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有人在茶樓鬧事,掌櫃的請您過去看看。”


    一名十五六歲的小夥計跌跌撞撞地跑出東海茶樓,朝街上一位滿臉橫肉、虎背熊腰的中年漢子大聲疾唿。


    漢子名叫胡九,無門無派、無家無業、無兒無女,常年混跡於市井街頭,在洛陽城大大小小的地痞無賴中頗有名望。


    此次“鋤奸大會”引來各路英豪齊聚洛陽,東海茶樓的掌櫃擔心魚龍混雜鬧出事端,賢王府正值多事之秋,自己又不敢貿然驚動,於是花重金邀請胡九及其一眾嘍囉替自己“看門護院”。


    那些在門口頤指氣使、吆五喝六的“夥計”,正是胡九的手下。


    “因為什麽?”胡九一邊擼胳膊、挽袖子,一邊抬腳朝茶樓走去,十幾名耀武揚威的嘍囉緊隨其後。


    “和上迴打架差不多,一桌客人嫌上茶慢,於是從夥計手中強行拎走另一桌客人的茶,雙方因此叫罵起來……”


    “行了!說來說去都是一些屁大的事。”胡九頗為不耐地打斷小夥計的解釋,又道,“鬧事的都是什麽人?”


    “沒見過,都是生麵孔。”


    “他們有沒有自報家門?”


    “沒有!不過看他們的穿著打扮,不像是我們忌諱的那些門派、世家。八成是從小地方來的,仗著有幾個臭錢故意在這裏擺闊。”


    “不是最好,省得麻煩。”


    伴隨著胡九的喃喃自語,一行人氣勢洶洶地闖入東海茶樓。


    此刻,大堂已是一片狼藉。上百位客人圍在四周嘰嘰喳喳地看熱鬧,桌椅板凳東倒西歪,茶壺茶杯、幹果點心甩得滿地都是,踩在上麵不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大堂中間,兩撥人抽刀拔劍,相互對峙。一撥四五人,一撥七八人。雙方皆有人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儼然剛剛已打鬥一場。


    茶樓的掌櫃、夥計與唱曲的老漢、姑娘憂心忡忡地站在遠處,怵於鬧事者手中鋥光瓦亮的刀劍,誰也不敢上前勸和。


    “什麽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東海茶樓鬧事?”


    伴隨著一道亮如洪鍾的喝問,胡九大步流星地走到近前,陰沉的目光在大堂內環顧一圈,本欲向褚茂幾人發難,餘光卻在無意間瞥見一臉急迫的順喜一個勁兒地朝自己使眼色。


    胡九心領神會,不著痕跡地將矛頭轉向另外一方,叱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客人。”對方迴應的語氣十分強硬。


    “狗屁客人!”胡九虎目一瞪,“如果客人都像你們這般胡作非為,我們的買賣怎麽幹?”


    “愛怎麽幹就怎麽幹!能幹就幹,不能幹就他媽別幹。”


    伴隨著一道陰陽怪氣的冷笑,一位身材削瘦的中年男人優哉遊哉地推開擋在身前的幾名手下,緩緩出現在胡九麵前。


    看其架勢,無疑是這撥人的首領。


    “搶我們的茶非但不知害臊,反而理直氣壯,真是恬不知恥!”以褚茂為首的天機閣武官一個個橫眉冷目,恨得咬牙切齒。


    “沒有送到你們桌上,憑什麽說是你們的茶?”中年男人蔑笑道,“在場上百位客人,難不成人家喝的都是你們的茶?”


    “凡事都有先來後到,豈容爾等胡攪蠻纏?”見對方蠻橫無理,褚茂勃然大怒,“剛剛你怎麽喝下去的,現在我就讓你怎麽吐出來!”


    “誇誇其談,盡管放馬過來……”


    “等等!”


    見雙方互不相讓,胡九不禁眉頭一皺,語氣不善地向中年男人問道:“看來……是你們故意找茬?”


    “是又如何?”


    “你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見對方明目張膽地挑事,胡九怒極而笑,“你要是活的不耐煩,趁早找沒人的地方一頭撞死,不要打攪我們做生意。你要想訛詐錢財,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免得追悔莫及。行了!老子也懶得和你們磨嘰,既然是你們無事生非,今天的損失一概由你們賠償。”


    言至於此,胡九伸手朝褚茂指了指,又朝滿地狼藉指了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一百兩,賠給人家當湯藥費。三百兩,賠給茶樓更換桌椅茶具。再出一百兩,給在場每一桌客人添一壺新茶,權當賠罪。總共五百兩銀子,留下就可以滾了。”


    言罷,胡九不顧對方的反應,又向褚茂幾人說道:“我們打開門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各位能不能將兵刃收起來,別嚇到其他客人?”


    “這……”


    “東海茶樓歸根到底是賢王府的買賣,我料……你們也不想將事情鬧大。”胡九一邊將翻倒的桌椅扶起來,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現在息事寧人,大家都不麻煩。如果你們執意僵持,萬一驚動賢王府……恐怕吃不了兜著走。”


    胡九話音未落,一眾嘍囉已虎視眈眈地圍上前來。


    “豬鼻子插大蔥,本事不大,派頭不小。敢在我麵前裝模作樣,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分手段!”


