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你不是姓高麽?”我愣了下。


    “高是俗姓,取字老祖宗的名字。本姓偃。”高福興自從進了這裏,氣質似乎變了個人,舉止都文雅了起來,見我愣頭愣腦,便一搭手,特像唱戲的那種場麵兒,說了句:“請,屋裏坐。”


    “哎。”我答應了一聲,就進了屋子。


    裏麵很簡單,倒也寬敞,兩張床,一張案幾,兩把椅子。高老頭進屋之後,就讓小娃兒過來,給我介紹:“這是我的後人,俗名叫高貴寶,族名叫偃紋。”又對小娃兒說:“這位是……”高福興似乎突然想起還不知道我名字。


    “我叫劉永民,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三娃兒,你叫我三叔吧。”我訕訕的笑,突然想起得給個什麽見麵禮兒,渾身摸了摸,幸好有哨子哥給的兩塊巧克力,遞給小娃兒:“叔來的匆忙,這倆巧克力給你做見麵禮兒,改天再給你帶好吃的。”


    高老頭倒也沒說什麽,看了看我,也點了點頭,偃紋伸手接過來,跟我道謝。高福興打發他到一邊兒去燒水,然後繼續跟我拉呱:“既然你答應了我保守秘密,我也帶你來了這裏,就不想瞞你。我這一族是皋陶的後人。”他看了下我的臉,知道我迷茫的神情,代表著極度的無知,也不氣惱:“知道黃帝吧。”


    “皇帝?哪個朝代的?”我問。


    “炎黃子孫那個黃帝。”


    “哦,我知道,就是跟蚩尤大戰的那個。”


    “皋陶就是皇帝的後人。”


    “哦。這麽說來,你們就是黃帝的後人。”


    “恩,也算是。重要的是,皋陶身邊有個東西,你知道是什麽麽?”


    我搖搖頭,不知道。


    高福興看了看我說:“算了,還是我跟你說吧。皋陶是‘上古四聖’之一,另外三個是堯舜禹。”


    “這麽牛叉。”我張口說到。跟堯舜禹起名的牛人啊,我咋沒聽說過。


    高老頭哼了一聲,沒接話繼續說自己的:“他的最大優點,就是擅長判斷是非。而很多真假難分的事情,通常由他身邊的一個神獸來處理,這個神獸叫做獬豸,出自洪荒,具智慧,通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皋陶死後,獬豸一直守候在他的後人身邊,春秋時期也曾現世,現在已經隱世了,而皋陶的後人便決定也守候著它,從此在後人中就定下了這麽一個規矩,世代出一人守護神獸,避免它比世人打擾。而我,就是這一輩兒的守護人。”


    高福興的話讓我驚訝的下巴能砸到自己的腳背,這……這也太離譜兒了吧。他見我這表情,也不生氣:“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之所以帶你到這裏來,就是因為,沒別的法子,隻能去求它。獬豸雖然最擅長的是辨是非,但應該也對你的事兒有所幫助。”


    我點點頭,其實沒啥感覺,我對這種上古的東西都沒什麽感覺,盡管我身體裏還有個天地同出的夔牛殘魂。隻要高大爺能救我命,其他都不重要。


    “好,還有件事兒要先跟你說下。獬豸善於辯忠奸,識善惡。對於善良的人,它定會幫助,但是對於惡人,通常會用角觸倒之後吞食,你對自己有信心麽?”


    高福興說這話的時候,我猶豫了。坦白說,我沒信心,因為老爹一直說我是家裏最壞的,老話兒不是也有麽,壞三兒壞三兒,就是說家裏排行老三的,都挺“壞”,不知道這個說法什麽時候興起的,反正我爹就這麽叫我。事實上,我也的確是家裏最不爭氣的那個,打小就是最不懂事的,大哥在軍隊裏那是給連隊爭光的,二哥在廠裏也是標兵,就我初中畢業下了學瞎混,後來倒是賺了點錢,然後就給家裏惹這麽大麻煩,流離失所,啥麽的。想著我就低下了頭,甕聲甕氣的說:“沒信心。”


    估計高老頭沒想到我會這麽說,微微愣了愣,然後不知道是不是氣急而樂:“你覺得自己是壞人。”


    “不是壞人會這麽倒黴?”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你命大,這樣都還活著,還老有人保著你。”高福興這麽說,我覺得他想安慰我,但轉眼又透出在桃園的戾氣:“磨磨唧唧的,實話告訴你,既然到了這裏,你就得跟我去,不然我不能讓你帶著一肚子的怨氣殘魂離開,你身上的天罡地煞借力圖符消散的差不多了,北鬥七星鎖魂陣就沒有了那麽大的效力。另外,九巫同心蠱在你身體裏流轉,不斷的被陽氣衝刷,想要跟那夔牛殘魂單打獨鬥恐怕也不是個個兒了。”


    我明白了:“那你還問我意見,直接告訴我,不去你就打算宰了我不就結了。”


    “就這麽個意思,行了,你在這裏休息休息,我要去準備準備,有事兒跟偃紋說。”高福興說完,也不再理我,轉身出了木屋。


    我正沮喪,偃紋燒完水,提這個銅壺過來給我倒碗水,猶猶豫豫的想說啥。“啥事兒想問就問唄。”我對他說。


    “那個……叔剛剛給我的那個,還有不?真香。”


    我趕緊往包裏摸,巧克力是別想了,摸了幾把,有些鍋巴點心什麽的,一股腦都掏出來,給了偃紋,看他那吃相,我就好奇了:“這些東西你以前沒吃過?”


