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哢嚓!”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驚天雷鳴接踵而至。毫無預兆地風雲突變,直將魂不守舍的眾人嚇得心神一顫。


    霎時間,彤雲密布,日月無光,狂風驟起,暴雨如注。


    這場雨來的突然、來的急切、來的猛烈……仿佛蒼天有情,為你死我活的“人間悲劇”黯然神傷,為無盡輪迴的芸芸眾生泫然流涕。


    猝不及防的眾人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淋的狼狽不堪,可即使如此,仍難掩他們對剛剛那場鏖戰的無窮迴味。


    任狂風撲麵,驟雨瀟瀟,眾人依舊一動不動地佇立雨中,默默注視著青石廣場上“相互依偎”的柳尋衣與清風,一個個重足屏息,掩麵失色。


    儼然,清風的死並沒有令這些冷眼旁觀的“局外人”拍手稱快。恰恰相反,江湖群雄竟莫名地感到一陣胸中如堵,壓抑難當。


    雖然清風表裏不一,言清行濁,但他的心裏一直惦記著中原武林。虛情假意也好、裝模作樣也罷,至少……他在天下英雄麵前有所忌憚,對“尊卑之禮”與“天道正義”心懷敬畏。哪怕……隻是表麵敬畏。


    柳尋衣截然不同,他比清風年輕有為、比清風敢作敢當、比清風視死如歸……這些稱讚的另一層意思是,其為人處世更加意氣衝動、更加肆無忌憚、更加不計後果……


    且看今日之戰,清風縱有千般不是,萬般過錯,可他畢竟是“中原武林盟主”,是武當派的掌門人,是聲名遠播的江湖前輩,更是洛天瑾的師父與嶽丈……柳尋衣縱使對他恨之入骨,也應該為他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至少,讓他死的體麵一些。斷不該在大庭廣眾,朗朗乾坤用一種近乎“虐殺”的方式了結清風的性命。更不該漠視天下英雄的感受,枉顧此事過後的影響。


    另外,柳尋衣與洵溱、少秦王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至今仍未向天下人交代清楚。此一節,雖然在場之人不敢貿然發問,但不追問不代表不猜忌,更不代表不介意。


    清風一死,柳尋衣必定一飛衝天,其身後盤根錯節的勢力與隱晦不明的企圖,無一不令中原群雄浮想聯翩,憂心忡忡。


    前腳送走一位道貌岸然,居心叵測的清風,後腳迎來一位比清風更冷酷、更無情、更兇狠、更殘忍的柳尋衣……


    此情此景,令中原群雄頓生一種“才出虎穴,又入狼窩”的苦澀之感。隻不過,礙於柳尋衣的“霸氣”與“強勢”,眾人隻敢心裏想,誰也不敢嘴上說。


    此刻,被深深震撼的圍觀之眾大都麵麵相覷,踟躕不語。唯有被謝玄率眾死死攔在場邊的淩瀟瀟、孤日、孤月等一眾武當弟子,於狂風暴雨之中紛紛跪倒在地,麵向清風的屍體唿天搶地,嚎啕大哭。


    清風之死令武當頓失梁柱,天塌地陷。眾弟子若崩厥角,如喪考妣。淩瀟瀟心死如灰,泣血哀鳴……


    這一幕淒婉悲楚,慘絕人寰。令人心生不忍,暗暗動容。


    青石廣場上,雙手緊緊攥著無極劍的柳尋衣滿身濕漉,氣喘如牛,任由清風的屍體靠在自己的肩頭,他卻依舊沉浸在巨大的情緒波動中,久久做不出任何反應。


    “尋衣……”


    不知何時?滿心擔憂的蕭芷柔來到近前,她一掌推開清風的屍體,又將自己柔若無骨的雙手輕輕搭在柳尋衣緊攥利劍的手上。用母親的慈愛與溫暖,慢慢融化他那顆久經水深火熱而變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的心。


    似乎被蕭芷柔的唿喚驚醒,柳尋衣的身軀微微一顫,抬眼看向自己母親的一瞬間,雙眸竟抑製不住地蒙上一層淚霧。


    “你已經做得很好,鬆手吧!”蕭芷柔強忍著內心的悲慟,極盡溫柔地朝眼神顫抖的柳尋衣報以微笑,“兒子,把劍給娘……”


    滿含深情的一聲“兒子”,宛若當頭一棒,直擊柳尋衣的靈魂深處。令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緩緩鬆開雙手的同時,豆大的淚珠無聲而落。


    “好!”


    輕應一聲,蕭芷柔的左手接過無極劍,右手輕撫柳尋衣的臉頰,替他擦拭早已分不清是血水、淚水還是雨水的汙濁。


    “啊!”


