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各路人馬齊聚洛陽西城。


    洵溱耗時數月,苦心編織的一張“大網”徐徐展開,露出真正麵目。


    雖然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懷著不同的心思,但在這一刻他們卻擱置恩怨,摒棄隔閡,彼此求同存異,坦誠以待。


    竭盡所能地獻計獻策,共商“鋤奸”細節,皆因大家篤定同一個目標,即全力以赴地救出柳尋衣,不惜一切代價鏟除清風父女。


    一旦大功告成,中原武林的格局勢必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此,真正將這些人牢牢地拴在一起共同進退的,不止是他們對柳尋衣的“情義”,更有柳尋衣為他們帶來的“利益”。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洵溱,或者說她背後的少秦王,正是未來最大的獲益者。


    在洵溱的引薦下,各路人馬相繼自報家門,袒露自己在這場“好戲”中扮演的角色。伴隨著眾人相互結識,大家由最初的驚詫、狐疑漸漸轉變為欣喜、亢奮。


    一場“密謀”從深夜持續到拂曉,眾人方才意猶未盡地彼此道別。


    當雲追月拖著疲憊的身體迴到自己的住處時,神思凝重的唐軒匆匆迎上前來。


    “聖主!”


    行至近前,唐軒畢恭畢敬地朝雲追月拱手一拜,而後將飄忽不定的目光朝四周望去。


    “何事?”雲追月察覺到唐軒心神不寧,故而直言不諱,“放心!左右住的都是龍象山弟子,這裏沒有外人,你有話但說無妨。”


    “遵命!”雖然唐軒欣然允諾,但他仍下意識地湊到雲追月身前,同時將自己的聲音壓低幾分,“聖主,有一位‘不速之客’已在房中恭候多時。”


    “不速之客?”雲追月眼神一變,狐疑道,“難道是……”


    “不不不!”似乎知道雲追月欲說何人,唐軒連忙擺手,“是……武當的人。”


    “武當?”雲追月暗吃一驚,沉吟道,“這個時候他們竟敢找上門來,若不是居心叵測,就是清風老糊塗了。”


    “聖主所言極是!竊以為,清風此時派人求見實屬居心不良,圖謀不軌。此事如果讓蕭穀主和騰族長知道……後果不堪設想。”唐軒眉頭緊鎖,小心試探,“不如……我轟他走?”


    “不!過門是客,且聽他說些什麽?”


    言罷,雲追月神情一稟,將滿身倦意一掃而空,大步流星地朝房間走去。


    唐軒極為識趣地守在門口替雲追月望風,以防外人打擾。


    房內一燈如豆,昏暗朦朧。雲追月推門而入,但見一道削瘦人影一動不動地坐在桌旁,若非一雙精光湧動的眸子於燭影下若隱若現,倒真像是一尊木雕泥塑。


    “雲聖主,臨安一別已有數月,不知近來可好?”四目相對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一道蒼老的聲音率先打破寂靜而詭異的氣氛。


    “孤月道長,別來無恙。”雲追月的語氣平淡如水,聽不出一絲感情,“足下突然到訪,不知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當,隻是……湊一湊你們的熱鬧。”孤月似笑非笑地答道,“雖然相隔甚遠,但貧道坐在這裏,仍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百米之外的‘群英薈萃’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嗬嗬……熱火朝天地議論一宿,想必雲聖主一定累壞了。”


    孤月此言一出,雲追月的心裏“咯噔”一沉,眼中閃過一道震驚而駭然的幽光。與此同時,他縮在袖中的右手暗暗運力,一團渾厚精純的內力氣旋自掌心凝聚而出。


    “孤月道長何出此言?”雲追月不動聲色地反問,“雲某為何聽不明白?”


    “難道雲聖主非要讓貧道將最後一層窗戶紙捅破?”孤月故作無奈,搖頭苦笑,“也罷!洵溱辛辛苦苦地將你們聚在一起,不正是為商議如何對付我家掌門?卻不知,你們商議的結果如何?又打算何時動手?”


    “嘶!”


    孤月的開門見山,令雲追月大驚失色,同時對他的來意愈發迷惑,對他的殺心愈發強烈。


    “雲聖主是不是想殺我滅口?”孤月一眼洞穿雲追月的心思,卻依舊麵不改色,談笑自如,“其實,貧道並非故意挑釁,而是……表示誠意。因為隻有我們彼此敞開心扉,才能繼續談下去。否則,你就算殺了我,也無法改變你們計劃敗露的事實。”


    “談下去?”雲追月的眼睛微微眯起,毫不客氣地問道,“龍象山與武當素無往來,我與清風更是井水不犯河水,有什麽好談?”


    “欸!雲聖主莫要忘記,當初在臨安城郊,我家掌門可是看在你的情麵上才放過蕭穀主一馬。”孤月別有深意地提醒,“明明是君子之交,豈能說素無往來?”


    “不必兜圈子!”雲追月頗為不耐地大手一揮,“直說吧!你們知道什麽?”


