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有不舍,但柳尋衣不能不承認秦衛言之有理。


    和親一事,他經曆過背叛,嚐試過抗爭,忍受過屈辱……雖然談不上無所不用其極,但也算做出過不懈努力。


    無奈,趙馨為民族大義放棄與柳尋衣遠走高飛,從根源上斷絕柳尋衣的一切念想。縱使他不願接受,也不得不被迫接受。


    當晚,仇寒奉趙元之命前來“探望”柳尋衣。仇寒與秦衛不同,若讓他看到柳尋衣一副萎靡不振的淒楚模樣,必然心生疑惑,不知又會橫生多少枝節。


    因此,在秦衛和丁醜的再三勸誡下,柳尋衣故作瀟灑模樣,陪著仇寒胡吃海喝,一晚上恨不能將虧欠十天的飯量統統補迴來,直將仇寒嚇的連連咂舌,卻令一旁陪坐的秦衛、丁醜大喜過望,笑的合不容嘴。


    見柳尋衣飯量大增,丁醜心情大好,待其他人酒足飯飽,他一邊收拾殘羹剩飯,一邊哼著小曲,似是十分愜意。


    望著心滿意得,眉飛色舞的丁醜,柳尋衣的嘴角不禁揚起一絲久違的笑意。


    “柳大人,今夜吃飽喝足理應大夢一場。什麽都不要想,睡他個天昏地暗,睡他個春夏秋冬!”丁醜戲謔道。


    “小丁子,別收拾了,迴去歇息吧!”


    “不用!我今夜在院裏站樁,順便替你守門,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打擾你的好夢。哈哈……”


    見身材瘦小的丁醜故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強橫架勢,柳尋衣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總算是撥開雲霧見青天,柳大人能說能笑,真是太好了!”丁醜激動地連連拍手。


    聞言,柳尋衣不禁一愣,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好奇道:“小丁子,我與你非親非故,也不是你的授業師傅,你為何對我如此關心?”


    “誰說非親非故?在我心裏,你、秦大人、仇大人都是我的兄長,侯爺更是我的爹娘……”說著說著,丁醜忽然眼泛淚花,哽咽起來。


    柳尋衣錯愕道:“小丁子,你這是……”


    “柳大人有所不知,去年侯爺率人離開天機閣的時候,我曾送到城門外,並和許多大人立下約定,迴來後讓他們考驗我的武功課業。當時,魏大人、周大人、孫大人都和我勾過手指,還答應迴來時給我們帶好吃的。小丁子在家裏盼啊盼、想啊想,終於等到你們迴來。隻是萬沒想到,迴來的卻隻有侯爺和秦大人、柳大人,至於其他人……”


    言至於此,丁醜似乎被勾起傷心事,再也說不下去,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他口中的“魏大人、周大人、孫大人”指的是戰死在洛陽城的魏良、周庭、孫泰。他們慘死的時候,柳尋衣就在身邊,因此對丁醜的迴憶感同身受,甚至悲痛更甚。


    “那時我才知道,我們並不是永遠生活在一起,我們中會有人死去,而且是毫無預兆的死去……”丁醜泣道,“於是,我倍加珍惜身邊的每一位‘親人’,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突然消失……”


    “小小年紀,卻如此多愁善感,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柳尋衣故作輕鬆地安慰道,“放心吧!洛陽的悲劇……以後不會再發生。我答應你,今夜不再胡思亂想,隻管大夢一場,睡他個天昏地暗,春夏秋冬!”


    “真的?”


    “不信拉勾?”


    “好啊……”話一出口,丁醜仿佛又想起魏良、周庭、孫泰的下場,故而連忙將手縮入袖中,撥浪鼓似的搖頭道,“不用拉勾,我相信柳大人!”


    ……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院中,苦練站樁的丁醜,看到柳尋衣的房間一片漆黑,心中不禁湧出一股欣喜之情。雙腿的酸痛似乎不再那麽難以忍受,精神的疲累似乎也不再那麽度夜如年。


    然而,就在丁醜盤算著明日一早該為柳尋衣準備什麽早膳時,一陣淩亂且急促的腳步聲悄然響起,由遠及近,眨眼逼近院門之外。


    “怎麽迴事?”


    丁醜眉頭一皺,飛身躍下木樁,快步朝院門走去,欲一探究竟。


    “砰!”


    然而,未等丁醜靠近,兩扇緊閉的院門陡然被人一腳踹開。緊接著,數十名身披鎧甲,手持火把,腰挎鋼刀的軍士氣勢洶洶地湧入院中。


    最重要的是,眼前這些兇神惡煞的不速之客,丁醜竟然一個也不認識。


    “你們是什麽人?又是怎麽闖進天機閣的?”


    丁醜鼓足勇氣,朝眾軍士大喝一聲,同時昂首闊步地朝他們迎去。


    “滾開!”


    可惜,丁醜勇氣有餘但本事不足,剛要揮手阻攔,便被一名身材彪悍的軍士攔腰抱住,反手一個抱摔,狠狠砸落在地,疼的他齜牙咧嘴,哀嚎不止。


    “快來人呐!有人擅闖天機閣……”


    “去你媽的!”


    丁醜喊聲未落,另一名軍士揮起沙包大的拳頭,重重砸在他的臉上,登時將丁醜砸的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幾乎昏死過去。


    “你們在院中候命,我去會會柳尋衣!”


    混亂之際,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陡然自人群後響起。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白影宛若鬼魅般自軍士中一閃而過,眨眼掠至院中,再一眨眼已閃現在柳尋衣的房門外。


    “砰!”


