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雲某正要找機會與顏嶺主磋商此事,卻不料被你搶先一步。”雲追月無視龍羽、胡震不懷好意的目光,不急不緩地放下茶杯,“此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無非……八個字而已。”


    “哦?”顏無極眉梢一挑,將信將疑地望著泰然自若的雲追月,“敢問是哪八個字?”


    “因時製宜,伺機而動。”


    “這……”


    “這算什麽計劃?”未等滿眼尷尬的顏無極提出質疑,龍羽已搶先表示不屑,“雲聖主的迴答分明是一句敷衍。什麽‘因時製宜,伺機而動’,乍一聽好似高深莫測,可細細琢磨卻索然無味,甚至……毫無價值。我再說一句不中聽的,如雲聖主這般糊弄人的‘托辭’,遇到任何事都可以隨意套用,反正也沒有對錯可言……”


    “咳咳!”


    似乎察覺到雲追月的不滿,顏無極連忙打斷滔滔不絕的龍羽:“你怎知雲聖主的迴答是敷衍?又怎知他的計劃毫無價值?有什麽疑惑待雲聖主說完後再問不遲,現在不過是一知半解,又何必冒昧揣度?”


    言罷,顏無極又向雲追月報以歉意:“龍羽年紀尚輕,言行舉止難免心浮氣躁,有失分寸,望雲聖主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顏嶺主不必替他解釋,雲某不會計較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雲追月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欲言又止的龍羽,不瘟不火地答道,“隻不過,他真應該向顏嶺主好好學習。就算學不會你的沉著冷靜,至少也該學學你的……待客之禮。”


    “你……”


    “雲聖主!”


    顏無極知道龍羽的“瘋子”本性,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也知道雲追月不是善茬,惹急了同樣寸步不讓,寧死不屈。因此,為避免二人唇槍舌劍激化矛盾,顏無極連忙搶在龍羽開口前岔開話題:“恕顏某愚鈍,究竟……何為‘因時製宜,見機行事’?”


    “無論天下人肯不肯承認,時至今日……中原武林的格局已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雲追月依舊目不轉睛地與龍羽四目相視,漫不經心地迴答顏無極的問題,“清風在‘鋤奸大會’一命嗚唿,預示著以武當為首,以少林、昆侖、崆峒等派為核心的‘老派勢力’自此走下‘神壇’。取代他們的是以柳尋衣為首,包括賢王府、絕情穀、三義幫、湘西騰族、河西秦氏等與其關係密切的‘新派勢力’在中原武林嶄露頭角。當然,以金複羽為首的金劍塢、青城、峨眉、江南陸府……自洛天瑾死後一直遊離於新、老兩派之間,當下的江湖變革對他們的影響相對較弱,但也不是全無影響。至少……金複羽又一次錯失執掌中原武林的機會。第一次惜敗於洛天瑾,第二次被清風搶占先機,這一次武林盟主的頭銜又被我義父騰三石收入囊中,對實力強大卻運氣欠佳的金複羽而言,不可謂不遺憾。”


    “不錯!”顏無極不可置否,“經此一戰,武當一蹶不振,柳尋衣卻一飛衝天。雖說武林盟主的頭銜暫時落在騰三石的頭上,但顏某身為局外人亦能看出其中的蹊蹺。謝玄力推騰三石上位,不過是利用他和柳尋衣的祖孫之親搶占‘盟主’的名分罷了。依我之見,中原武林盟主的位子……遲早是柳尋衣的。”


    “遲早?顏嶺主太保守了!縱使當下,我義父這位武林盟主也是有名無實,真正集生殺大權於一身的無冕之王……仍是柳尋衣。”言至於此,雲追月的眼中精光一閃,別有深意地說道,“毋庸置疑,柳尋衣已一躍成為繼洛天瑾、清風之後,中原武林下一位如日中天且實權在握的頭號人物。隻不過,這場巨變發生的太過突然,江湖中仍有許多人抱殘守缺,固步自封。非但辨不清未來的局勢,反而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甚至連柳尋衣自己……也未必清楚今時今日的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是啊!”顏無極感慨萬千,“據報,昨日‘鋤奸大會’結束後,丹楓園門庭若市,人滿為患。那些恨不能擠破腦袋與柳尋衣攀交的人……看似見風使舵,趨炎附勢,其實他們都是如雲聖主這般洞若觀火,隨機應變的聰明人。”


    “顏嶺主過譽了,雲某萬萬不敢當什麽‘聰明人’。這年頭,越聰明的人越沒有好下場。”


    “欸!雲聖主說的那些不是真正的聰明人,而是一些自作聰明的蠢材。”麵對雲追月話裏有話的謙遜,顏無極的恭維同樣耐人尋味。


    “正因如此,雲某才要‘因時製宜’。”雲追月神情一稟,一語道破要害,“如今,柳尋衣宛若旭日東升,勢不可擋。無論雲某作何謀劃,隻要與他相左皆是逆勢而行,斷不會有好結果。因此,雲某現在唯一能做、也必須要做的隻有一件事,即順勢而為。借助自己在‘鋤奸大會’上幫柳尋衣逆轉乾坤的‘功勞’接近他,不惜一切手段博取他對我的信任。唯有如此,雲某才不算‘出師未捷’,我們為這場‘鋤奸大會’付出的一切也不算白白折騰。”


    “雲聖主這般解釋,倒也不無道理……”


    “說來說去,雲聖主仍舊舍不得離開。”龍羽冷笑揶揄,“隻不過……你究竟是舍不得離開柳尋衣?還是舍不得離開蕭芷柔……”


    “嗖!”