    偃紋搖搖頭:“我從小就在這山裏,沒出去過,不過老爺爺說了,等明年我該上學了就能出去了,還能認識很多朋友,不過還得迴來住。”


    從小麽……重新打量了下這木屋,雖然尚且算是幹淨,但簡陋的很,我們那兒最窮的人家都比這東西多,虧那老頭還自稱是什麽後人。偃紋也是可憐,從小生活在這麽個地方,麽見過外麵的花花世界多美好,連個同齡人的玩伴兒都麽有,不由得心生憐憫,又翻了翻包。“高大爺是你什麽人?為啥你叫他老爺爺?”在我們那兒,老爺爺一般是稱爺爺的爹,就是曾祖父,高福興怎麽看也就六十多歲,有這麽個年紀的重孫不合常理啊。


    不過偃紋倒是對這個問題顯得很驚訝:“是我老爺爺啊。我老爺爺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姑娘,我爺爺排行老二。”


    還真是老爺爺……我也愣了:“你老爺爺貴庚啊?”


    偃紋偏著頭想了想:“好像八十九了,說是明年家裏給過九十大壽。”


    八十九……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應該沒說謊吧……我想著高福興利落的腿腳,心裏又多了一份敬佩。


    過了小半天兒,高老頭迴來了,身上背著個籮筐,進門兒就對偃紋喊:“去,外麵燒鍋。多燒幾鍋。”


    偃紋愣了下:“今天就去?”


    高福興點點頭:“越早越好,山裏的鳥獸都驚了,再晚怕是要出事兒。”


    偃紋好像有點不情願,不過還是拎了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籮筐出門兒去了,嘴裏麵還叨叨著:“大晚上去,心裏有點毛毛的。”


    “毛什麽?你這輩子都得守著。”高福興訓了一句,轉身對我說:“你也去幫忙,劈柴去。”


    剛才還說什麽來著是客……我哎了一聲,也跟著偃紋出了門兒。見他在門口空地上忙活,地上有幾塊石頭壘成的台子,上麵放了口大鐵鍋,深底兒的那種,從潭邊提了水,就開始生火。我看了看四周,劈柴就在屋在一側,整齊的堆著。也沒多說,過去拿了斧子,抱了柴火,開始找空地兒劈柴。等偃紋生好了火,就拿著一把鈍刀,在石頭上剁籮筐裏的草。我一看,也沒啥,都是些野草,什麽艾,馬蜂菜,蒲公英,蒺藜,還有蛐蛐兒草啥米的,亂七八糟一堆。偃紋剁碎了之後就往鍋裏仍,然後蓋上蓋子,再去提水。高福興從屋後拖出來個大木桶,扔在水潭前。


    我看出來了,這是要泡澡的節奏。張口問:“沐浴淨身?”


    高福興恩了聲,見鍋開了,就端起來往桶裏倒。然後對偃紋說:“你去河裏吧。我來弄。”


    偃紋應了聲,就脫了衣服,跳到潭子裏洗澡。洗完之後,高福興這邊也弄好了野草煮的水,偃紋翻身爬了進去,坐裏麵自然落座,閉目養神,想來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就跟平日吃飯一樣一樣了。高福興從屋裏取來一炷香,點上插在桶沿兒上的小孔裏,然後繼續燒水。香快燃盡的時候,他自己也下了潭子,洗了洗身體,等香燒完,偃紋從桶裏爬出來,高福興也坐了進去,偃紋也給他點了香,高老爺子自己也在桶裏打坐了一炷香的時間。


    之後,換了桶水,我看見他在另熬一鍋野草,又加了些東西進去,便湊過去問問是啥買賣。


    高福興從屋裏抱出個木箱子,裏麵竟是些曬幹的草:“藥材,都是這山裏的靈氣集結而成的,這東西在你身體裏呆的時間太久了,味兒都入了肉了,得下些重的,給你除除味兒。”


    我隻能應聲,等著。直到一桶水又放好,我才脫去衣服,打算下潭子洗洗幹淨,被高福興高聲喝止:“你幹嘛去?”


    “洗澡啊。”我迴頭看他,方才他跟偃紋不都是這樣洗的?


    “給我迴來,你直接進桶吧。讓你下了水,這水裏的活物都得跑了。”說著把我給拖了迴來,扔進桶裏。這桶裏的水燙得很,跟早先我爹拔豬毛時的差不多了。在我哎呦哎呦燙的呲牙咧嘴的時候,高福興白了我一眼,拿出個小瓶,沿著桶沿兒到了一圈兒,就像玩沙子壘城堡那種,隻不過兩頭沒接上,留了個豁口。完事兒了,他從火堆裏撿了個小塊劈材,點著了一頭,那土黃色的末末就開始冒起白煙,有點像點著的艾草味兒。“坐裏麵別亂動,燙不死你。不然弄濕了這一圈的香,這一桶就算廢了。”說完留下我一個人泡開水裏,聞著艾草味兒的煙,傻愣愣的看天看山看水。“你要是會的話就閉上眼存思,效果會更好,不會就這麽呆著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樹語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大雷音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大雷音寺並收藏樹語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