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衛,關門!”


    天色蒙蒙亮,趙元與秦衛一前一後步入書房。他們剛剛送走趙禥,此刻皆神情凝重,憂心忡忡。


    “是!”


    秦衛唯唯諾諾地答應一聲,關上房門後,主動斟一杯熱茶畢恭畢敬地送到滿臉疲憊的趙元麵前,輕聲道“真沒想到小王爺會連夜趕來……”


    “小王爺與尋衣自幼相識,交情匪淺,甚至以師徒相稱。”趙元打斷道,“因此尋衣有麻煩,小王爺趕來解圍一點也不奇怪。”


    “侯爺所言極是。”


    “真正令本侯沒有想到的是,尋衣對趙馨竟如此執著,甚至不惜違抗我的命令擅離天機閣。”趙元歎道,“以我對此子的了解,其品行剛正秉直,心係天下安危,應該不會為兒女私情貽誤國家大事。眼下,趙馨去蒙古和親已成定局,本侯原以為他雖傷心難過,但絕不會做出僭越之舉,結果卻令我倍感意外。他今夜偷偷摸摸地跑去榮王府真的是找小王爺敘舊嗎?我看不然,他真正想找的人是趙馨,而非趙禥。”


    “是啊!柳兄對公主可謂一片癡心……”


    “既然和親之事已成定局,他找趙馨作甚?如果讓他找到,他們會說什麽?又會做出什麽事?”趙元眉頭一挑,凝聲道,“這才是本侯真正憂慮的地方。”


    言罷,趙元將遲疑的目光投向秦衛,別有深意地問道“究竟是本侯看錯了尋衣?還是誤會了尋衣?”


    “這……”秦衛揣摩不透趙元的心思,故而不敢直言作答,於是話鋒一轉,反問道,“既然侯爺心有憂慮,剛剛又為何答應還柳兄自由之身?”


    趙元自嘲道“小王爺親自開口,本侯還有推諉的餘地嗎?他看似與我商量,實則是在向我下令。”


    “侯爺,榮王爺明明與西府親近,我們身為東府的人,又何必理會他們……”


    “聽著!”突然,趙元神情一稟,正色道,“榮王爺是榮王爺,小王爺是小王爺,二者千萬不能混為一談。如今,榮王爺與西府走的很近,因此東府上下對其或多或少有些疏遠。但有一事你要銘記於心,有時候我們寧肯得罪榮王爺,也絕不能得罪小王爺。”


    “為何?”


    “不必多問,記下便是。”


    “遵命!”


    言罷,秦衛見趙元不再言語,不禁眼珠一轉,謹慎道“其實有一事我不太明白,敢請侯爺指點迷津。”


    “何事?”


    “有關馨德公主的事。”秦衛吞吞吐吐,心中反複措辭,“既然侯爺一直擔心柳兄對公主不肯死心,又為何將公主遠嫁蒙古的消息提早告訴他?何不等公主離開臨安後,再告訴他真相?到時木已成舟,縱使柳兄心有不甘,亦是無計可施,唯有認命。如此一來,豈非省去諸多麻煩?”


    “此一節,本侯又豈會想不到?”趙元輕哼道,“但你以為和親之事真能瞞住柳尋衣?”


    “這……”


    “休看柳尋衣整日爛醉如泥,實則他心如明鏡,隻是故作糊塗罷了,否則也不會幾次三番派丁醜去榮王府拜訪小王爺。”趙元解釋道,“不日之後,蒙古接親的隊伍就會敲鑼打鼓地進入臨安城,兩國和親的消息眨眼傳的婦孺皆知。到時,臨安滿城風雨,沸沸揚揚,柳尋衣雖身在天機閣,但他仍有一萬種法子收到消息。有道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東窗事發,讓柳尋衣知道我們一直在欺瞞他……憑他的性子,又會做出什麽事?”


