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的突然出現,儼然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是洛凝語,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同時拽了拽披在身上的破鬥篷,鬥篷帽恨不能遮住她半張臉。


    然而,許衡一行與張鬆義一夥此時怒氣正盛,麵對行至近前的謝玄皆無動於衷,依舊刀劍相向,僵持不下。


    “許衡?淩青?”辨清眼前的局勢,林方大暗吃一驚,催促道,“府主在此,還不快將兵刃收起來?”


    “不行!”許衡憤憤不平地一口迴絕,“要收也是他們先收。”


    “胡鬧!”見謝玄的臉色愈發陰沉,林方大的心裏又氣又惱,斥道,“你們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見到府主非但不行禮,反而和武當弟子慪氣……”


    “不是慪氣,事關賢王府的尊嚴,我們寧死也不能退讓。”淩青義正言辭地辯解,“府主恕罪,我們……”


    “夠了!”


    謝玄一聲斷喝,登時將眾人驚得心神一顫。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緩緩審視著在場每一個人,直至他的目光掃過抱頭縮項的洛凝語時,臉色悄然一變,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極為隱晦的驚愕之意。


    “賢王府與武當一向同氣連枝,而今你們卻刀劍相向。如果我不出現,你們是不是真要拚個你死我活?”謝玄緩步走到雙方中間,用自己的身軀推開許衡的刀鋒與張鬆義的劍刃,慍怒道,“若因此破壞兩家和睦,甚至影響清風盟主與夫人的父女感情,爾等誰來擔待?”


    “這……”聽到謝玄的威嚇,許衡、張鬆義等人紛紛麵露躊躇。


    “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何事?”


    “迴謝府主,許門主他們未經允許,擅闖地牢。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胡說!”見張鬆義惡人先告狀,廖川連忙駁斥,“分明是你們故意刁難在先。”


    “如果不是你們硬闖,我們何來刁難?”


    “你……”


    “住口!”廖海話未出口,謝玄已沉聲喝斷,“還嫌不夠丟人?”


    “府主,我們……”


    “張鬆義,讓你的人將兵刃收起來。”謝玄不理會心有不甘的許衡幾人,徑自對張鬆義說道,“此事,由我親自處置。”


    “這……”


    “怎麽?難道要我將已經睡下的清風盟主叫醒,讓他給你們下令?”


    “區區小事,豈敢驚動掌門?謝府主說什麽……就是什麽。”


    麵對謝玄的綿裏藏針,武當眾人臉色微變。彼此相視一眼,而後勉為其難地收起寶劍。


    “一場誤會而已。其實,是我讓許衡他們清掃地牢,隻是忘記派人告訴你們。”謝玄一邊漫不經心地替許衡幾人解圍,一邊親手替張鬆義整理有些淩亂的衣領,從而話鋒一轉,淡淡地說道,“今夜,地牢的守衛由林方大接管,你們下去好好歇息。”


    “什麽?”


    謝玄此言一出,張鬆義幾人的心裏無不“咯噔”一沉。一時間,武當眾人心慌意亂,麵麵相覷。


    “謝府主,我們奉掌門之命……”


    “清風盟主麵前,本府主自有交代。”謝玄頗為不耐地擺擺手,“你們盡管迴去歇息,其他的事不必費心。”


    “可是……”


    “難不成你們連我也不放心?”謝玄眉頭一皺,語氣愈發不善,“別忘了,柳尋衣可是我親手抓迴來的。”


    “我等斷無此意!”謝玄畢竟是賢王府的府主。因此,張鬆義在他麵前不敢造次,更不敢像對待許衡幾人那般強勢,“我們隻是……隻是……”


    “我猜……你們也不希望今夜的事傳到清風盟主的耳中。”林方大走到張鬆義麵前,低聲勸道,“鬧得刀光劍影,險些釀成血案。縱使我家府主不計較,恐怕清風盟主也不會輕饒你們。諸位的性格如此衝動,我們豈能放心將柳尋衣交給你們看守?”


    “你……”


    “你的麵子再大能大過賢王府的府主?分量再重能重過上千名賢王府弟子?萬一鬧得無法收場,你猜清風盟主會不會包庇你們?”林方大湊到張鬆義的耳畔呢喃低語,“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眼下,我家府主心情好,可以對剛剛發生的事既往不咎,閣下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再者,武林群雄齊聚洛陽城,清風盟主不僅是武當掌門,更是中原武林盟主。你們也不希望此事宣揚出去,令天下英雄非議武當弟子在人家的地盤耀武揚威,喧賓奪主。”


    “這……”


    看看似笑非笑的林方大,又看看麵無表情的謝玄,再看看趾高氣揚的許衡,張鬆義恨得牙根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猶豫再三,他終究不敢忤逆謝玄的意思,更不敢影響清風的聲譽,於是忍氣吞聲地拱手道別:“既是謝府主下令,我等自當遵奉。”


    言罷,羞憤不已的張鬆義率武當弟子匆匆離去。


    “你們的胳膊不酸嗎?”


