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翌日深夜,雲牙鎮的百姓大都已進入夢鄉,近在咫尺的秦嶺山脈宛若一隻氣勢巍峨的巨獸,靜靜地佇立在青藍色的夜幕下。在明月星辰的陪伴中,日複一日地守護著這座繁衍百年的古老村鎮。


    這裏遠離亂世的紛爭與喧囂,沒有豺狼橫道,鷹犬塞途。不知文恬武嬉,禮崩樂壞。不聞民生凋敝,國是日非。


    住在這裏的大都是白丁俗客,布衣黔首,世世代代或以耕田織布為生,或以砍柴打獵為業,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死由命,修短隨緣的清貧日子。


    雖不是大富大貴,但勝在民風純樸,鄉鄰和睦,故而倒也樂的清閑自在。


    今夜,若非送親的隊伍途經此處,想必這裏仍是一如既往的寧靜祥和。


    越臨近秦嶺,道路愈發崎嶇難行,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人馬輜重皆十分龐大,途中難免耽擱許久,故而他們抵達雲牙鎮的時辰比預計的晚了不少。


    打更的老漢幾十年未曾遇到這般場麵,不禁被突如其來的大陣仗嚇的身子一抖,手中的竹棒、銅鑼“咣啷”一聲掉落在地,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在萬籟俱寂的秦嶺山麓顯的分外刺耳。


    “什麽人?”


    未等老漢掉頭而逃,陶阿木已舉著火把飛馬上前,將老漢的去路死死封住。


    老漢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陶阿木連連叩首哀求:“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小人隻是打更的,身上一文錢也沒有……”


    原來,老漢將送親的隊伍當成土匪強盜了。


    “這裏可是雲牙鎮?”


    陶阿木一副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傲慢姿態。他將手中的火把直接杵到老漢麵前,嚇的老漢連連後退。


    “我們這裏是窮山僻壤,鎮子裏多是老弱婦孺,都是窮苦人……”老漢用胳膊遮擋著火光,戰戰兢兢地說道,“好漢們大慈大悲,高抬貴手,還是……去別處謀財吧?”


    “驢唇不對馬嘴,討打!”


    陶阿木虎目一瞪,右手甩出馬鞭,毫不留情地朝老漢的頭頂打去。


    “住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陶阿木揮鞭的瞬間,一聲斷喝陡然自車隊中傳出。


    緊接著,一道黑影飛身而起,右腳在馬頭上輕輕一踏,順勢化作一道淩厲鬼魅,眨眼掠至老漢身前,手臂一揮,不偏不倚地將唿嘯而至的馬鞭緊緊攥在掌中。


    “柳尋衣,你幹什麽?”


    辨清來人,陶阿木不禁心生慍怒,責問的同時欲將馬鞭抽迴來,可任他如何用力,馬鞭卻如烙在柳尋衣的掌心一般,紋絲不動。


    “陶副將,我們是朝廷命官,不是土匪強盜,不能對尋常百姓濫用私刑!”


    言罷,柳尋衣的右手猛然向上一揚,馬鞭登時掙脫陶阿木的手,遠遠地拋向黑暗之中。


    “柳尋衣,你……”


    “住口!”


    未等怒不可遏的陶阿木與柳尋衣理論,隋佐、徐廣生等人已策馬上前。麵對嚴詞厲色的隋佐,陶阿木不敢放肆,隻能惡狠狠地瞪著目無表情的柳尋衣,卻不再多言。


    蘇禾聞訊趕來,見到眼前一幕,不必多問已猜出事情的始末,匆忙翻身下馬,將老漢攙扶起來,並為其撣去身上的灰塵,賠罪道:“我們的人太過魯莽,驚擾了前輩。”


    “老人家不要害怕,我們不是強盜。”柳尋衣安撫道,“我們路經此處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會離開,敢問此地可是雲牙鎮?”


    “我想起來了!”老漢眯著眼睛來迴打量著柳尋衣幾人,恍然大悟道,“你們是送親的?前幾天,衙門裏來人吩咐過,讓我們好生接待,不可怠慢……”


    言至於此,老漢忽然臉色一變,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小老兒有眼無珠,冒犯了諸位大人的虎威,實在罪該萬死……”


    “老人家快快請起。”柳尋衣托起老漢,反問道,“如此說來,這裏是雲牙鎮無誤?”


    “無誤!無誤!”老漢激動地連連點頭,“三間邸店皆已收拾幹淨,這幾天什麽客人都不敢留,生怕耽誤諸位大人的差事。”


    “如此甚好!”徐廣生望一眼天色,眼中閃過一抹焦急之意,催促道,“時辰不早了,我們盡快安排公主與河西王入店歇息,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不必來迴折騰,依照昨日商議的各自安頓吧!”言罷,隋佐指向不遠處的一間邸店,下令道,“陶阿木,你率四百人入住東街店。機靈點兒,不要睡的像死豬一樣!”


    “遵命!”陶阿木拱手領命,再度瞪了一眼柳尋衣,而後率人離去。


    “徐將軍,你……”


    “我直接帶人去西街店把守。”徐廣生接話道,“至於北街店的周全,便有勞隋將軍了!”


