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劍客?”


    當洵溱憂心忡忡地趕到廚房時,血流不止的唐阿富已被阿保魯用刀架住脖子。


    有趣的是,從始至終唐阿富並未反抗,否則以他的武功斷不會輕易被擒。


    “你們這是……”


    一見血染衣襟的唐阿富,洵溱先是一愣,又看看昏迷不醒的潘雨音,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思忖之意。


    “我趕到時她已被賊人打昏。”唐阿富朝潘雨音輕輕一瞥,淡淡地說道,“一番交手,我力有不逮,被他們走脫了。”


    “一派胡言!”阿保魯用刀死死壓住唐阿富的脖子,獰聲道,“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的托詞?”


    “信不信由你。”唐阿富臨危不懼,語氣平靜如水。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住手!”洵溱喝住阿保魯,又向唐阿富問道,“你口中的賊人……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則你豈會落敗?”


    “可否聽過‘日月雙劍’?”唐阿富不答反問。


    “你說的是桃花劍島的姬侯、扶隱……不對!他們現在應該是金劍塢的人。”洵溱沉吟道,“打傷你和潘姑娘的人是他們?”


    “是。”


    “那下毒的人是誰?”阿保魯咬牙切齒地問道。


    “下毒?”唐阿富一怔,“下什麽毒?”


    “你……”


    “你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洵溱再度打斷怒不可遏的阿保魯,別有深意地問道,“莫非……為柳尋衣而來?”


    “不是,我隻是碰巧路過……”


    “放屁!”阿保魯怒極而笑,“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怎麽可能碰巧路過?編故事也不動動腦子……”


    “阿保魯!”洵溱臉色一沉,不悅道,“如果你再管不住自己的嘴,現在就給我出去!”


    “我隻是……”


    望著麵無表情的洵溱,憤憤不平的阿保魯欲言又止。怒哼一聲,卻未再替自己辯解。


    沉默片刻,洵溱方才將凝重的目光從阿保魯身上挪開,投向不卑不亢的唐阿富,繼續道:“既然你不是為柳尋衣而來,又為何千裏迢迢跑到這裏?”


    “我要去長白山找桃花婆婆。”唐阿富將早已深思熟慮的說辭娓娓道出,“我家穀主與桃花婆婆有舊,故而派我來長白山探望。若有機會,希望能接桃花婆婆迴絕情穀小住一陣。”


    “這……”


    蕭芷柔與桃花婆婆交情匪淺,此事在江湖中早已不是什麽秘密,洵溱亦有所耳聞。


    洵溱之所以對唐阿富的來意窮追不舍,並不是擔心他來者不善。恰恰相反,洵溱是擔心唐阿富奉蕭芷柔之命前來保護柳尋衣。


    若真如此,說明蕭芷柔已經知道柳尋衣的身世,也許連唐阿富也知道他們的關係。一旦傳到柳尋衣耳中,洵溱的“雪中送炭”將功敗垂成。


    她現在最希望柳尋衣自認已被天下所有人拋棄,唯獨自己對他不離不棄,舍命相救。唯有如此,柳尋衣才會對她感恩戴德,她才能將柳尋衣牢牢綁在少秦王的船上。


    雖然公開柳尋衣的身世是早晚的事,但“早一步”和“晚一步”的結果卻天差地別。此一節,洵溱心如明鏡,因此才對唐阿富的突然出現倍感緊張。


    “你們為何來這裏?”對於洵溱的心思,唐阿富毫不知情。他佯裝懵懂地趁勢反問,以求化被動為主動,“柳尋衣在哪兒?”


    “柳尋衣身負重傷,我們要去長白山找桃花婆婆替他醫治。”洵溱凝視著一本正經的唐阿富,心知柳尋衣負傷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天下皆知,故而未再隱瞞。


    “如此說來,我們可以同行?”


    聞言,阿保魯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擔憂,小聲提醒:“唐阿富疑點重重,不能答應他……”


    “當然可以。”洵溱對阿保魯的勸阻充耳不聞,反而對唐阿富的試探欣然允諾。


    “洵溱,你怎麽……”


    “拿藥替他止血療傷。”未等阿保魯質疑,洵溱已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向眾人下令,“將潘姑娘送迴客房,讓她好好歇息。”


    “可……”


    “大小姐!”突然,蕭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袁孝來了。”


    “在哪兒?”


    “他得知柳尋衣在這兒,非說久仰大名,想親自探望,現已被我們攔在門外。”


    “這個袁孝……明明已過不惑之年,但為人處世卻總像小孩子一樣,想起一出是一出。”洵溱笑道,“你們將這裏收拾一下,我去會會他。”


    “遵命!”


    吩咐作罷,洵溱深深看了一眼神思莫名的唐阿富,轉而朝門外走去。


    “你們送潘姑娘迴房歇息,再給唐阿富拿兩瓶金創藥!”