    伴隨著一聲巨響,那人淩空揮出一道劍氣,登時將房門震的四分五裂。與此同時,白影倏忽而入,瞬間消失在一團昏暗中。


    “鏗鏗鏗!”


    “哢嚓……”


    “砰!”


    一陣激烈的打鬥聲接踵而至,喘息之間,剛剛掠入房中的白影猛然倒飛而出,翻身落地的同時,雙腳又向後連退數步方才堪堪穩住身形。


    月光映射下,一襲雪白錦袍,上繡桃花千百朵,分外妖豔。臉上濃妝豔抹,胭脂膩滑,看上去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十分古怪。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柄寶劍,劍鋒上刻滿桃花瓣的印記,極為惹眼。


    此人,正是昔日的桃花劍島弟子,後被內侍省“右班都知”萬仞山收入皇宮,自詡“桃花劍仙”的丁輕鴻。


    昔日,丁輕鴻行為妖嬈,男女不分。如今其淪為閹人,更是名副其實的不陰不陽。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丁輕鴻飛離房間的同時,柳尋衣以雷霆之勢揮劍殺來,於半空中留下一串殘影。


    “哼!”


    丁輕鴻毫不膽怯,挺劍迎上柳尋衣的追襲。


    對付丁輕鴻,柳尋衣施展出洛天瑾傳授的“相思斷魂劍”。


    一見鍾情、紅葉傳情、似水柔情、望影揣情……


    無極劍在柳尋衣的手中宛若一道迅猛蛟龍,急如狂風暴雨,雷霆萬鈞。緩如清風拂麵,潤物無聲。在其詭譎而多變的攻勢下,短短十餘合便將丁輕鴻的劍招徹底打亂。


    昔日,丁輕鴻不是柳尋衣的對手。


    今日,丁輕鴻雖得到萬仞山的提點,功力有所提升,但與受過洛天瑾親傳的柳尋衣相比,仍舊不值一哂。


    其實,單從二人在龍象榜上的排名亦能分出高下。


    如今,丁輕鴻位列第九位,而柳尋衣卻高居第五位,中間足足相差三位,而且是龍羽、唐阿富、悟禪三位名震江湖的一流高手,由此足見二人的差距絕非一星半點。


    果不其然,區區三十迴合,丁輕鴻敗跡已現,桃花劍在無極劍的咄咄相逼下全然沒有章法可循,“桃花劍法”固然高明,但在“相思斷魂劍”的詭異路數下,全無防備的丁輕鴻隻能被迫見招拆招,忽快忽慢,根本施展不出威力。


    “鏗!”


    “嗤……”


    伴隨著一聲巨響,無極劍找準時機,一舉衝破桃花劍的防禦,劍刃相擦,發出一道刺耳尖鳴,同時迸射出一串刺眼的火星。


    丁輕鴻自知大意失荊州,故而心中一緊,倉促棄劍,身形暴退而出。


    柳尋衣不依不饒,手腕一翻,將桃花劍高高挑飛,而後劍鋒一甩,朝丁輕鴻的眉心筆直刺去。


    “柳大人,殺了他!”丁醜見柳尋衣穩占上風,登時大喜,激動地高聲唿喊。


    “啊……”


    “尋衣,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趙元的聲音陡然自院外響起,令柳尋衣心頭一驚,下意識地放緩殺招,丁輕鴻趁勢反攻,右手握拳,一招“黑虎掏心”狠狠砸向柳尋衣的小腹。


    柳尋衣下意識地側身閃避,一步躍出數丈之外。


    “侯爺?”柳尋衣一臉茫然地望著匆匆而來的趙元,“這些人是……”


    “他們是皇宮的帶刀侍衛!”趙元走到近前,伸手朝麵露詭笑的丁輕鴻一指,又道,“這位是內侍省右班副都知,丁公公!”


    “右班副都知丁……公公?”柳尋衣望著似曾相識的丁輕鴻,眼中閃過一抹驚詫之意。


    “不勞天機侯引薦,我與柳尋衣算是老朋友。”丁輕鴻似笑非笑地望著難以置信的柳尋衣,揶揄道,“隻不知,今日見麵我該稱你為‘柳執扇’?還是柳大人?昔日,在洛陽城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感覺你有問題。如今想來,我的眼光倒是頗為毒辣,至少……比洛天瑾會識人。”


    麵對丁輕鴻的冷嘲熱諷,柳尋衣也不惱怒,反而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著他,意味深長地笑道:“我也不知道,今日見到閣下應該稱你為‘丁公子’?還是‘丁公公’?”


    “你……”


    “欸!”柳尋衣擺手打斷丁輕鴻發怒,又道,“當年在洛陽城,閣下曾好奇我的劍法有無長進。不知剛剛一番交手,能否滿足閣下的好奇心?”


    “好一個柳尋衣,從賢王府迴到天機閣,本事不見長,口舌倒是越來越刁鑽!”


    “廢話少說!你們深夜前來,究竟有何貴幹?”


    “拿你問罪!”


    “問罪?”柳尋衣一怔,轉而看向沉默不語的趙元,遲疑道,“侯爺,這是什麽意思?”


    “不必為難天機侯,拿你問罪乃當今聖上的旨意。若敢抗命,即是造反,可……先斬後奏!”


    言罷,丁輕鴻的笑容漸漸凝固,神情變的愈發陰戾,頭也不迴地下令道:“來人,將亂賊柳尋衣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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