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錢大人一愣,錯愕道,“你找本官的麻煩,是因為……柳尋衣?”


    “是。”


    “莫非你是少秦王的人?”


    “你說什麽?”白衣女子黛眉微蹙,似乎沒聽懂錢大人的弦外之音。


    見狀,錢大人心領神會,暗想柳尋衣交友甚廣,眼前的女子雖不是少秦王的人,但八成是他在江湖中結交的朋友。稍作沉吟,再度出言試探:“本官親眼見識過柳尋衣的武功,他算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你在舉手投足間將我這些不爭氣的手下打的丟盔棄甲,毫無招架之力,柳尋衣與你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本官雖不是江湖人,卻對江湖事略知一二,如你這般深不可測的武功……在中原武林當屬鳳毛麟角。如此想來,你應該是一位名震江湖的大人物……”


    “怎麽?你在探我的底細?”


    “不不不!”錢大人神情一稟,連忙解釋,“你們的規矩我知道,不該問的……多一個字也不能問。本官隻是好奇……你究竟是不是中原武林的人?如果是,你認不認識……清風盟主?”


    “清風盟主?”白衣女子柳眉輕挑,恰巧一陣微風拂過,將遮在她麵前的白紗輕輕撩開,電光火石,驚鴻一瞥,登時令心亂如麻的錢大人雙瞳一凝,呆若木雞。


    他萬萬沒有料到,眼前的女子不僅武功登峰造極,其廬山真麵更是人間罕見,冷豔無雙。


    “你說的是武當掌門清風?”


    “正是!”錢大人迅速收斂雜念,滿含期待地說道,“他是中原武林盟主,與本官有些交情,如果……”


    “不認識!”白衣女子一眼洞穿錢大人的心思,冷漠道,“你可以死心了!”


    “本官冤枉,如何死心?”錢大人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故作大義凜然,“憑你的武功,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但我在死前必須澄清一件事,柳尋衣淪落至此絕非本官之錯。我與他鮮有往來,無冤無仇……”


    “無冤無仇?”白衣女子冷哼道,“如果無冤無仇,他為何行刺你?”


    “是柳尋衣行刺本官,又不是本官行刺柳尋衣,這些話你應該問他……”


    “去和閻王狡辯吧!”


    “等等!”見白衣女子眼泛殺意,錢大人不禁心頭一顫,再也不敢耍什麽心機,“其實,柳尋衣行刺我並非仇怨,而是被人利用。”


    “什麽意思?”


    “本官承認,他被罷官奪權我確有推波助瀾之錯,但他身陷囹圄卻斷斷與本官無關,一切都是利用他的人精心謀劃的一場騙局。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人想利用柳尋衣除掉我,然後再設法除掉柳尋衣。如果你今天殺我,非但不能替柳尋衣報仇,反而令真兇逍遙法外,坐收漁利。”


    “鬼話連篇……”


    “本官對天發誓,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見白衣女子不肯輕信,錢大人連忙舉手起誓,以證赤誠。


    “那你倒是說說,利用柳尋衣的人究竟是誰?”見錢大人信誓旦旦,白衣女子將信將疑。


    “你答應不殺我,我就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你。”錢大人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條件,“如果本官沒有猜錯,你應該不知道柳尋衣的下落。如果你肯放我一馬,本官願意將他的去向告訴你。”


    “你知道他的下落?”白衣女子的語氣中抑製不住地流露出一絲緊迫之意。


    “我知道他被何人救走,憑你的本事順藤摸瓜應該不難。”


    “快說!”女子急聲追問,“將你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可……”


    “要麽說、要麽死!”白衣女子眼神一寒,玉掌輕推,一股柔中帶剛的勁氣順勢而出,淩空拍在錢大人的胸口,雖不致命,卻足以令其胸悶氣短,渾身顫栗。


    “我說……我說……”


    錢大人自知小命攥在白衣女子手中,故而不敢激怒她,隻能抱著賭一局的心思將賈大人借刀殺人、少秦王臨危出手的事和盤托出。


    其中,不利於自己的內容隻字未提,不利於賈大人的內容卻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尤其是以潘家四口為質,要挾柳尋衣現身一事,錢大人更是將自己摘得一幹二淨,將所有罪過統統推到賈大人頭上。


    當白衣女子聽完錢大人的供述,久久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而難以自拔。


    “原來……我的尋衣在這段日子竟經曆過這麽多苦難,他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又是怎麽熬過來的……”


    聽到白衣女子如泣如訴的喃喃自語,錢大人的眼神悄然一變,心中暗暗詫異:“她說‘我的尋衣’是什麽意思?難道她是柳尋衣的姘頭?”