    “這……”秦衛麵露沉思,緩緩搖頭,“屬下不知。”


    “不錯!本侯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趙元凝聲道,“不知道,恰恰是最大的風險。萬一他一時衝動闖出彌天大禍,到時朝廷連還轉的餘地都沒有,勢必與蒙古人鬧的不歡而散。如此一來,大宋將戰事不休,天下將禍亂不斷。”


    “是啊!”秦衛心有餘悸,膽戰心驚,“一旦蒙古人抵達臨安城,無論柳兄做出什麽衝動的事,都會第一時間引起蒙古人的察覺。如果讓蒙古人知道柳兄和公主有過一段……不清不楚的關係,事關蒙古王爺的尊嚴與體麵,勢必與朝廷當場撕破臉。真到那時,後果不堪設想。”


    “正因如此,本侯才思慮再三,決定在蒙古人抵達臨安前將和親的消息透露給柳尋衣。一者,讓他心中有所準備,不會怨恨我們一直欺瞞他。二者,萬一柳尋衣有什麽異常,我們也能早作防範。”


    “侯爺深謀遠慮,算無遺策,是屬下愚鈍。”


    “還是那句話,尋衣對這件事的反應遠遠出乎本侯的意料。”趙元無奈道,“再加上小王爺從中‘推波助瀾’,讓事情變的愈發難以掌控。剛剛,柳尋衣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不再糾纏公主,但我心裏卻總不踏實,認為此事遠沒有結束,甚至……會有更大的麻煩。”


    “侯爺所慮極是,不知我們如何應對?”


    聞言,趙元的臉色悄然一變,轉而將諱莫如深的目光死死凝聚在秦衛身上,直將秦衛盯的渾身不自在。


    “侯爺,你這是……”


    “秦衛,雖是老生常談,但本侯仍想正正經經地最後問你一次,希望你能如實迴答,不要對我有一絲一毫的欺瞞!”


    望著鄭重其事的趙元,秦衛的心頭猛然一緊,神情變的略顯窘促。他艱難地吞咽一口吐沫,緩緩點頭道“侯爺請問。”


    “挑撥柳尋衣和趙馨的感情,促成與蒙古和親。這個法子,究竟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言至於此,趙元的眼中猛然迸射出一道駭人的精光,令秦衛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還是有人收買你,唆使你這樣做?”


    隻此一言,秦衛的臉色驟然一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誠惶誠恐道“侯爺明鑒,此事確實是我自己想出來的。當初,侯爺在閑談中提及榮王爺舉薦馨德郡主前往蒙古和親,並且在隻言片語間表明自己對這件事的認同。屬下清楚的記得,侯爺說‘西府以和親為談判條件,無論功成與否,皆對東府沒有半點好處。但東西二府之爭並不能與大宋存亡相提並論,和親之事雖對東府無益,卻是令大宋化險為夷的唯一辦法。’”


    “不錯!此言的確出自本侯之口。”


    “屬下將侯爺的高論銘記於心,並被侯爺的深明大義深深折服。侯爺雖是東府之人,卻能為顧全大局而替西府仗義執言。此一節,恐怕天下沒幾人能做到。”秦衛一本正經,言之鑿鑿,“正因如此,在下願效仿侯爺為大宋安危獻出綿力。當時,和親一事最大的阻礙無疑是郡主的態度,她一心等柳兄迴來,因此對榮王爺的苦口婆心置之不理。於是屬下苦思冥想,內心掙紮再三,方才決定利用離間柳兄和郡主的感情,促成和親。屬下雖然想出這個計劃,卻不敢自作主張,於是第一時間向侯爺稟告,待得到侯爺的允諾後,方才昧心行事。”


    “我知道。”趙元目不轉睛地盯著秦衛的雙眸,幽幽地說道,“當時本侯問過你,背叛自己最好的兄弟,你後不後悔?”


