒過來,繼續爬,終於見到天空的時候,高福興沒有食言,一個人坐在鼎前,吹著憂傷的簫聲。


    天是藍的……我見到他之後,勉強擠出個笑容,想說,我活著迴來了,本大爺以後絕對要好好的過!


    之後的半年多,我都在高福興的山穀裏度過的,其中躺就在床上躺了五個月,幾乎每個好天高福興和偃紋都會給我泡藥澡。據說,我在獬豸的老巢裏,足足呆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爬了出來。竟然沒餓死,我隻能笑爆了。


    “再過一個月,你就可以離開了。”高福興和我在門口支了個桌子,擺了些酒肉,這是半年多來,他第一次讓我碰酒,看來是真的好的差不多了。


    “恩。”我吃著菜,舉杯:“敬您老一杯,沒齒難忘。”


    “少說廢話,我跟你說的,記住了沒?”高福興但凡不做跟獬豸有關的事兒必然是一副十足的老農形象。


    “記住了,出了山去帝都找彭華明,然後給他辦事兒,他會給我我想要的東西。”


    “恩,”見我沒說錯,高福興才喝下那杯酒,然後歎口氣:“唉,當年他籌建的時候專程來拜托過我,我知道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但畢竟祖訓在先,不得入世。不過如今你也算與獬豸相關的人了,我也答應過他,一旦偃氏入世,必定佐他。你如今,雖不是偃氏一員,但也差不多了,所以以後你就跟著他做事吧。”


    “知道了,這番話你都嘮叨了很多遍了。”我知道,高福興從心底是不想獬豸有關的東西入世的。但誰讓我身體裏又多了個東西呢……


    “另外,我還得提醒你,一定要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躲藏好,不然後果你知道。”


    “恩。”我點頭,畢竟那一天,我體內的夔牛殘魂,力量最為強大,獬豸的靈毫封印必定會被衝開,我將陷入跟那天一樣的場景,也就是那七七四十九天,獬豸和夔牛在我體內鬥法的日子。當然最後是獬豸勝了,所以我活了下來。想到這裏我就隻能苦笑,我身體裏一堆的東西,這還不打緊,竟然得了個詛咒,還是獬豸和夔牛談判的結果,作為容器的我,絲毫沒有發言的資格,那就是——不死之身。也不能這麽說,我現在也不知道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反正獬豸答應了夔牛,要我把夔牛的殘魂收集齊全,然後給它送迴流波山,才能讓我去死,重入六道。不然我就隻能困在時間的洪流之中,不死不滅。就像那時我餓了四十九天都沒死……真是太陽了狗了……


    我抬起左手,看到腕上三寸之處有一圈兒黑色的印子,這是獬豸的毛發定的分界線,從這裏到我指尖屬於夔牛,其他地方歸他獬豸。“我要找多少年?”


    高福興隻笑不語。


    “如果我不想死,就一直不找算了。”


    “活的久了,你就累了。”高福興一小盅一小盅的喝著小酒,“別忘了,那種痛苦也不怎麽好受的。”


    的確,我點點頭,除了這點,其他還好。


    飯間,高福興又拿出那個桃木葫蘆,說:“這葫蘆本沒什麽特別,就是我一時興起,到現在李玉書也隨身帶了很久,也算是有了靈性,送給你吧。”


    “說不定,過不幾年又有個人要你來救他。”我打趣收下,高福興哈哈大笑。


    臨別之時,我要了高福興村裏的信箱,跟偃紋說,不定時會寄好吃的過來,千萬要記得跟老爺爺要。偃紋當然開心的不得了。我也跟他說等他明年出山,必定帶他去遊樂園玩……雖說那玩意兒我也隻是聽說過……


    就這樣,我劉永民踏上的北上的火車,從有可能立馬就死到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死,這樣一個跨度,我總算恢複了正常,心智也不再受夔牛的影響,整個人又迴到了以前的無敵逗比狀態。


    跟著彭華明混了幾年,覺得實在不符合我的性格,便作為隱蔽的編製繼續存在,好處是我不用打卡上班了,自由太多了,壞處是,我的名聲一臭再臭……罷了,反正我也不喜歡勾心鬥角。管場是非多,我躲還躲不及,這下我更沒有好名聲了……


    管他呢,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外傳?鬼手》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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