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哥,你剛剛恢複一些氣力,天大的事明日再做不遲,何必連夜出來?”


    “不錯!夜裏風涼,你身子正虛,萬一染上風寒豈不是雪上加霜?”


    “柳大人,聽黎兄弟和潘姑娘的勸告,先迴去歇息吧!”


    深夜,一望無垠的茫茫草原,柳尋衣不顧潘雨音、黎海棠、馮天霸和悟禪的極力勸阻,拖著虛弱的身體離開忽烈的行營,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賽罕的“酒館”走去。


    潘雨音幾人擔心他急火攻心,傷勢加重,故而不敢硬攔,隻能一路陪在柳尋衣身旁,苦口婆心地輪番勸說。


    隻可惜,今夜的柳尋衣宛若中邪一般,對黎海棠幾人的擔憂置之不理,一意孤行地埋頭向前,任他們磨破嘴皮也不肯停下腳步。


    “柳大哥,我們知道你擔心蘇大俠,可他既然不在行營,說不定……已經迴赤風嶺。”黎海棠心有不甘地再度開口,“偌大的草原廣闊無邊,他若故意躲起來,你豈能找到?”


    “我與大哥已結為生死兄弟,如今他因我落難,我絕不能袖手旁觀!”氣喘籲籲的柳尋衣佝僂著身體,咬牙堅持著向前挪步,“大哥他仰不愧天,府不怍人,為什麽要躲起來?”


    “也許他擔心忽烈報複,也許他認為敗給你有失顏麵……”


    “胡說八道!”柳尋衣臉色一沉,厲聲喝斷馮天霸對蘇禾的猜忌,“大哥光明磊落,行事坦蕩,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人勿怪,我隻是隨便說說……”


    “那也不行……咳咳……”


    柳尋衣話未說完,忽覺胸悶難當,忍不住猛咳幾聲。


    見狀,憂心忡忡的潘雨音趕忙遞上水囊,同時杏目一瞪,給了馮天霸一個大大的白眼,埋怨他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錯話。


    “柳大哥,其實……”


    “你們休要再勸,今夜我一定要找到大哥。”未等黎海棠小心試探,柳尋衣已頗為不耐地擺手打斷,“行了!你們不要再跟著我,都迴去睡覺吧!待我見過大哥,自會迴行營找你們。”


    “不行!絕對不行!”潘雨音倔強道,“你要找蘇大俠,我們陪你找。想讓我們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萬萬不可能。”


    “就是!就是!”剛被訓斥的馮天霸也不惱怒,反而大大咧咧地厚著臉皮改口,“不勸了!誰也不勸了!無論柳大人去哪兒,我們都舍命陪君子。”


    今日在“那達慕”取得大勝,保住大宋的地盤,令馮天霸大喜過望,心情極佳。因此,莫說柳尋衣訓他兩句,縱使打他一頓,他也絕不在意。


    “對了!柳大人讓我送出的書信,傍晚時我已飛鴿傳書迴臨安。相信用不了多久,朝廷就會準備好十萬石稻米,被抓起來的雲牙鎮百姓也會無罪釋放。”見柳尋衣麵露猶豫,馮天霸趕忙轉移話題,“無論如何,我們總算將公主順順利利地送到和林,雲牙鎮的意外也算有驚無險。幸虧皇上洪福齊天,方才庇佑我們置之死地而後生。”


    “時至今日,你竟然還念著皇上?”黎海棠撇嘴道,“與其說皇上洪福齊天,不如說我們自己福大命大。”


    “你……”見黎海棠出言不恭,馮天霸本欲叱責,但轉念一想黎海棠今日拚盡全力與忽烈比試箭術,到嘴邊的話又被他咽迴腹中,滿不在乎地笑道,“罷了!罷了!今天我心情好,不與你計較。”


    潘雨音和悟禪從不參與黎海棠和馮天霸的鬥嘴,他二人默默陪在柳尋衣身旁,見他體力不支時,第一時間出手攙扶。


    “柳施主,我們現在去哪兒?”


    “那裏!”


    悟禪話音未落,奮力爬上草坡的柳尋衣登時麵露喜色,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一片羊群,激動道:“那是賽罕和巴音的羊群,我們已進入他們的草場,大哥一定在這兒。”


    “莫非這裏就是三天前柳大哥和蘇大俠一較高下的地方?”


    “正是!”


    匆匆答應一聲,柳尋衣再也顧不上身體的虛弱,迫不及待地朝羊群旁的蒙古包跑去。


    “大哥、賽罕前輩、巴音,你們在嗎?”


    心潮澎湃的柳尋衣扯著嗓子大聲唿喊,將昏昏欲睡的綿羊紛紛驚醒,一時間“咩咩”聲不絕於耳,打破這片草場的寧靜。


    “大半夜的,是誰在人家門口亂喊亂叫?”


    伴隨著一道略顯不悅的慵懶聲音,哈氣連天的巴音揉著惺忪睡眼慢吞吞地走出蒙古包。


    “巴音,是我!”


