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謝玄奉洛天瑾之命,召賢王府七雄,青、白執扇,以及八門之主齊聚中堂議事。


    曆經一場規模浩大,死傷慘重的“肅清”之後,眾人無不惶惶不安,心有餘悸。即便到中堂議事,同樣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彼此間少了昔日的歡聲笑語,多了幾分敬畏隔閡。


    此刻,中堂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眾人如坐針氈,頷首不語。堂中鴉雀無聲,靜如死寂。


    黃玉郎信守承諾,日落之前未對柳尋衣施以嚴刑,不枉洛凝語在洛天瑾門前跪求一晌。


    “府主到!”


    伴隨著一聲高喝,眾人精神一振,紛紛起身,一齊將恭敬的目光投向堂外。


    洛天瑾快步入堂,對眾人的寒暄置之不理,目不斜視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洛天瑾如入無人之境般徑自落座,身體微微斜靠著椅背,一雙深邃的眸子環顧著堂下眾人,眼底深處蘊藏著一絲審視之意。


    “一場‘狂風暴雨’過後,我還能在這裏見到你們,倍感欣慰。”洛天瑾話裏有話地開口道,“時至今日,你們還能生龍活虎地見到我,也應該感到慶幸。”


    沒人能猜破洛天瑾的心思,因此無人敢冒然應答。


    麵對戰戰兢兢,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的眾人,洛天瑾淡然一笑,柔和道:“坐下說話。”


    “謝府主!”


    得到洛天瑾的命令,這些人才敢陸續落座。


    “黃玉郎,暗訪稽查一事進展如何?”洛天瑾饒有興致地望著黃玉郎,問道,“近一個多月,你在府中查出多少圖謀不軌的奸賊?”


    “稟府主,截至今日,在下一共查出可疑之人兩百零七名。”黃玉郎從容作答,語氣波瀾不驚,“其中,私賣消息,證據確鑿者六人,皆已處死。拒不交代,畏罪自殺者五十七人。嫌疑重大,在押稽查者,一百四十四人。”


    黃玉郎口中的“畏罪自殺”,實則是經受不住嚴刑拷問,活活枉死之人。


    洛天瑾風輕雲淡地點了點頭,又道:“都是些什麽人?”


    “大部分是府中弟子,少數奴仆家丁。”黃玉郎迴道,“其中,下三門人數最多,上三門人數次之,中平二門人數最少。”


    “二百零七人之外,其餘如何?”


    “府中上上下下查無遺漏,在其他人身上未查到半點嫌疑,料想不會有奸細漏網。”


    “做得好!”洛天瑾稱讚道,“通過此次肅清,我要讓天下人知道,混入賢王府居心不良者,一個也沒有好下場。”


    “府主英明!”黃玉郎麵露喜色,忙道,“接下來我會繼續追查……”


    “不必了!”話音未落,洛天瑾突然打斷道,“暗訪稽查到此為止,在押之人全部釋放,無確鑿證據者,一律按無罪對待。即日起,府中任何人不得再疑神疑鬼,更不得誣告同門。”


    “嘶!”突如其來的消息,令所有人暗吃一驚。


    “什麽?”黃玉郎心有不甘,勸諫道,“不少人嫌疑重大,尚未追查清楚……”


    “你是聾子嗎?”


    洛天瑾臉色一沉,根本不給黃玉郎辯駁的機會,沉聲道:“我說暗訪稽查到此為止,聽懂沒有?”


    被洛天瑾如刀似劍的目光死死盯著,黃玉郎忽覺心頭一涼,縱有萬千不甘,也不敢再頂撞半句,隻能唯唯諾諾地點頭應道:“遵命……”


    “賢王府從來都不是藏汙納垢的地方,任何人想在這裏鬧事,結果隻有死路一條。”洛天瑾別有深意地說道,“不過,經過一個多月的肅清,想必今日的賢王府已經煥然一新,重見光明。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希望暗訪稽查鬧的人心惶惶,雞飛狗跳。同樣,更不希望府中弟子彼此猜忌,相互提防。”


    言至於此,洛天瑾將寵溺的目光投向心思忐忑的洛凝語,朗聲道:“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語兒,若非她在我門前苦苦跪求三個時辰,我不會意識到肅清一事會帶來諸多隱患。當然,被無罪釋放的一百四十四人也絕非運氣好,他們同樣要感謝小姐替他們求情。若非語兒,隻怕一個也休想活命。”


    “小姐宅心仁厚,識大體、顧大局,不僅是一百四十四名弟子的福氣,更是府中所有人的福氣。”謝玄見機行事,出言恭維。


    此話一出,立即引來一片附和,惹得洛凝語一陣羞澀。


    此刻,“大難不死”的柳尋衣,看向洛凝語的眼中不禁浮現出一抹感激之色。


    “既然府中再無奸細,我希望從現在開始,賢王府上上下下能和衷共濟,戮力同心。”洛天瑾正色道,“我知道端午之事影響頗大,公子受傷、夫人病倒,再加上一場肅清,各種流言蜚語在府中四處散播,鬧的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我今夜召集你們,正是要借你們之口傳話於府中弟子,從今天開始,一切厄運都將終結,賢王府依舊是威震江湖的賢王府。我,依舊是執掌武林半壁的北賢王。曾經是,現在是,未來也是,永遠不會變。任何與賢王府作對的人,隻會玩火自焚,萬劫不複!任何企圖阻礙賢王府前進的人,必將自取滅亡,死無葬身之地!”