    見武當眾人走遠,謝玄驀然迴首,淩厲的目光死死盯著依舊舉著刀劍的許衡幾人。


    聞言,沉浸在揚眉吐氣的喜悅中的許衡四人幡然醒悟,連忙收起刀劍,一齊朝謝玄拱手叩拜:“我等知罪!”


    “三更半夜不睡覺,竟敢跑到這裏私會柳尋衣,真是好大的膽子!”


    “府主,我們……”


    “我說的是你!”


    未等許衡辯解,謝玄一個箭步衝到淩青身後。出手如電,將驟不及防的洛凝語拽出人群。


    “凝語?”


    待謝玄扯下洛凝語的鬥篷,露出一張髒兮兮的臉龐時,不明真相的林方大怛然失色,情不自禁地發出一道驚唿。


    “你……你怎麽穿成這樣?”林方大一臉錯愕地望著驚魂未定的洛凝語,忽然眼神一變,難以置信地望向手足無措的許衡,“是你們?”


    “林方大,休要胡說!”


    見事情敗露,洛凝語索性不再狡辯。她伸手拽住謝玄的衣袖,懇求道:“謝二叔,你不要怪罪他們,是我逼他們帶我來的。”


    洛凝語的出現令謝玄萬分糾結,這也是他為何冒險將張鬆義幾人轟走的原因。擔心洛凝語聽到不該聽到的事、說出不該說出的話。


    “語兒,你……不該來這裏。”謝玄目光閃爍,似乎不敢直視洛凝語的眼睛。


    “如果我不來,你們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洛凝語不答反問,“謝二叔,五月端午‘鋤奸大會’……是怎麽迴事?”


    “這……”


    謝玄啞然失色,將惱怒的目光投向惶惶不安的許衡幾人,似乎在埋怨他們多嘴多舌。


    “謝二叔不必看他們,我是從其他人口中聽到的。”洛凝語看出謝玄的心思,故而主動解釋,“近日,府裏冒出許多外人,他們時常談論‘鋤奸大會’,我……想不聽都難。”


    見洛凝語替自己解圍,許衡幾人紛紛暗鬆一口氣。


    “語兒,其實……”


    “罷了!”洛凝語揮手打斷含糊其辭的謝玄,自嘲道,“我知道你又想編故事騙我,我不想聽。”


    “何出此言?我從未騙過你,更不想騙你……”


    “如果你不想騙我,為何不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柳尋衣怎麽會在地牢?”洛凝語伸手朝地牢一指,語氣沉痛而悲憤,“如果你沒有騙過我,那你剛剛說……柳尋衣是你親手抓迴來的,又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以前和我說的‘那些話’都是謊言?就因為我單純好騙,所以你們聯合起來騙我?其實,你和娘、外公他們一樣,從始至終都想置柳尋衣於死地……”


    “語兒!”


    見洛凝語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言辭越來越肆無忌憚,謝玄擔心她泄露秘密,故而臉色一沉,厲聲喝止。


    “二爺,凝語為什麽說你騙她?”洛凝語的聲嘶力竭,林方大看在眼裏,痛在心頭,故而迫不及待地向謝玄追問,“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與柳……柳尋衣又有什麽關係?”


    “這裏輪不到你說話!”心煩意亂的謝玄突然發出一聲如雷暴喝,登時將群疑滿腹的林方大嚇得臉色一變。


    “謝二叔,如果你想證明自己沒有撒謊……讓我見他!”洛凝語非但處變不驚,反而態度愈發堅定。


    “語兒,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去書房,我慢慢解釋給你聽……”


    “不!”


    洛凝語下意識地鬆開謝玄的衣袖。此刻,她看向謝玄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道貌岸然,心口不一的偽君子。


    “語兒,我現在不能讓你見他,因為……”礙於林方大、許衡幾人在場,謝玄心存顧慮,不得不欲言又止。


    “謝二叔,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洛凝語苦澀一笑,“但紙裏終究包不住火,如果你以前告訴我的都是事實,那柳尋衣……就有權知道自己的真實處境。”


    “這……”


    “你若執意不肯,證明你心裏有鬼。”洛凝語狠狠推開謝玄伸向自己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若真如此,我就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娘和外公……”


    言罷,見神思糾結的謝玄遲遲不語,洛凝語不禁麵露失落。在林方大幾人茫然而驚愕的目光中,心灰意冷的她驀然轉身,頭也不迴地朝遠處走去。


    “等一下!”


    就在洛凝語即將消失在黑暗中的一刹那,思緒萬千的謝玄陡然將心一橫,聲音顫抖地無奈妥協:“語兒,我可以讓你見柳尋衣,但……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說話的功夫,謝玄已邁著沉重如鉛的步伐來到洛凝語身旁,用僅能兩人聽到的微弱聲音喃喃低語:“見過他後,你……必須連夜離開賢王府。‘鋤奸大會’結束前……不能再迴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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