    麵對徐廣生的寒暄,隋佐卻不作迴應,而是將老漢拽至身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帶我們去北街店!”


    “馮天霸!”半月的接觸,徐廣生對隋佐的性情有些了解,故而也不惱怒,轉身向馮天霸說道,“今夜,北街店的一切安排皆由隋將軍做主,你不許抗命。”


    馮天霸目光複雜地盯著徐廣生,幾次欲言又止,終究歎息一聲,心有不甘地吐出三個字:“知道了。”


    放走馮天霸,徐廣生又與丁輕鴻耳語幾句,而後目送趙馨的車駕在重重護衛中緩緩走遠。


    “徐將軍辛苦,今夜好好休息,我們明日再見……”


    “等等!”


    未等柳尋衣牽馬北去,徐廣生突然揮手攔住他的去路,淡淡地說道:“今夜,柳大人與我同住西街店。”


    “為什麽?”柳尋衣一愣,儼然沒聽懂徐廣生的意思,“我們之前的計劃是……”


    “之前的計劃有些紕漏,昨夜本將反複思量,決定不讓柳大人與公主同住一間邸店,還是……分開住更為妥當。”徐廣生一本正經道,“本將也是替公主和柳大人的清譽著想,望柳大人體諒。”


    “什麽意思?”柳尋衣心生不滿,“前幾日我和公主一直同住一間客棧,為何不見徐將軍阻攔?”


    “因為那時候我也和你們住在一間客棧。”徐廣生敷衍道,“雲牙鎮不同於其他地方,因此隻能委屈柳大人暫時與我住在一起。”


    “你……”


    “柳大人是武林高手,有你陪我鎮守西街店,本將的心裏踏實許多。”徐廣生不給柳尋衣辯駁的機會,搶話道,“西街店無憂,北街店才能無憂,柳大人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我想……你應該不會堅持與公主同住一間邸店吧?”


    言至於此,徐廣生將別有深意的目光朝左右微微一掃,似乎在提醒柳尋衣周圍的環境。


    柳尋衣下意識地環顧四周,見眾多軍士正豎起耳朵,一臉好事模樣,不禁心頭一緊,到嘴邊的駁斥又被他生生咽迴腹中。


    “柳大人,請!”


    此刻,柳尋衣若一意孤行,難免引起周圍軍士的懷疑,萬一謠言四起,對趙馨定然十分不利。


    更何況,僅此一夜而已。


    心念及此,柳尋衣不再堅持,飛身上馬,一騎絕塵,徑自趕奔西街而去。


    雲牙鎮方圓不過寥寥數裏,三間邸店也相隔不遠,一盞茶的功夫,三批人馬已相繼落腳。


    柳尋衣被迫來到西街店,並被徐廣生安排在與他相鄰的客房歇息。


    連日奔波,舟車勞頓,縱使練武之人的體力遠超常人,此刻也難免身困體乏,精神疲憊。


    邸店不同於客棧,這裏沒有夥計伺候,因此打水、做飯皆要自己動手。


    由於天色已晚,軍士們匆匆吃幾口隨身攜帶的幹糧,而後迫不及待地上床睡覺。


    不知不覺,子時將至。


    昏暗的西街店內漸漸傳出此起彼伏的鼾聲。儼然,軍士們皆已累的精疲力竭,一個個隻顧蒙頭大睡。


    此時,柳尋衣坐在床邊泡腳解乏,熱氣騰騰的洗腳水令他感到通體舒暢,一天的乏累亦逐漸得到緩解。


    他的身體慵懶地依靠著被褥,雙眼微微閉合,似乎在靜靜享受這一刻的悠然。


    “噔噔噔!”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且淩亂的腳步聲,伴有人影來迴晃動,柳尋衣精神一震,質問道:“外麵是什麽人?”


    “迴柳大人,將軍命我們幾人巡夜!”


    “哦!”


    對於門外的聲音柳尋衣並不陌生,知道他們是徐廣生的部下,因此也沒有多想。


    然而,就在柳尋衣收斂心思,欲閉目假寐的瞬間,一道細若蚊絲的破空聲陡然自窗外響起。


    “嗖!”


    與此同時,一支利箭宛若一道黑色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透紙窗,直射柳尋衣的麵門。


    柳尋衣反應奇快,於電光火石之間出手將利箭牢牢抓住,同時身體向後一翻,緊緊貼向牆壁,以防再有暗箭偷襲。


    靜候片刻,窗外卻是一片死寂,宛若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若非手中冰冷的利箭,及窗戶留下的窟窿,柳尋衣真以為剛剛的暗箭隻是一場以假亂真的幻覺。


    “嗯?”


    無意一瞥,柳尋衣赫然發現箭頭上竟綁著一張字條。


    “這是……”


    懷著滿心的忐忑與狐疑,柳尋衣謹慎地取下字條,並於眼前緩緩展開,一行潦草的小字登時浮現而出。


    “深夜有變,小心血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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