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算是三喜臨門,一者,騰三石與蕭芷柔父女相認。二者,蕭芷柔與雲劍萍母女重逢。三者,騰三石膝下冒出一個外孫女,而雲劍萍也多出一位親外公。


    今日過後,騰三石不必再隱秘行事,他決定迴到湘西騰族後,便第一時間將自己與蕭芷柔的父女關係昭告天下。


    如此一來,湘西騰族與絕情穀日後便可堂而皇之的親近往來,省去諸多不必要的偽裝和麻煩。


    驚訝困惑隻是過眼雲煙。激動感傷亦是白駒過隙。


    最終,至親仍是至親,血脈之淵,宗族之源,令騰三石蕭芷柔雲劍萍命途多舛的三代人曆經千難險阻,終於久別重逢。


    一向老成持重的騰三石因為天大的喜悅,再也顧不上自己的體麵,老淚縱橫的他與自己的女兒外孫女緊緊相擁,抱頭痛哭。


    千言萬語,訴不盡相思之苦。萬語千言,道不完離別之恨。


    今日,對騰三石蕭芷柔雲劍萍,無疑是一樁天大的喜事。可唯獨對雲追月,卻是一件莫大的悲哀。


    雖然雲劍萍信誓旦旦,會將雲追月永遠視作自己的至親。但在雲追月心裏,得知真相後的雲劍萍,卻已不可能再是自己的女兒。


    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的隔閡,宛若江上的薄霧,不知不覺間籠罩在雲追月的心頭。


    至親重逢的喜悅自不必提,絕情穀內大排筵宴,眾人無不舉酒慶賀,年過六旬的騰三石笑的合不容嘴,不顧騰族弟子的勸阻,喝酒如喝水一般,豪飲三百杯。


    這般年紀的他,對骨肉至親的在意與眷戀,遠勝在場的每一個人。


    蕭芷柔與雲劍萍母女早早退席,關起門來互道貼心話。


    當雲劍萍忍住嬌羞,怯生生地唿喊一聲“娘”時,蕭芷柔感動的熱淚盈眶,冰封多年的心仿佛瞬間融化。她將雲劍萍緊緊攬在懷中,久久不願鬆開。


    一日熱鬧,有人歡喜有人愁。


    夜色漸深,騰三石酩酊大醉,昏睡不醒。


    雲劍萍在蕭芷柔的安撫下,嘴角掛著微笑,眼角懸著淚珠,抱著複雜而多變的心境,緩緩進入夢鄉。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娘的懷抱裏安心入睡。


    一絲不苟地掖好被角,小心翼翼地吹熄蠟燭,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


    當蕭芷柔將雲劍萍的房門輕輕關上後,縈繞在眉宇間的喜悅悄然凝固。漸漸地,一抹濃濃的憂慮浮現在她的眸中。


    月夜獨行,順江而下,蕭芷柔匆匆趕到流觴渡。


    此刻,心事重重的雲追月已恭候多時。清風明月,江水滔滔,卻難掩他此時的寂寞與哀愁。


    “你終於來了!”


    一見蕭芷柔,雲追月趕忙將眼中的憂鬱隱去,而後主動伸手,欲將船上的蕭芷柔攙扶上岸。


    然而,蕭芷柔卻對雲追月的殷勤視而不見,腳尖輕點,身形騰空而起,隨風飄落在江邊。


    “萍兒遲遲不睡,因而耽誤些許。”似是不想讓雲追月尷尬,蕭芷柔主動賠罪道,“讓雲聖主久候,萬望恕罪。”


    聽蕭芷柔的言辭如此見外,雲追月忽覺心中悲涼,自嘲道:“對你,我已等候幾十年,又豈會在意一時半刻?至於萍兒有你這位親娘陪伴,想必早已將我這位養父忘的一幹二淨。”


    “萍兒細心懂事,豈會忘恩負義?”蕭芷柔道,“剛才,她一直在我麵前稱讚你,講了許多她小時候的事。其實,在她內心深處對你十分依賴。”


    “罷了!”雲追月神情一稟,正色道,“今夜,我們不談萍兒。”


    隻此一言,蕭芷柔的心頭陡然一緊,眼神變的愈發緊張,試探道:“我兒他還好嗎?”


    “其實,你見過他,並且不止一次。”


    “什麽?”


    蕭芷柔大吃一驚,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畫麵。可她一生中見過的人實在太多,與他兒子年紀相仿的後輩亦不勝枚舉,在毫無線索的迴憶中,她的思緒亂成一團,腦中浮光掠影,憧憧而過,根本不知道究竟哪一個才是自己的骨肉。


    “是誰?他是誰?”


    蕭芷柔自知猜不破端詳,故而精神一震,下意識地朝雲追月逼近兩步,急不可耐地追問道:“我兒子究竟是誰?”


    “江湖中的後起之秀,尤其是這兩年如旭日東升,方興未艾,江湖後輩中幾乎無人能出其右。”雲追月似是有意吊蕭芷柔的胃口,不急不緩地說道,“尤其是在去年的武林大會上,他更是技驚四座,大放異彩。洛天瑾能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他功不可沒”


    隨著雲追月的娓娓道出,蕭芷柔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模糊身影。


    雲追月多說一字,其腦海中的身影便放大一分清晰一分。


    “更有意思的是,你兒子仍記的小時候發生的事,因此對她失散多年的妹妹格外憐惜。縱使二人在論劍台上比武,他也一讓再讓,不忍出手傷她”


    “轟!”