    “鏗!”


    “啪!啪!”


    話音未落,忍無可忍的雲追月猛然將手中的茶杯甩向口無遮攔的龍羽。


    疾速旋轉的茶杯在半空劃過一道令人眼花繚亂的白色流星,直直地射向龍羽的麵門。然而,就在茶杯即將砸破龍羽的腦袋時,一道銀光毫無預兆地淩空一閃,登時將茶杯從中劈開。


    一分為二的茶杯沿著龍羽的雙耳唿嘯而過,左右飛出,相繼砸在一丈之外的牆壁上。


    直至茶杯撞擊牆壁碎為齏粉,杯中剩餘的茶水方才迸射而出。


    由此足見,雲追月擲杯、龍羽出劍、殘杯飛旋的速度……究竟何其迅猛?


    這一刻,眾人似乎以“摔杯為號”。司無道、唐軒、無名、邵元慶及胡震、霍彪、裘猙、啞坤幾乎在同一時間憤然起身,不約而同地將手探向自己的兵刃。


    偏廳內,眾人雖一言未發,但彼此虎視眈眈,已暗成劍拔弩張之勢。


    顏無極驀然迴首,一雙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殺氣逼人的龍羽。


    “咣啷!”


    蓄勢待發的龍羽在顏無極的眼神注視下,突然咧嘴一笑,從而將短劍扔在桌上,以示讓步。


    “唿!”


    一言不合即刀光劍影,身為這場聯盟的“主事”,顏無極的心裏既憋屈又無奈。


    見龍羽主動棄劍,攥著一把冷汗的顏無極不禁暗鬆一口氣,而後裝的若無其事一般慢慢悠悠地為雲追月斟一杯新茶,同時心不在焉地發出一道唏噓:“雲聖主的‘因時製宜’頗有道理,柳尋衣勢頭正猛,確實應該避其鋒芒。如果雲聖主能借助‘鋤奸大會’融入‘新派勢力’的核心圈子,對我們下一步計劃……多少有些幫助。隻可惜,時間耽擱太久。原本我們可以借‘鋤奸大會’快刀斬亂麻,一舉擊潰中原武林。現在卻隻能埋頭隱忍,靜候下一次機會。唉!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顏嶺主所言極是。”雲追月將冷漠的目光從龍羽的身上慢慢收迴,伸手接過顏無極遞來的茶杯,“你說的‘下一次機會’,正是雲某想說的‘伺機而動’。”


    見雲追月無意追究龍羽的“不敬之罪”,司無道四人彼此顧盼一番,緩緩坐迴自己的位子。


    與此同時,胡震幾人也默默退迴原位。


    這場一觸即發的風波無聲而起,無聲而落。從始至終,在場之人皆一聲未吭,甚至連一聲怒斥、一句抱怨都沒有。就好像……所有人十分默契地佯裝剛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渡的格格不入卻又甚為自然。


    “下一次機會說來容易,卻不知等到猴年馬月?”顏無極苦澀道,“時間拖得越久,柳尋衣的勢力越大,他在中原武林的地位越穩固,我們再想找出他的破綻……越不容易。更重要的是,大汗和王爺已經在暗中排兵布陣,隨時有可能劍指宋廷。因此,就算我們等得及……恐怕大汗和王爺也等不及。”


    “顏嶺主的憂慮雲某感同身受。倘若大汗執意強攻,雖然中途會遇到一些來自中原武林的阻礙,但憑蒙古鐵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強悍實力,相信此戰終究會大獲全勝。”雲追月有條不紊地應道,“一旦大汗親率大軍平定南方半壁,令天下一統,萬民歸心,恐怕未來數年乃至數十年……將再無我們建功立業的機會。”


    似乎從雲追月處變不驚的態度中察覺出一絲端倪,顏無極眼神一變,狐疑道:“聽雲聖主的語氣……似乎早有打算?”


    “正是。”


    “願聞賜教!”


    “機會雖然來之不易,但未必都是等來的……”雲追月諱莫如深地答道,“也可以是製造出來的。”


    “製造……機會?”顏無極眼前一亮,瞬間被雲追月的迴答勾起興趣,“此言何意?雲聖主打算如何製造機會?”


    “效仿洛天瑾、清風乃至我義父風雲交替,輪番上位的先例。雲某的計劃十分簡單,隻有前後兩步。”雲追月的態度不卑不亢,言辭不驕不躁,似是成竹在胸,“第一步,接近柳尋衣並取得他的信任。第二步,待我成為‘新派勢力’的核心乃至實權人物,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暗中出手除掉柳尋衣的同時……取代他接管中原武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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