    見胡九煞有介事地威逼利誘,中年男人冷哼一聲,腳下一挑,一條長凳順勢而起,唿嘯著朝“埋頭幹活”的胡九砸去。


    “九爺小心……”


    “啊!”


    未等嘍囉們急聲提醒,長凳已迎麵飛來。胡九萬沒料到對方敢偷襲自己,一時猝不及防,口中發出一道驚唿,慌忙用雙手護住腦袋,任由長凳狠狠砸在自己身上。


    “砰!”


    伴隨著一聲悶響,胡九似乎經不住長凳的力道,頓時身子一歪,“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唿!”


    與此同時,中年男人飛身而至,勢大力沉的右腳毫不留情地踹向胡九的胸口,將其牢牢踩在腳下,任他拚命掙紮卻始終無法脫身。


    “人模狗樣地大放厥詞,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原來是虛有其表,敗絮其中的廢物。就憑你三腳貓的花架子也敢學人家‘出頭’?”中年男人沒有料到氣焰熏天的胡九竟如此不堪一擊,稍稍一怔,似乎有些哭笑不得,“記住,沒有真才實學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我脾氣好,可以不與你計較。倘若遇到一位脾氣不好的……我怕你會被人家活活打死。”


    “混賬東西!竟敢在賢王府的地盤鬧事……你死定了!”


    胡九當眾出醜,難免有些氣急敗壞,為挽迴一些顏麵,嘴裏罵罵咧咧不停。


    “哼!”褚茂朝外強中幹的胡九輕輕一瞥,又朝手足無措的眾嘍囉掃視一圈,嘴角不禁揚起一絲輕蔑的冷笑,而後向中年男人挑釁道,“欺負一個‘憨貨’算什麽本事?今天若不向我們賠禮道歉,我保證你的下場比他更狼狽。”


    “不是我小覷你,看你的樣子也不像主事的。”中年男人一腳將胡九遠遠踢開,上下打量著咄咄逼人的褚茂,興趣缺缺地說道,“和你打沒意思,將你們主事的叫出來。讓他給老子奉茶認錯,再磕三個響頭,也許我會放你們一馬……”


    “放肆!”


    中年男人的出言不遜,令褚茂怒從心起,惡向膽生。腳下一點,身形衝天而起,眨眼掠至半空。氣出丹田,雙手握刀,使出一招“力劈華山”,狠狠朝對方的天靈蓋劈去,誓要將其從中劈成兩半。


    “拿槍來!”


    “是!”


    “唿……”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褚茂憤然出手的一瞬間,中年男人暴喝一聲,隨行弟子迅速領命,合力將一杆丈二點鋼槍拋向半空。


    中年男人甩開弓馬步,左手向前一探,將倏忽而來的點鋼槍挑於手背,緊接著腰馬一轉,肘臂一抖,雙肩一翻,一杆沉甸甸的大槍不偏不倚地滾入右手。


    但見其單臂甩槍,一招“槍掃六合”於半空劃出一圈黑色漣漪,發出一陣若隱若現的風嘯雷鳴。小臂上挑,手腕一翻,右手托著槍尾朝天一舉,蓄勢待發的點鋼槍如出海蒼龍,以雷霆萬鈞之勢直直地迎上褚茂的刀鋒。


    “鏗!”


    一聲巨響,槍尖點中刀刃,登時將刀刃崩開一道缺口。直令驟不及防的褚茂眼神一變,心生慌亂。蘊藏在槍尖上的恐怖力道令其雙臂發麻,虎口震裂,鋼刀不受控製地脫手而飛。


    “此人其貌不揚,卻不料竟是一位槍法出眾的高手……”


    就在褚茂為自己的輕敵大意而懊悔不已時,點鋼槍已衝破他的雙手,鋒芒畢露的槍尖在他的雙瞳急劇放大,直刺其眉心而來。


    “嘶……”


    周圍眾人發出陣陣驚唿,更有甚者已忍不住捂住雙眼,仿佛不願目睹血腥殘忍的一幕。


    “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暴喝自二樓傳來。


    緊接著,一道瀟灑飄逸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過圍欄,於半空留下一串殘影,眨眼飛至褚茂身旁。


    此人出手如電,先將恍若失神的褚茂一掌推開,而後淩空翻騰一周,接連踢出數腳,但聞“噔噔噔”一陣密如急雨的悶響,他的雙腳交疊而出,延綿不絕,順著槍尖一路踢向槍尾、手腕、胳膊直至中年男人的胸口,並且一腳比一腳迅猛、一腳比一腳淩厲、一腳比一腳沉重。直令對方應接不暇,章法大亂,於電光火石之間被那人逼得節節敗退。


    “侯……公子!”


    來人穩占上風卻不窮追猛打,反而急流勇退,趁勢收招,飛落於褚茂身旁。


    當眾人看清他的廬山真麵目,大都一臉愕然,唯有褚茂幾人麵露欣喜,紛紛拱手施禮。


    來人,正是喬裝改扮成“文人公子”模樣的天機侯,秦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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