    “柳尋衣、蕭芷柔、騰三石、洵溱、蘇禾、秦苦、袁孝、嚴順、洪寺、雷震……當然,還有謝玄、慕容白、鄧泉、薛胡子、馬如風、尹三刀……”


    孤月的眼神忽明忽暗,不急不緩地掰著手指逐一點名。他每念出一個名字,便猶如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雲追月的心底,令其重足屏息,掩麵失色。


    “這些人暗結珠胎,淪為一丘之貉,打定主意向武林盟主挑戰,簡直自尋死路。”孤月嚴辭正色,字字鏗鏘,“雲聖主,不知……貧道說的有沒有遺漏?”


    “原來……清風早已知曉一切……”心亂如麻的雲追月死死凝視著麵無表情的孤月,斷斷續續地問道,“既然如此,你們還在等什麽?要麽馬上殺了柳尋衣,要麽將我們逐一鏟除,要麽……倉惶逃命。”


    “其實,掌門早就料到你們會和洵溱狼狽為奸。然而,從他宣布舉辦‘鋤奸大會’的那一刻,便已經騎虎難下,退無可退。”孤月神情一暗,搖頭歎息,“在你們正式‘造反’前,仍是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如果掌門將你們逐一鏟除,豈非落人口實?被天下英雄視為暴戾恣睢,濫殺無辜的嗜血魔頭?可如果選擇退縮,意味著不打自招,不戰而降。如此一來,豈非白白便宜你們?到時,心思歹毒的洵溱一定會乘勝追擊,慫恿天下英雄將我們趕盡殺絕,令我們永世不得翻身。結果是洛天瑾的死因仍舊大白於天下,掌門與武當仍舊名聲掃地,淪為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武林敗類。如果真有那一天,苟且偷生……遠比一死了之更加痛苦。”


    “所以你們寧肯等我們率先出手,於‘鋤奸大會’決一死戰,也不敢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拆穿我們?說來說去,是清風自己的愚蠢將自己逼入絕境,以至現在腹背受敵,進退兩難。”雲追月心念一轉,試圖用言語激怒孤月,於是冷笑一聲,揶揄道,“清風此舉,倒是將‘自欺欺人’與‘束手待斃’闡釋的淋漓盡致。”


    “雲聖主此言差矣!這是掌門深思熟慮的決定,並非‘束手待斃’,而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孤月麵色一沉,義正言辭地糾正,“既然是‘決一死戰’,則生與死、成與敗的機會對雙方是一樣的。不可置否,你們有可能僥幸取勝,鳩占鵲巢。可同樣……你們也有可能全軍覆沒,一敗塗地。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掌門決定舉辦‘鋤奸大會’,就要說到做到,有始有終。唯有如此,掌門才能樹威於天下英雄,傲立於中原武林。當然,和你們決一死戰固然兇險莫測,卻也並非全是壞處。既能鏟除異己,又能震懾八方,也算一箭雙雕。”


    “聽你的語氣似乎胸有成竹,莫非……清風已想出對付我們的辦法?”雲追月佯裝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一口氣說出這麽多秘密,難道不怕我告訴其他人?又或者……”


    言至於此,雲追月的眼神陡然一寒,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在虛張聲勢,企圖憑借三寸不爛之舌令我們心生怯意,主動收手。如此一來,你們就能不戰而勝,逃過一劫。”


    “雲聖主此言,未免有些托大。”孤月嗤笑道,“何以見得貧道虛張聲勢?又何以見得我們必死無疑?雲聖主不會天真地以為,憑一群各懷鬼胎的烏合之眾真能與中原武林盟主分庭抗禮吧?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以卵擊石的道理,雲聖主不會不知道。”


    “孤月,你休要在我麵前裝腔作勢!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洵溱與謝玄早有勾結,就應該清楚柳尋衣是故意被賢王府擒下,更應該明白他們的目標就是借‘鋤奸大會’之機扳倒清風。至於他們的真正殺招,並不是你口中的那群‘烏合之眾’,而是洛天瑾遇害的真相!”雲追月輕蔑地打量著言之鑿鑿的孤月,冷笑道,“待到‘鋤奸大會’,他們必定聯手揭穿洛天瑾遇害的真相。我就不信,當中原各派得知清風父女的卑鄙行徑後,仍會不知羞恥地站出來幫你們?如果沒有其他門派相助,就憑你們……嗬,今夜的‘熱鬧’你聽得一清二楚,究竟有多少路人馬打算對付你們,足下應該心知肚明。縱使一人吐一口吐沫,也能將你們活活淹死,又談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談何‘置之死地而後生’?簡直大言不慚,貽笑大方。”


    “雲聖主所言不錯,此一節……確實令我們萬分棘手。”被雲追月戳中軟肋,孤月苦澀一笑,緩緩點頭,“但也正因如此,上天才會賜予雲聖主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同時也是貧道今夜冒昧叨擾的原因。”


    “千載難逢的機會?哼!”雲追月的語氣中滿含不屑,“我倒要聽聽,究竟是什麽千載難逢的機會?”


    “恕貧道鬥膽直言,掌門派我連夜前來,是為奉勸雲聖主……棄暗投明,共圖霸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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