    在黎海棠幾人錯愕的目光下,滿臉堆笑的柳尋衣快步上前。看他那副親切模樣,仿佛與巴音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而非初識不久。


    “柳……”


    辨清來人,巴音先是麵露驚喜,可尚未等他臉上的笑容完全綻放,又突然繃起小臉,陰陽怪氣地問道:“你是誰呀?”


    此言一出,黎海棠幾人無不瞠目結舌,分外尷尬。


    “我……”柳尋衣一愣,“三天前,我們一起喝酒吃肉,插科打諢,就在那間酒館……”


    當柳尋衣下意識地伸手指向“酒館”時,聲音戛然而止。原來,那間“酒館”早已在三天前的鏖戰中毀於一旦,眼下已蕩然無存。


    “原來是你!”巴音小嘴一撅,一副愛答不理的嫌棄模樣。


    “這……”馮天霸硬著頭皮湊上前來,悻悻地問道,“柳大人,你……真的和他們是朋友?”


    “巴音,是誰來了?”


    又一聲詢問自蒙古包傳出,賽罕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出現在柳尋衣幾人麵前。


    “爺爺,是他!”巴音朝柳尋衣一指,沒好氣地說道,“不知道他來幹什麽……”


    “不得無禮!”賽罕老眼一瞪,訓斥道,“他和你蘇大哥拜過安達,算起來也是你的兄長,豈容你沒大沒小?”


    “可他把蘇大哥害的那麽慘……”


    “客人來了,還不去準備一些奶酒烤肉?”賽罕打斷道,“爺爺平日是怎麽教你的?待客之道都忘了不成?今夜的客人中有一位出家人,記得準備一些齋菜。”


    “不用不用……”


    “不必客氣,你們隨渾小子去吧!”未等潘雨音幾人謙讓,賽罕已催促巴音準備酒肉,淡笑道,“漠北不比中原,吃喝沒有那麽多門道,倘若招待不周,萬望恕罪!”


    “既然前輩開口,你們自當卻之不恭,去吧!”


    在柳尋衣的眼神示意下,黎海棠、潘雨音、馮天霸、悟禪相視一眼,從而跟著巴音朝遠處走去。


    “前輩,我大哥他……”


    “蘇禾不在這裏。”賽罕引著柳尋衣鑽入蒙古包,不急不緩地解釋道,“今日下午我們陪他去‘那達慕’會場,出來以後便分道揚鑣。”


    “什麽?”柳尋衣大吃一驚,眼神愈發慌亂。


    “坐!坐下慢慢說!”賽罕為柳尋衣斟倒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安撫道,“你有傷在身,今夜不喝酒,隻喝茶。”


    “多謝前輩!”柳尋衣匆忙接過奶茶,心急如焚地追問,“我大哥去哪兒了?”


    “不知道。”賽罕苦笑道,“也許迴赤風嶺,也許迴家,也許……去別的地方。”


    “這……”柳尋衣千頭萬緒,心亂如麻,一時間竟不知從何問起。


    “蘇禾在臨行前讓我轉告你,他一切如常,你不必替他擔心。”賽罕滿眼欣慰地望著心不在焉的柳尋衣,感慨道,“蘇禾在離開前信誓旦旦地說,三日內你一定來這裏找他。沒想到根本用不了三日,才三個時辰你便來了。”


    “前輩,大哥他……為何要走?”


    “在‘那達慕’大會上,他當著幾乎所有蒙古權貴的麵,親口承認自己敗給你。堂堂‘漠北第一快刀’,竟敗給一個在草原一文不名的漢人,這種事……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承認。自此,蘇禾在漠北名聲掃地,在大汗與王爺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他自己不走……難道等人轟他走?”


    “這……”柳尋衣糾結道,“既是比武,自是有輸有贏,豈能因為落敗而遭受千夫所指?”


    “別人可以敗,蘇禾卻不能敗,尤其是敗給一個年紀比他更小的漢人。”賽罕歎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蘇禾代表的早已不是他自己,而是草原青壯一代的翹楚與楷模。像他這樣的人,背負的是整個草原的榮辱,甚至關乎草原未來一代人的興衰,焉能有敗績?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親口認輸。你可知,蘇禾今日言敗,也許明日蒙古後繼無人的流言蜚語便會不脛而走,傳的天下皆知,鬧的沸沸揚揚。”


    “這……”直至此刻,柳尋衣才真正意識到此事為蘇禾帶來的影響何其巨大。


    “不過你可以放心,大汗與王爺雖然對蘇禾心有不滿,但絕不會刁難他,更不會派人追殺他。”賽罕胸有成竹地說道,“蘇禾畢竟是草原驕子,更是功臣之後,大汗和王爺都是深明大義的明君賢主,持光明正道,斷不會行小人之舉。”


    “有一事……我一直耿耿於懷,鬱結難舒。今夜見前輩待我如此坦誠,在下實在忍不住內心的折磨,不吐不快。”猶豫再三,柳尋衣終於道出自己的心結。


    “你且說來聽聽。”


    “三天前,我與大哥的那場較量,最後……真是我略勝一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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