    匆匆吩咐一聲,阿保魯火急火燎地離開廚房,緊追洵溱而去。


    “無情劍客什麽時候聽天由命,逆來順受?”途中,見四下無人,阿保魯將心中的憤懣一股腦地宣泄而出,“剛才我們衝進去的時候他毫不反抗,任由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分明有問題,你為什麽不讓我殺他?”


    “休要忘記他是誰的徒弟?”


    “我當然知道,他是絕情穀主蕭……”言至於此,被憤怒蒙蔽雙眼的阿保魯終於聽懂洵溱的弦外之音,登時臉色一變,恍然大悟,“你不讓我殺他,是擔心得罪蕭芷柔?”


    “憑蕭芷柔和柳尋衣的關係,早晚與我們同坐一條船。如果殺了她的愛徒,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有道理!”心有餘悸的阿保魯連連點頭,苦澀道,“剛剛是我一時衝動,一心想揪出投毒的狗賊,卻忘記他和蕭芷柔的關係……”


    “投毒的人不是他。”洵溱篤定道。


    “怎麽?你真信他的鬼話?”


    洵溱微微一笑,耐心解釋:“唐阿富不是傻子,這種輕而易舉就能被人揭穿的謊言,他不會自討沒趣。”


    “什麽意思?”


    “如果投毒的人是他,潘姑娘不可能活到現在。”


    “這……”阿保魯似懂非懂,“依你之見,唐阿富真是碰巧路過?”


    “當然不是!”洵溱蔑笑道,“雖然他口口聲聲為桃花婆婆而來,但他撒謊的技巧實在拙劣,說謊的時候眼神一直飄忽不定。其實,他的目的就是柳尋衣,而且……意圖不善。”


    “這……”洵溱的解釋令本就一頭霧水的阿保魯愈發糊塗,“什麽意思?他想對柳尋衣不利?”


    “此舉恰恰說明蕭芷柔現在仍對柳尋衣的身世一無所知,否則唐阿富不會心生歹念。”洵溱欣慰道,“對我們而言,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那他……”


    “雖然我不知道唐阿富為什麽找柳尋衣的麻煩,但我敢肯定……隻要我告訴他柳尋衣的真正身份,他即使有天大的理由,也不敢再動柳尋衣一根頭發。”洵溱胸有成竹地笑道,“因此,你們要死死盯住唐阿富,別讓他單獨接近柳尋衣。隻要不讓他有可乘之機,唐阿富對我們就不是麻煩。相反,我們可以趁機與他多多親近。無情劍客一身本領,若不能為少秦王披荊斬棘,建功立業,豈不可惜?”


    “難怪你答應唐阿富同行,原來早有打算。”阿保魯朝洵溱投去一道欽佩的目光,從而拱手賠罪,“剛剛是我魯莽,若有冒犯,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我粗人一般見識。”


    “知道自己莽撞就該學會收斂,不要不長記性。”洵溱神情一稟,正色道,“一會兒見到袁孝,你不可再胡言亂語。今天事發突然,與他無關。”


    “這間天袁客棧畢竟是他的買賣!”阿保魯不忿道,“如果沒有我們多年來在背後不計成本地扶持栽培,姓袁的說不定已經橫死街頭,豈有今天的家業?說穿了,他袁家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甚至花的每一文錢都是少秦王賜的。隻靠他自己賺的那點散碎銀子,都不夠這間客棧的日常花銷……”


    “行了!”洵溱沉聲打斷,“不要以為隻有你聰明,如果袁孝一無是處,少秦王豈會相中他?此人重情重義,輕財好施,少秦王隻讓他在東北聚勢,根本沒指望他替我們斂財。就算袁孝耗費再多銀兩,隻要他能鞏固東北的勢力,少秦王絕不會皺一下眉頭。西域為根東為枝,金銀做蔓人做勢,此乃‘西東遙應,遠交近攻’之策,豈容你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我豈敢質疑少秦王的大計,隻是有些氣不過……”阿保魯悻悻地吐了吐舌頭,心有不甘地小聲嘟囔,“這裏好歹是自家地盤,卻差點被自己養的狗咬死……”


    “氣不過就忍著!”洵溱驟然駐足,深邃而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茫然無措的阿保魯,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現在不是在和你說笑,你給我老老實實地聽清楚!以前我可以任你由著性子胡作非為,不予計較。但今時不同往日,柳尋衣近在咫尺,此人心思縝密,聰明過人,如果你說話不經大腦,整日信口胡言,一旦耽誤少秦王的大事,休怪我翻臉無情,對你不客氣!”


    麵對嚴詞厲色的洵溱,阿保魯登時心頭一沉,眼神變得惶惶不安,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漸漸僵固。


    此刻,九尺高的漢子竟被一位柔弱嬌小的女子訓斥的噤若寒蟬,不敢言語,頗為滑稽的一幕若被旁人看見,不知會令多少人匪夷所思,又會驚掉多少人的下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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