    伴隨著一聲悲憤交加的嘶吼,百感千愁的柳尋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流滿麵的蕭芷柔不顧矜持地俯身向前,將他緊緊攬入懷中。


    “都是娘的錯,讓你遭此劫難……”


    雲譎波詭,風狂雨橫,無情肆虐於天地之間,衝刷世間萬物,洗滌滿身罪孽,亦緊緊籠罩著這對久別重逢,相擁而泣的可憐母子。


    “尋衣,讓娘看看你的手……”


    當滿眼關心的蕭芷柔小心翼翼地翻開柳尋衣微微顫抖的手掌時,一片觸目驚心的模糊血肉赫然呈現在她眼前,令其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唿。


    一瞬間,蕭芷柔心如刀割,痛斷肝腸,淚水如江河決堤般簌簌而下。


    “清風,我要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未等殺意滔天的蕭芷柔出手鞭笞清風的屍體,柳尋衣已先一步拽住她的衣角。


    “蕭……蕭穀主,他已經死了。”


    見柳尋衣對自己仍有些生疏,蕭芷柔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之色,不過稍縱即逝。


    “娘盡量輕一些,如果疼就告訴我……”


    “不用擔心,皮外傷而已,不礙事。”


    望著全神貫注替自己包紮傷口的蕭芷柔,柳尋衣的心間湧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掌心火辣辣的痛楚,似乎……也不再那麽難忍。


    “若能天天如此,我情願挨上一千刀、一萬刀……”


    不知是一瞬間的神智恍惚,還是情到深處有感而發,柳尋衣竟將自己的心聲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柳尋衣頓生懊悔,可此時再想辯解已是萬萬來不及。因為蕭芷柔的動作已經停滯,伴隨著一陣極力掩飾的抽泣,她的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蕭……”


    “你的話……令娘痛不欲生。我寧肯今天受傷的人是我,也不希望你遭此折磨……”


    “我……”


    “柳尋衣,還我師父命來!”


    突然,場邊傳來一聲滿含悲憤的怒吼。


    緊接著,以鄭鬆仁為首的數百名武當弟子合力衝破重重阻攔,發瘋似得舉劍朝心意糾結的柳尋衣殺來。


    “不自量力!”


    蕭芷柔眼神一寒,橫身將柳尋衣護在身後。雙袖一甩,蕩出一圈勁氣漣漪,登時將衝在最前邊的十幾名武當弟子生生震飛。


    “攔住他們,不必手下留情。”


    “遵命!”


    謝玄一聲令下,以許衡、淩青為首的賢王府弟子揮刀而上,與喪失理智的武當弟子短兵相接,混戰廝殺。


    “謝玄,可敢與老夫一戰?”


    “有何不敢?”麵對孤月的挑釁,謝玄虎目如炬,戰意升騰,“當夜在賢王府,鄧長川與黃玉郎慘遭不測,可有你一份‘功勞’?”


    “你說呢?”麵對謝玄的質問,早已萬念俱灰的孤月陰戾一笑,挑釁道,“鄧、黃二人外強中幹,遠不及傳聞中那般厲害。不知道究竟是‘賢王府七雄’欺世盜名,還是他二人濫竽充數?”


    “是不是欺世盜名,今日你一試便知!”


    見孤月承認自己就是殺害鄧長川與黃玉郎的兇手,未等謝玄應答,一旁的慕容白與鄧泉已忍不住心頭怒火,相繼飛身而起,一左一右朝孤月撲去。


    “你們想以多欺少……”


    “我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麵對孤日的怒叱,謝玄腳下一頓,踏碎一方青石的同時身形閃掠而出,眨眼出現在孤日麵前,徹底打消他援助孤月的念頭。


    “素聞‘武當四象’武功高深莫測,閣下身為‘四象’之首想必更勝一籌,謝某早想領教!”


    “傳說你的‘達摩指’出神入化,老夫一直不相信,今日正好討教一番。”


    說話的功夫,謝玄已與孤日近戰交手。不遠處,孤月在慕容白、鄧泉的聯手圍攻下且攻且防,三人你來我往,同樣激戰正酣。


    一時間,雙方人馬在青石廣場打得如火如荼,不可開交。


    突然爆發的混戰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望著攝人心魄的刀光劍影,聽著令人膽寒的怒吼哀嚎,四周眾人在大驚之餘紛紛閃避退讓,似乎擔心刀劍無眼,錯傷無辜。


    “清風一死,大局已定。以謝玄和洵溱的精明,縱使柳尋衣心生惻隱,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因此,淩瀟瀟這些人今日恐怕劫數難逃。一旦武當精銳盡數喪命,屹立百年的武當派……”言至於此,金複羽不由地發出一道意味莫名的歎息,“僅憑僥幸存活的‘蝦兵蟹將’,根本無法支撐偌大的武當。想必……百年武當即將從中原武林徹底消失。可惜!可惜啊!”


    言罷,金複羽再度抬眼望向漩渦中心的柳尋衣,寵辱不驚的雙眸悄然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寒光。


    “柳尋衣啊柳尋衣!你是繼洛天瑾、清風之後,金某在中原武林最大的威脅,亦是我成就大業的又一顆絆腳石。一日不除掉你……我一日不得安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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