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突如其來的巨變,不僅令猝不及防的賈福四人怛然失色,同時令長籲短歎的潘家四口心生駭然。


    儼然,誰也沒有料到剛剛還和顏悅色,談笑自如的柳尋衣會突然翻臉。


    “噌!噌!”


    見賈福受製於人,幡然醒悟的俞戈、苗誌迅速拔刀出鞘,二人一左一右,對柳尋衣虎視眈眈,蓄勢待發。


    “怎麽?”柳尋衣的眼睛微微眯起,輕描淡寫地問道,“你們想對我出手?”


    “你……”


    “等一下!”


    馮天霸深知柳尋衣的武功遠在俞戈、苗誌之上,為免不必要的衝突和死傷,趕忙挺身而出,站在雙方中間極力斡旋:“柳大人,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放潘家的人離開,就沒有誤會。”柳尋衣態度堅決,再三強調,“我說的是……現在!”


    “這……”馮天霸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費解道,“你和相爺有約在先,你替他辦事,他替你救人。如今,相爺已遵照約定將潘家的人從獄中救出,柳大人又為何……”


    “柳尋衣,難道你想臨陣退縮?”賈福被柳尋衣用劍指著,感受到劍尖傳來的陣陣寒意,枯瘦的身軀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卻也因此惱羞成怒,“相爺對你禮讓三分,你豈能言而無信……”


    “你放心,我不走!”柳尋衣打斷道,“我會留在這裏完成與賈大人的約定,但潘家的人……必須馬上離開。”


    “可相爺對你的承諾是先辦事、再放人……”


    “承諾不變,隻是調換一下順序。”柳尋衣淡淡地說道,“我不相信任何人,為保萬無一失,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既然你不相信賈大人,又憑什麽讓賈大人相信你?”見柳尋衣自知理虧,賈福漸漸壯起膽子與其據理力爭。


    “我現在不是在和你們商量!”柳尋衣臉色一沉,語氣愈發不善,“除了放人,你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可能!”俞戈慍怒道,“相爺有令,明日一早才能放他們離開。柳尋衣,相爺冒險救出他們已經給足你麵子,你不要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


    “少他媽廢話!”


    不勝其煩的柳尋衣眼神一狠,劍鋒一挺,劍尖瞬時抵住賈福的咽喉,刺破肌膚,溢出一絲殷紅的鮮血。


    這一幕,令在場之人無不發出一道驚唿。


    “非逼我將話挑明?”柳尋衣冷笑道,“憑賈大人的心機和城府,他怎麽可能留著四個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人懷揣著自己的‘秘密’活在世上?且不論賈大人將他們救出牢房合不合規矩,單說賈大人私下包庇我,足以變成西府攻訐、彈劾他的如山鐵證。潘家四口的親眼見證、親耳聆聽,對他而言無異於心頭巨患,一日不除掉他們,賈大人一日睡不安穩。我也為朝廷辦過差,深知解決此事的辦法與準則,唯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這般兔死狗烹的鬼蜮伎倆,騙騙不知情的外人或許管用,但騙我……確是癡心妄想。”


    “你……”被柳尋衣一語道破天機,賈福、俞戈、苗誌的臉上變顏變色,既尷尬又惱怒。


    左右為難的馮天霸稍加思量,登時恍然大悟,看向柳尋衣的眼神愈發糾結。


    潘家四人後知後覺,皆是一副怒憤填膺卻又束手無策的慌亂模樣。


    “柳尋衣,你休要亂說……”賈福硬著頭皮狡辯。


    “要麽現在放他們離開,要麽……我殺了你們,再放他們離開!”


    “柳尋衣,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賈福強忍著內心的忐忑,斷斷續續地責問,“你可知自己威脅的是什麽人?”


    “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威脅的是什麽人?”柳尋衣怒極而笑,狂傲而輕蔑,“難道你的主子沒有告誡你,永遠不要去威脅一個一無所有的將死之人?”


    “將死之人?”潘雨音從柳尋衣的話中聽出一絲蹊蹺,不禁心頭一顫,連忙追問,“柳大哥,你為何說自己是將死之人?你為救我們……究竟答應替他們辦什麽事?”


    然而,麵對潘雨音的咄咄逼問,柳尋衣卻置若罔聞,一聲不吭。


    他將無極劍挪至賈福肩膀,沉聲道:“我不想傷人,更不想殺人,但如果你們冥頑不靈,我唯有大開殺戒。賈福,我最後問你一次,究竟放不放人?”


    馮天霸心亂如麻,硬著頭皮開口相勸:“柳大人,萬事好商量,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放不放人?”柳尋衣陡然提高自己的聲音,同時將無極劍朝賈福的肩頭輕輕一壓,劍尖刺穿衣袍,冰冷的劍鋒令其汗毛倒立。


    望著神情冷漠的柳尋衣,賈福艱難地吞咽一口吐沫,此刻他的內心已不可抑製地湧出一絲恐懼。然而,相府管家的職責與使命,以及他對整件事的反複剖析,令其大膽揣測柳尋衣隻是虛張聲勢,絕不敢破釜沉舟。


    心念及此,賈福將心一橫,強硬道:“我不信你敢對老朽出手……”


    “噗!”