    根據秦衛提供給錢大人的消息,柳尋衣自幼失去雙親,除了一個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妹妹,世上再無其他親人。看白衣女子的年紀,儼然不是柳尋衣的妹妹。


    因此,麵對黯然傷神的白衣女子,錢大人根本不可能猜到他們沾親帶故。


    “現在你應該知道,柳尋衣本來有機會逃走,是賈大人……欺騙他、利用他。”錢大人趁熱打鐵,煽風點火,“賈大人是徹頭徹尾的卑鄙小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想借柳尋衣的手除掉我,從而擴張自己在朝中的勢力。若不是他,柳尋衣不可能去而複返,不可能刺殺本官,更不可能身受重傷……”


    “我憑什麽相信你?”白衣女子的眼神冷若冰霜,死死盯著振振有詞的錢大人。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錢大人歎道,“如果你不相信,日後可以找柳尋衣當麵問清楚……”


    “就算你所言非虛,東府丞相是卑鄙無恥的小人,可你……同樣不是什麽好東西。”


    “什麽意思?”錢大人心頭一沉,怛然失色,“難道你想出爾反爾?難道你想讓罪魁禍首白撿便宜?”


    “不!所有參與謀害柳尋衣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說過不殺我……”


    “是你自己說的,我從未答應。”白衣女子幽幽地說道,“不過我仍要謝謝你,若不是你告訴我一切,我至今仍蒙在鼓裏,不知道尋衣落難的背後竟隱藏著這麽多卑鄙下流的肮髒勾當。”


    “你……”


    “為表謝意,我可以留你全屍。”


    “不……”


    “住手!”


    就在白衣女子狠下決心,欲對滿心恐懼的錢大人痛下殺手之際,一聲暴喝陡然自半空傳來。緊接著,三道蒼勁而迅猛的勁氣倏忽而至,直取白衣女子的天靈要害。


    “砰、砰、砰!”


    說時遲,那時快。白衣女子眼神一凝,內力瞬間化作三道氣盾,將紛至遝來的勁氣盡數抵擋在一丈之外,響起一陣如炸雷般的驚天巨響,直將周圍的花草樹木震的分崩離析,斷枝橫飛。將馬兒驚的掙脫韁繩,縱蹄狂奔。將百餘名殘兵敗將晃的目眩耳鳴,胃海翻騰。


    當餘威散盡,塵埃落定,三道筆直如槍的蒼老身影已靜靜地站在白衣女子身前,將不省人事的錢大人擋在身後。


    來人,正是清風、孤星、孤月。


    “大人!大人!”


    心急如焚的秦衛緊隨其後,他先看看迎麵對峙的清風與白衣女子,而後衝到錢大人身旁細細查探。


    “錢大人傷勢如何?”


    “三位放心,大人隻是受驚過度,並無大礙。”


    聽到秦衛的迴答,清風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而後將凝重的目光投向白衣女子,沉默許久,方才意味深長地緩緩開口:“真沒想到,竟然在這裏見到……蕭穀主。”


    不錯!攔路伸冤,一心替柳尋衣報仇的白衣女子,正是絕情穀主,蕭芷柔。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蕭芷柔對清風的半路殺出頗有不滿,故而語氣十分生硬,甚至有些針鋒相對。


    其實,清風與蕭芷柔在臨安城外不期而遇,對他二人而言,都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尷尬。換言之,他們並不想遇見對方,或者說……不想讓對方遇見自己。


    蕭芷柔為母則剛,舔犢情深,當柳尋衣行刺樞密副使的消息在江湖中傳的沸沸揚揚時,滿心擔憂的她根本來不及派人打探真相,便獨自一人離開絕情穀,晝夜兼程趕奔臨安,隻為找到自己命途多舛的兒子,並替他報仇雪恥,一盡做母親的天職。


    因此,蕭芷柔對臨安事變的細節毫不知情,她隻知道柳尋衣行刺失敗,負傷而逃。今日找錢大人報仇,一是出於護子情深的衝動,二是出於母愛無疆的本能。


    然而,本能歸本能,衝動歸衝動,蕭芷柔並不愚蠢,她知道在找到柳尋衣之前,最好不要向外泄露他的身世,以免將其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於是,當蕭芷柔見到清風的那一刻,第一反應是驚詫,隨之而來的是懊悔與擔憂。懊悔自己不該率性而為,擔憂清風猜出端倪。


    同樣,清風來臨安密會錢大人也是機密中的機密,如今讓蕭芷柔‘逮個正著’,一旦宣揚出去,對他的聲譽和威望極為不利。


    此時,清風懊惱無比,早知對方是蕭芷柔,他寧肯不救錢大人也不會貿然現身,憑白招惹一身麻煩。


    可如今,二人麵對麵,眼對眼。一如捅破的窗戶紙、撕破的漁網、潑出的水,再想裝的若無其事已是萬萬不可能。


    因此,他二人隻能強忍著內心的忐忑與憂慮,硬著頭皮死撐到底。


    同樣是“賊”,看看究竟誰先心虛?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血蓑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尺書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尺書生並收藏血蓑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