    “府主英明!”


    或許是太久沒聽到如此振奮人心的言辭,或許是洛天瑾沉淪痛苦之中,太久沒有鼓舞士氣。今日他“重獲新生”,一番慷慨陳詞,不禁令壓抑許久的眾人熱淚盈眶,熱血澎湃。


    “從現在開始,我不希望再看到府中有人內鬥。”洛天瑾凝聲道,“我要你們齊心協力,一致對外,令賢王府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讓所有企圖看我們笑話的人空歡喜一場,讓所有企圖打壓我們的人……自食惡果,不得善終!”


    “謹遵府主之命!”


    一聲齊唿,賢王府仿佛一下子迴到當初,抱誠守真,榮辱與共。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事宣布。”洛天瑾眼神一正,解釋道,“眾所周知,狄陌一死,下三門群龍無首,長此以往對賢王府百害而無一利。經我深思熟慮,最終臻選出一人,有能力也有資格擔此大任,他便是親手斬殺叛徒狄陌的柳尋衣。”


    洛天瑾有意提拔柳尋衣為黑執扇,在賢王府早已是不公開的秘密。因此,對於這個消息,眾人並未表露出太多驚奇。


    “尋衣!”


    聞言,柳尋衣趕忙起身,朝洛天瑾畢恭畢敬地拱手拜道:“柳尋衣在!”


    洛天瑾問道:“你可有膽量接任黑執扇之職?”


    柳尋衣心中竊喜,迅速跪倒在地,領命道:“承蒙府主不棄,諸位抬愛,柳尋衣必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要說‘死’字。”洛天瑾在悲慟中煎熬許久,今日終於難得一見地開懷一笑,叮囑道,“黑執扇的位子不好坐,九死一生如同家常便飯,有功不一定會賞,但有過一定會重罰。畢竟,你身上背負著下三門的生死興衰,更關乎賢王府的顏麵榮辱。在某種意義上,黑執扇是除我以外,賢王府最有權力的人。你能任意調動下三門所有弟子,比府中七雄更有實權。但手中的權力越大,肩上的擔子越重,因此你千萬不要小覷這個位子。”


    “在下謹記府主教誨,定當竭盡所能,不敢辜負府主的信任與期望。”


    洛天瑾戲謔道:“還有,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步狄陌的後塵。”


    言至於此,洛天瑾的眼中陡然閃過一絲冰冷寒意,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若真如此,你的下場一定比狄陌更加淒慘。”


    柳尋衣心生忌憚,表麵上仍裝出一副大義淩然的模樣,正色道:“在下謹記!”


    “如此倉促地提拔你為黑執扇,也是想衝衝喜,去去府中近來的黴運。”洛天瑾的臉色瞬息萬變,轉眼又恢複平易模樣,淡笑道,“上次提拔你為驚門之主,我贈你一處別院。這次擢升你為黑執扇,依照規矩,我也該賞賜你一些東西。隻是時間倉促,尚未準備……”


    “在下不敢。”柳尋衣謙遜道,“府主待我已是仁至義盡,在下又豈敢再奢望什麽賞賜?”


    “欸!”洛天瑾擺手道,“規矩便是規矩,豈能輕易打破?”


    說罷,洛天瑾眉頭緊皺,一副躊躇模樣,左右尋摸一番,似是在為柳尋衣尋找賞賜之物。


    見狀,堂中眾人無不麵麵相覷,不知所言。


    “有了!”


    突然,洛天瑾眼前一亮,起身將劍架上的無極劍摘下,並隨手扔給柳尋衣,道:“這把無極劍算是一柄神兵利器,我將它贈與你,權當賀禮。”


    “嘶!”


    洛天瑾此舉,立即引來一片驚唿,一個個看向柳尋衣的眼神變的愈發古怪。


    無極劍,是洛天瑾最鍾愛的兵刃,是武當掌門清風贈予他的寶物。吹發可斷,削鐵如泥,乃劍中之尊。


    今日,洛天瑾竟將自己最鍾愛的寶劍贈予柳尋衣,看似風輕雲淡,實則所蘊含的深意,卻令人浮想聯翩,不言而喻。


    柳尋衣怛然失色,眼神顫抖地望著無極劍,推讓道:“此劍乃府主摯愛,在下豈敢貪圖?”


    “劍為百兵之君,我贈你此劍,是希望你能成為人中君子。”洛天瑾淡然道,“與其放在劍架上落灰,不如寶劍贈英雄,將它送給真正能施展其威力的人。”


    “這……”


    “不必推辭!”洛天瑾打斷道,“此劍我並非白白贈你,還需你幫我一個小忙。”


    “府主請說。”


    “你接任黑執扇,驚門之主的位置便成了空缺。”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已為驚門尋得一位新門主,但是年紀尚淺、武功平平、不諳世事,因此需要你多多栽培指點,令其能漸成大器,早日獨當一麵”


    聞言,眾人無不麵露好奇之意。柳尋衣眉頭一皺,狐疑道:“不知府主說的新門主是……”


    “我女兒,洛凝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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