    “啊……”


    話音未落,柳尋衣的手腕猛然向前一送,鋒利無比的劍刃登時沒入賈福的肩膀,將其肩胛骨生生刺穿,又從背後探出。


    撕心裂肺的劇痛令賈福五官扭曲,身形蜷縮,口中發出一陣如殺豬般的慘叫。


    一時間,血流如注,順著劍刃汩汩外冒,於劍尖凝聚成一顆顆渾圓的血珠,宛若斷線的珠串,“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地上。


    見狀,在場之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儼然,他們和賈福最初的想法一致,誰也沒料到柳尋衣真敢痛下狠手。


    俞戈、苗誌有心救人,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眼下,賈福的命攥在柳尋衣手中,他二人豈敢輕舉妄動?隻能滿心焦急地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卻又無可奈何。


    “這一劍隻是小懲大誡,下一劍必取你的性命!”


    “混賬東西……你竟敢對老夫出手……”


    見賈福出言不遜,柳尋衣怒哼一聲,握劍的手緩緩扭動,令插在賈福肩頭的無極劍殘忍翻攪,骨肉被碾壓削裂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直將旁邊的潘家四人嚇的麵無血色,渾身顫栗。


    片刻之間,無極劍在一片血肉模糊中硬生生地鑽出一個近乎三指寬的血窟窿,劍刃朝下輕輕施壓,直逼賈福的心髒要害。


    此刻,不堪劇痛的賈福已漸漸陷入半醒半昏的迷離狀態,蒼白如紙的臉上汗如雨下,口中發出陣陣有氣無力地輕吟。


    “這……”


    馮天霸愣愣地望著柳尋衣,不知為何?他感覺今天的柳尋衣和他印象中的柳尋衣……似乎不太一樣。


    至少,麵對萍水相逢,無冤無仇的賈福,昔日的柳尋衣縱使怒極傷人,也不會用如此殘忍的手段施加折磨。


    “放人!”


    “放……放人……”


    也許是被柳尋衣的鐵血手段徹底擊潰內心的最後一道防線,也許是被刻骨銘心的劇痛及近在咫尺的死亡觸發靈魂深處的恐懼,氣若遊絲的賈福在柳尋衣的獰聲威嚇中,終於放棄抵抗,心有不甘地向俞戈、苗誌下令。


    “可是相爺吩咐……”


    “你們是柳尋衣的對手嗎?”賈福痛苦不堪地低聲哀嚎,“還是……你們想步我的後塵?”


    “這……”


    “放他們走……”賈福迫於求生的本能,哆哆嗦嗦地向俞戈、苗誌連聲催促,“相爺麵前……我來解釋……”


    聞言,俞戈、苗誌麵麵相覷,躊躇片刻,方才憤憤不平地退後兩步。


    “柳大哥……”


    “不必多言,你們快走。”言罷,柳尋衣將陰戾的目光投向戰戰兢兢的車夫,沉聲道,“相府令牌何在?”


    “在……在這兒……”


    車夫早已被鮮血淋漓的場麵嚇的六神無主,聽到柳尋衣的喝問,趕忙掏出令牌,小心翼翼地遞到潘文麵前。


    “不要耽擱、不要迴家、更不要留戀任何財物!你們乘馬車迅速出城,沿途若遇阻攔便將此令牌拿給他們看,定能順利過關。”柳尋衣在心中快速盤算,口中連番叮囑,“若有人追問,便說‘替丞相出城辦差,誰敢耽擱東府的事,定教其吃不了兜著走’。態度要傲、語氣要橫、底氣要足,城門來往百姓多如牛毛,守衛一向隻認令牌不認人,更不認識你們四人,因此不必擔心被人識破。隻要你們別太緊張,有此令牌護身定能高枕無憂。”


    “那你呢?”潘雨音關心道,“我們走了,你怎麽辦?”


    “不用擔心,我自有脫身之法。”


    “可是……”


    “小妹,我們手無縛雞之力,留下隻會礙手礙腳。”潘雲拽住憂心忡忡的潘雨音,苦口婆心地勸道,“聽柳大哥的話,我們先走!”


    聞言,潘雨音心生猶豫,屢屢欲言又止,最終勉強妥協:“柳大哥,我們離開臨安後……”


    “不要說!”柳尋衣臉色一變,急聲喝止,“你們去哪兒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將你們的行蹤告訴任何人,也包括我。”


    “可……”


    “事不宜遲,快走!”


    在柳尋衣迫不及待地催促下,劫後餘生的潘家四人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情相繼鑽入馬車,緩緩離開宅院。


    “柳尋衣,你死定了!”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苗誌氣的捶胸頓足,咬牙切齒。


    “我知道。”柳尋衣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而後將無極劍從賈福的肩膀抽出,出手如電,封住其傷口四周的穴道,避免他失血過多,又道,“賈福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今日天黑之前,我們誰也不能踏出院門半步。待賈大人傳來消息,我自會履行約定。對了!我希望你們替我轉告他,永遠不要派人追殺潘家,他們雖然膽小怕事,但不要忘記‘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如果不想鬧的魚死網破,同歸於盡,你們和潘家最好井水不犯河水,給彼此……都留一條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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