    “侯爺能為大宋安危舍棄東府利益,屬下亦能為家國大義舍棄個人感情。”秦衛鄭重其事地說道,“事到如今,屬下仍是那句迴答,為大宋天下計,莫說背叛兄弟,縱使將我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甚至賠上祖宗十八代和子孫後代的聲譽,我也不後悔!”


    麵對秦衛的義正言辭,趙元並未急於開口,而是默默地注視著他,仿佛要透過他的眼睛洞穿他的內心。


    “侯爺,難道你至今仍不相信我?”秦衛悲憤道,“難道你認為我收了西府的好處?”


    “秦衛,如果你所言非虛,則是舍小求大,忍辱負重,你便是大宋最忠心的臣子。”趙元幽幽地說道,“但如果你信口開河,則是背信棄義,賣主求榮,你便是天下最狡猾的奸賊。”


    聞言,秦衛眼神一狠,舉手起誓“屬下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便讓我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好!”沉吟再三,趙元淩厲的目光漸漸柔和幾分,“本侯……相信你!”


    “多謝侯爺!”秦衛麵露狂喜,連忙叩首謝恩。


    “起來吧!”


    “遵命。”秦衛緩緩起身,而後麵露躊躇,試探道,“柳兄如今已重獲自由,但誰也不能保證他不會闖禍,不知……侯爺打算如何應對?”


    “既然本侯已答應小王爺不再為難柳尋衣,自然不能出爾反爾。”趙元思量道,“但他與公主私交甚久,感情之事又豈能說斷就斷?此一節,本侯不可不防。”


    “侯爺的意思是……”


    “秦衛,這些日子天機閣不會有其他差事,因此你閑來無事……可以多去‘陪陪’尋衣。”


    趙元此言別具深意,令秦衛眼神一變,難以置信道“侯爺真打算讓我去‘陪’柳兄?”


    “你不願意?”


    “當然不是。”秦衛糾結道,“隻不過……我剛剛才背叛他,柳兄現在恨不能殺了我……”


    “正因如此,本侯才決意派你去‘陪’他。”言至於此,趙元的眼中陡然閃過一抹狡黠之色,冷笑道,“因為你已背叛他一次,柳尋衣絕對想不到你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再背叛他第二次。”


    “什麽?”秦衛大驚失色,“侯爺的意思是……”


    “我讓你陪他,其實是希望你能密切監視他。”趙元反問道,“本侯的用意,難道你猜不出來?”


    “屬下當然明白侯爺的意思,可是……”秦衛似是有口難開,躊躇道,“可是柳兄畢竟是我的生死之交,侯爺讓我接二連三地欺騙他,我……”


    “不是欺騙,是保護!”趙元糾正道,“如果任由他闖出彌天大禍,柳尋衣必死無疑。你隻有時時刻刻地陪著他、安撫他、規勸他,才能讓他走出困境,避免危及自身,累及朝廷。”


    聞言,秦衛不禁陷入沉思,琢磨半晌,方才緩緩點頭“侯爺所言極是,我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柳兄自尋死路。隻是眼下柳兄對我怨恨頗深,我想接近他……恐怕難如登天。”


    “他為何怨恨你?其根源並不在於你欺騙他,而是因為你在他心裏的分量極重。”趙元幽幽地說道,“他越恨你,說明他越在乎你。若是被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出賣,他斷不會如此憤怒。”


    “這……”


    “本侯問你,你想不想與柳尋衣冰釋前嫌,和好如初?”


    “我當然想,隻不過……”


    “本侯成全你們。”趙元擺手道,“我有一策,定保你們兄弟能化幹戈為玉帛。”


    秦衛心中大喜,忙道“請侯爺示下!”


    “將一切罪責統統推到本侯頭上!”趙元淡淡地說道,“你隻是奉命行事,實屬無奈。柳尋衣在天機閣多年,深知軍法如山,令行禁止的道理。因此,隻要你向他誠心懺悔,並曉以利弊,他一定會顧念你們多年的兄弟情義,原諒你的‘無奈之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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