    雲追月此話一出,蕭芷柔的腦中不禁傳來一陣轟鳴。萬千雜亂而模糊的畫麵登時煙消雲散,空空如也的腦海中一片白茫,隻剩下一道持劍而立的挺拔身姿。


    那人驀然迴首,一張噙著微笑的俊朗麵容,清清楚楚地呈現在蕭芷柔麵前。


    “柳尋衣”


    當蕭芷柔大夢初醒,脫口而出時,她與柳尋衣的一幕幕過往情難自已地浮現在她的腦海,激動而感傷的淚水亦如黃河決堤般簌簌而下。


    曾幾何時,也是在流觴渡,萍水相逢的蕭芷柔與柳尋衣似敵似友,互道心中鬱結。


    當時,蕭芷柔問及柳尋衣的父母親人時,柳尋衣一連三聲歎息,引來蕭芷柔心生惻隱。


    今日想來,當時並非惻隱,而是娘親對孩兒的疼惜。


    一想到這些,蕭芷柔悲痛更甚愧疚更甚懊悔更甚。一時情不自禁,竟掩麵而泣,失聲痛哭。


    “柔兒,我答應你的事一定不會食言。不錯!柳尋衣正是令你朝思暮想,牽腸掛肚的親骨肉,亦是萍兒的親哥哥。”雲追月迴憶道,“當年,我遵照你的意願,將嗷嗷待哺的兄妹送到杏林村的一戶人家收養,本欲此生此世不再打擾他們,讓他們兄妹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卻不料天意弄人,杏林村突遭瘟疫,全村人死的死逃的逃,他們的養父母也未能幸免,接連喪生。兄妹二人為求活命,隻能離開村莊,四處乞討,浪跡天涯”


    “四處乞討浪跡天涯”蕭芷柔神思恍惚,喃喃自語。


    一字一句,宛若一刀一劍,將她的心割的鮮血淋漓,令其五內俱焚,柔腸寸斷。


    “然後呢?”忽然,蕭芷柔淚眼一凝,連忙追問,“萍兒為何認你做父?為何她對自己的哥哥毫無記憶?尋以他又經曆了什麽?”


    “當年的洛天瑾,在中原武林混的風生水起,如日中天。”雲追月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心有不甘,為何老天爺如此不公,讓此等卑鄙小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你我卻要飽受苦難,曆經折磨。於是,我為了報複洛天瑾,決心製定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我要讓柳尋衣與洛天瑾父子成仇,我要讓他們自相殘殺,我要用最殘忍的方式報複洛天瑾,讓他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什麽意思?”蕭芷柔黛眉緊蹙,一抹不祥的預感自其心中油然而生。


    “當他們兄妹流浪至瀘州時,我趁亂抱走妹妹,並將她帶迴龍象山,改名換姓。為讓萍兒忘記曾經的生活,我煞費苦心,不惜動用《龍象寶典》中的秘法,令其脫胎換骨,二世為人。”


    “你”蕭芷柔又急又氣,卻又無可奈何,含恨道,“你帶走妹妹,哥哥怎麽辦?難道由他自生自滅?”


    “柳尋衣是你和洛天瑾的兒子,武學天賦遠超常人。於是我故意設局,引天機閣的趙元與他在街頭相見。果不其然,趙元對柳尋衣十分賞識,將他帶迴天機閣受訓,並逐步培養成朝廷的鷹爪。廟堂與江湖一向水火不容,矛盾不斷。而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直至三年前朝廷有意拉攏洛天瑾”


    今夜,雲追月將當年的所作所為盡數道出,令蕭芷柔震驚無比錯愕無比憂傷無比憤怒無比


    “雲追月,你你喪盡天良,豬狗不如!”蕭芷柔悲憤交加,怒不可遏,“你竟將我的孩子當做報複洛天瑾的傀儡?你竟生生拆散他們兄妹?你竟設局令尋衣與自己的親生父親為敵?你”


    蕭芷柔越說越氣,越說越恨。終於忍無可忍,猛然揮出一掌,淩厲的掌風直撲雲追月而去。


    雲追月心中一驚,匆忙揮掌抵擋,無奈蕭芷柔的掌力內勁強橫,他根本硬接不下,忽覺胸口一悶,五內翻騰,氣血上湧,同時腳下一連退出數步,方才將這股恐怖的力道堪堪泄去。


    “柔兒,你現在知道我為何瞞著義父?如今,柳尋衣是殺死洛天瑾的奸賊,清風和淩瀟瀟已發出江湖追殺令,天下人人得而誅之。”雲追月匆忙解釋道,“如果讓義父知道柳尋衣是他的外孫,他必將夾在道義和親情之間左右為難,既不能枉顧騰族的前程而放縱柳尋衣,也不能漠視祖孫之情而大義滅親”


    “呸!”蕭芷柔怒啐道,“事到如今,你有何顏麵說這些話?若不是你,我兒豈會淪落至此,爹又豈會左右為難?”


    雲追月獰聲道:“洛天瑾害我一生盡毀,為了報複他,我顧不了那麽多”


    “你顧不了,可我必須顧!”蕭芷柔美目一瞪,一股連雲追月都不敢抗衡的浩瀚殺氣自其體內逸散而出,厲聲道,“尋衣是我孩兒,誰也不能傷他一根頭發!誰敢打我兒的主意,我必十倍奉還,絕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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